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

    “建奴,建奴,正沿着山路而下!”

    一个陆战队士兵高声禀告。

    这个时候,陆战队员正在解除投降的镇守码头的关宁军俘虏的武装。几百敌人无路可逃,又被大炮轰得丧了胆,都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坐在地上,背着手,任由宁乡军用索子将他们串成一串。

    内阁大学士王铎正处于高度的亢奋之中,他顾不得年事已好,身体疲乏,饶有兴致地在俘虏群中穿行,时不时厉声呵斥关宁军降卒,反正不外是:“尔等好好的炎黄子孙,深受国恩,如何能够不要祖宗做了夷狄禽兽。尔等将来就算是死了,又如何面队列祖列宗?”

    他本就能说,一通引经据典,夹叙夹议,或雅或俗,竟骂得众人抬不起头来。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晦气,只感觉如同魔音贯脑,若非双手被缚,只怕人人都伸手堵住耳朵眼了。

    罗全有在旁边看得好笑,因为陆战队员和后续武器装备还在不住朝岸上运,一时间也到不齐。他还真有些担心这些俘虏突然暴动,如今看到他们一个个被王铎骂得灰头土脸,心中顿时一乐:这个老王的还真是厉害,这一通唠叨,瞬间就将俘虏的士气瓦解干净了。

    听到有人喊建奴来了,王铎吓了一跳,停止宣教,忙问:“来了多少人?”声音中自然照例带着一丝颤抖。

    “天黑,看不清楚,只能瞄个大概,估计不超过一百。”

    罗全有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形同火炉一样的山上,嘿嘿冷笑:“建奴急眼了,想下山逃命,热锅上的蚂蚁大约就是如此吧!”

    他大吼一声:“将俘虏押下去,结阵,堵住路口!”

    话音未落,他已经首先跑了起来,直接冲到路口处。已经登陆的陆战队也随即跟了上去,在路口处展开。一面盾牌接一面盾牌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倒矮墙,在盾牌后面,是一排长矛手。再后面,火枪手开始列队。

    码头上的火还在熊熊燃烧,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士兵身上的铠甲和枪刃,亮得耀眼。

    空气热腾腾地回旋着,空中有火星子肆意飞舞。

    被火光一烤,王铎身上热烘烘地很是舒服,也不颤了。

    他好奇地凑到罗全有身边,探头朝前方看去。前面只一条不宽的山路,两面全是长草。但中间的碎石路在光影中白得惨人,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远处笼罩在灰暗的夜幕中,什么也看不见。

    王铎喃喃道:“没看到建奴呀,是不是弄错了。”

    回头看了一眼王铎,罗全有:“阁老身先士卒,末将佩服!不用着急,敌人马上就到。”他抽了一下鼻子:“我已经能够嗅到骚鞑子身上的膻气了。”

    王铎下意识地翕动鼻翼,可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是硝烟味。

    正说着话,突然间,从远方的黑色中突然冲出一队敌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山下扑来。

    所有的敌人都发出哇哇的乱叫,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他们居高临下,来得如此之快,转眼就冲到距离海军陆战队五十米的地方。

    这个时候,王铎已经能够听到敌人靴子踩到地上碎石的声音。

    眼前却是敌人发红的疯狂的眸子,王阁老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

    “长矛放平!”

    一声令下,盾牌后的长矛都放平了,以免挡住火枪的射角。

    罗全有高声下令:“火枪手,射!”

    盾牌后已经战立了大约一千多名火枪手,以每四人为一个射击组计算,超过四百柄火枪同时开火。

    地势实在太狭窄,四百颗铅弹同时射向那条下山的道路,是如此的密集。

    转眼,那群扑下来的人潮好象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击,顿了顿。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肉眼可见,只一轮射击,就要超过二十个敌军摔到在地。被射中要害的人瞬间死去。侥幸未死之人则倒在地上,大声惨号。

    人血顺着山路的坡道流淌下来,空气中满是人血的腥味。

    接着是第二轮齐射,两轮射击几乎没有间隔,又有一片敌人倒下。

    射完之后,射手就将火枪递给后面的战友,然后接过一把已经上好子药的火铳,抬手便射。

    王老头眼尖,他发现在火枪手射出第二枪的时候,建奴冲锋的速度已经明显地慢了下来。

    到第三轮时,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喊,转身不要命地逃了回去,转眼就消失在夜幕里。

    罗全有手中也提着一把火枪,他从腰包里掏出一颗纸卷,咬破了,倒了一点在引药池里,关上枪机,又将纸卷塞进枪管,拿起通条不住的捅着,笑道:“看敌人的人数,最多一百,三轮火枪齐射,至少放到了四十个敌军。减员五成,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承受这样的伤亡。”

    前面的地上已经堆满了敌人的尸体和伤兵,满耳都是惨叫声。

    罗全有说话的时候,一个敌军突然从尸体堆里跳出来,向朝山上逃。

    第四轮火枪射击又开始了,几乎一个瞬间,超过一百颗铅弹射中了他的身体。

    王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奇景,那个敌人身上的血液同时从身上标出,使得他看起来就好象沐浴在一片红色的霞光里。

    那敌人趔趄了几步,猛地摔在路边的草丛里,再也看不见了。

    “就一个敌人……浪费弹药!”罗全有低低地骂了一句娘。

    队伍中响起了麻利的装填声,准备迎接敌人的下一波攻势。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平静,就好象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军事演戏,平日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看到那一张张平静的没有表情的面孔,王铎的一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落了下去。这个时候,被火烤了半天,他终于感觉到了热。被江水打湿的衣裳开始冒起了氤氲的白气。

    罗全有侧耳听了听:“敌人马上就会再来,所有人稳住了。”

    话音刚落,前面又响起了乱糟糟的脚步声,也数不清究竟又多少人,两百三百?或许更多。

    人潮前拥后挤,转眼就冲到火枪的射程之内,被地上的尸体一阻,速度慢了下来。

    “开火!”

    “砰!”

    一声齐射,身边一亮,这一次,火枪的齐射所产生的白烟弥漫开来,眼前混沌一片。

    王铎吃了一惊,感觉到不好。

    可惜眼前的白烟对火枪手并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不住地射击,在阵前织成一道绵密的火网。任何试图冲上来的敌人,都会被无一例外地放倒在地。

    只要射速足够快,就算蒙上眼睛,也能获取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老王又低头看了看前面的长矛手,他们紧紧地握着枪杆子,全身的肌肉如同弹簧一样绷紧,只等罗全有一声令下,就跃将出去,收割敌人的性命。

    不过,这场战斗同长矛手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等刀盾兵和长矛手出动,敌人非常干脆地丢掉几十具尸体,转身仓皇地逃回山上去。有一个乱军大约是慌不择路,跑了一气,直接从路上摔了下去,沿着陡峭的山坡骨碌碌一通声响,也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至于是死是活,也没有人关心。

    道路几乎被尸体和伤兵塞满了,人血流得越发地湍急,淌下来,已经没到陆战队员的鞋帮子了。人脚一踩上去,吧嗒着响。

    “这就是关宁军,连冒着对手炮火枪弹冲锋的勇气都没有,也配称关宁铁骑?”罗全有鄙夷地笑了起来。

    “久闻关宁铁骑乃是九边第一强军,怎么如此不堪?”王铎也是大觉奇怪:“会不会是弄错了?”

    罗全有:“阁老,我也是边军出身,关宁老爷是什么德性我最清楚不过,错不了,就是他们。嘿嘿,什么铁骑,敌人一到就缩到城中死受的铁骑能有什么战斗力。”

    他打了个哈欠,“先前我军抢滩登陆的时候,倒有些意思,现在嘛……看来,这一战也就这样了,乏味的战斗啊!”

    正在他说话的时候,江上数百门军舰,超过两百门长程舰炮还在不住轰击。看架势,方指挥官是打算将船上的所有炮弹都射光,也好轻装凯旋回南通了。

    身后,陆战队还在不住登陆,码头上已经有两千多步卒。如此多的人马,又把住路口,阿济格是彻底地插翅难飞了。

    有两艘快艇直接冲上滩涂,船上的士兵纷纷跳下水去,高喊着号子,将上面的四磅青铜炮顺着跳板推上岸。

    这种四磅炮重约六百斤,一上岸,移动起来,地面都发出碌碌的轰鸣,就好象是两头喘着粗气的怪兽。

    罗全有大喜:“炮来了,这仗打起来更轻松了……他娘的,军舰上的炮手也太混帐了,直接将码头上的建奴炮兵给端了,也不给我留一门。”

    王铎:“罗将军,建奴的下一次进攻会在何时?”

    罗全有:“鬼知道,但肯定会来的。对了,阁老若是没事,不妨下去歇息片刻,清点一下战果。”刚才老王的表现还可以,敢于站在队伍里,这让罗全有对他的鄙夷减轻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也是当朝宰相,若是有个三长乱短,侯爷那里须不好交代。

    王铎:“也好,老夫就去看看。”

    刚要退下去,就看到一个士兵兴冲冲地跑过来:“罗将军,罗将军,天大功劳,你猜刚才自杀的那个敌将是谁?”

    “谁?”

    “尚可喜,刚才我已经审问过俘虏了,错不了。”

    “啊!”罗全有和王铎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好好,好得很。”王铎手舞足蹈:“老夫这就去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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