扬州,白羊山。

    距离扬州城大约八十里路的一座小村中。

    到吃午饭的时间时,孙元坐在屋檐下端着一碗米饭,上面盖着几片霉干菜炒的肉片,吃得浑身是汗。

    一碗饭还没有吃完,雨就劈劈啪啪地打在瓦片上,放眼望去,前面白茫茫全是水气。

    已经到了五月下旬,小暑刚过,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快要到了。雨水也多起来,通常是先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是乌云堆积,暴雨倾盆。

    一个五六岁模样,满面都是泥垢的小屁孩吞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元看,眼睛里全是饥饿的光芒。这孩子好象姓金,乃是房东大娘的儿子。他的父亲原本是一个乡下教书先生,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家中只有一个瘸腿的老娘。

    这次建奴入侵,老娘因为腿脚不方便没办法逃去城里,就跟儿子跑白羊山上躲了十来日。等到宁乡军打过来,击退建奴,饿得几乎快断气的母子二人才从树林子里跑回了家。

    毕竟是书香门第,姑且算是吧,家中倒也清雅。孙元手下的侍卫知道颖川侯喜欢干净,就将号了这间院子,稍事整治之后,将先将中军行辕设在这里。

    实际上,宁乡军也没有其他选择,这里是整个村子唯一完整的小院,至于其他地方早就被毁于战火之中。而且,这里距离多铎的老营也近,正好观察敌情。

    看到那孩子不住吞着口水,孙元一笑,也不嫌脏,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将碗中的米饭扒拉进他的嘴里:“饿了?”

    小孩子只不住地吃,顾不得回话。

    她的母亲急忙走过来,喝道:“快下来,别将侯爷身上的泡子弄脏了。”说罢,就要跪下请罪。

    孙元笑了笑:“不要紧的,我喜欢孩子。孩子嘛,那里有不脏的。这地烂成这样,就连我身上也全是泥点子。”说着,就将孩子放在地上,右手虚扶一下,示意她站起来。

    是啊,这几日每天都要下上一场雨。扬州之战已经到了收官阶段,眼见着胜利就在眼前,却不能不异常小心,以免得为山就仞,功亏一篑。因此,每日他都会骑了马到最前边走上一遭。临敌指挥部必设在最前沿,这也是宁乡军的规矩。

    等到小孩子端着碗喜滋滋地跟着他母亲进屋,一个侍卫小心对孙元道:“侯爷你午饭只吃了两口,这么下去可不成。要不,属下再把你盛一碗过来?”

    “不了,今日突然没胃口,罢了。”孙元道:“就是昨夜没有睡好,精神有些萎靡,你去帮我冲杯咖啡过来。”

    实际上,咖啡这种东西原产于欧洲,阿拉伯地区也有种植。现在也不过刚传入欧洲三十年不到,还没有被世人所接受。孙元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喝这种东西,索性就让大方通过荷兰商人从西洋买了些回来受用。

    老实说,这东西在中国接受度不高,如果不放糖,苦得厉害。到现在,除了孙元没人碰。

    而且,大家都说这玩意儿看起来跟铁水一样。难怪侯爷喜欢此物,吃了这么多年,早就吃成钢筋铁骨了。

    听到这话,孙元也只能苦笑了,也没办法解释。

    再多说下去,搞不好自己要被别人以讹传讹成喝铜汁吃铁丸子了。

    侍卫应了一声,真要进伙房整治,就有人来报,说傅山已经和中军行辕相干人等移营来了白羊山。如今他正冒雨和管陶大人,并侦缉厂的梁满仓,军调处的俞亮周仲英兴泰去了最前面探察敌情。

    孙元有点惊喜:“都过来了?好得很,备马,我也过去。”

    当即就穿上连帽雨衣,骑了战马带着侍卫出了院子。

    雨小了些,出院之后,却见整个村子到处都是帐篷,到处都是忙碌正修整营盘的宁乡军士兵。白色的帐篷无头无尾,连绵向南,搞不好都已经延伸到仪征了。

    出了老营,绕过白羊山,就看到旷野里傅山等人正聚在一起对着远处的建奴大营指指点点。

    他们和孙元等人一样,也是同样的打扮,座下的战马已经被雨水淋得津湿,皮毛变成一缕一缕贴在身上,然后雨水就被不耐烦地甩到空中。

    孙元哈哈大笑:“青主,你来得好快。”

    管陶俞亮等人忙拱手施礼。

    傅山也笑道:“再快也快不过颖川侯,中军行辕前移还被准备妥当,你就先咱们一步过来了,我等倒是落后了。”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我现在啊,就是生怕战局再出纰漏,没办法安心。”孙元苦笑:“左右还是得亲自过来盯着才好。”

    傅山摇了摇瘦小的脑袋,冷笑:“纰漏,能出什么纰漏?建奴都断粮了,饿都已经走不动路。这地又被雨淋得一包黄汤,走一步退两步。就算咱们放开大路,多铎一天能走二十里路就算是孙武再世。”

    “断粮了?”孙元大觉惊喜:“这可是天大喜讯啊,青主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傅山:“兴泰将军。”

    骑马立在傅山之后的兴泰忙道:“禀侯爷,方才在路上末将假扮建奴靠进清军大营,捉了一条舌头,一审才知道,建奴在前一场大败时将辎重粮秣丢了个精光。而且,这一片地域又异常狭小,早就被他们祸害成了一片白地,以军就食也没有可能。清军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断粮,建奴都杀马充饥了。”

    “原来这样,好得很。确实吗,舌头呢?”孙元又问。

    “已经宰了,这么烂的路,谁耐烦带他一起走。”兴泰面无表情地说。

    “自然是确实的。”管陶笑眯眯地说:“侯爷,拿下多铎老营之后的缴获已经清点完毕,建奴的粮草都以完全落入我军之手,且数量庞大,由此可知,建奴是真的没粮了。”

    “哦,已经清点完毕了,如何?”孙元问。

    管陶示意一个随从撑了雨伞,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帐薄,翻开来开始汇报。

    此番大捷,宁乡军缴获的军杖器械粮秣辎重堆积如山。

    共缴获黄金六百两,白银四十万两,牲畜三万余口,妇女一千一百二十六名。

    管老板汇报到这里一脸的抑郁,缴获实在太少,尤其是金银一类的硬通货,仗打得这么大,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啊!

    “妇女……”孙元一阵无语,命令:“下来之后甄别一下,如果家中还有亲人的就给点路费打发了。如果确实没有地方可去的,暂时安置在扬州镇……哎,建奴是真的不成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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