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六年七月中旬。

    泉州晋江大海战结束已经半月了,孙元接到郑鸿逵约自己和议的消息之后,看了看黄佑和傅山,笑道:“黄兄和青主你们猜这种郑老三约我究竟想说些什么,这场约某究竟去还是不去?”

    黄佑自从永城征讨战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回南京之后,就一直呆在府中休养,不太管事。

    扬州镇的军务事如今都压在傅山肩上,养了这么长日子,黄佑精神好了许多。尤其是方惟取得一场空前大捷之后,更是精神焕发。

    “还能说些什么,不外退上一步,两方罢斗而已。”黄佑露出笑容:“这三四年,两家在海上大打出手,我宁乡水师虽然屡遭败绩,可福建水师也损失巨大。我军每年几十万两银子扔下去,福建那边估计也不少于这个数,郑一官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郑家吃了这场败仗,更是雪上加霜,他们现在迫切需要停战,也好缓上一口气,重组被歼灭的水军。这次,他们是真的有诚意了,依我看来,倒是可以和他们谈了。”

    傅山突然插嘴:“黄兄这话傅山不敢苟同。”

    黄佑:“青主你说。”

    傅山笑道:“依我看来福建水师郑家,郑芝龙不过了了,倒是郑鸿逵此人是个人物。依我看来,这次,只怕郑曰渐未必会有多大让步,估计也会来一个漫天要价。若将军和黄兄不信,这次不妨让傅山先同郑鸿逵谈谈探探口风,将军你先不要出面。”

    黄佑不以为然:“郑家都输成那样了,还能不让步?”

    傅山:“黄兄是君子,可郑曰渐是走海出身,他可精明着呢!”

    “也好,就由黄兄和青主你先和郑鸿逵先谈着。”孙元点点头:“我就不出面了,对了,青主,你说郑家也就郑曰渐是个人物。那么,你看郑森此人如何?”

    傅山:“这个郑家的未来当家人性子良善,是个君子。不过,还需要历练。以我看来,郑森如果历练上几年,倒是个精明强干,能做大事的。对了,倒是忘记同将军说了,侦缉厂梁满仓来报,郑森进了南京国子监做了监生,又拜在大儒钱谦益的门下做了门生。看来,郑家是要走南京这边的上层路线了,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估计是看北京那边是不成了,想早一点介入南京的政治,以便在将来的天变中获取政治上的好处,这个郑鸿逵目光倒是长远。孙元一愣的同时,倒是在心中赞了一声。

    看来,当今有识之士都知道北京那边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大明朝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北方。也就南京这边靠着深厚的积淀宽裕的财政和基本保持完整的基础组织,还能和未来出现在北方的伪政权相抗衡。

    以孙元看来,如今以自己在政治和经济军事上的实力还不足以横扫六合,剿灭贼军驱除鞑奴,所以,对于北方的乱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有心无力。

    眼下只能等,等到政治斗争垮台,武夫当国时代的到来。到那个时候,自己可以学江北四镇那样割据一个地盘,听调不听宣,统合管辖去的所有力量。有了独立的人事财政和军权,这才能谈到下一步。

    想来,郑家也在等这一天吧!

    真到那个时候,他郑一官就是福建王。

    为了这个目标,郑鸿逵已经在提前布局了。

    说起来,郑家所盘踞的福建地势真的非常好。将来,占领北京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其他谁,一旦南下,南京政府肯定会发动所有力量全力防守安徽苏北地区,这就是所谓的“守江必守淮。”有南京政府在北面顶着,郑家自可躲在后面从容发展。而且,郑一官还有大量的海军,陆上实在顶不住,还可以去台湾。

    实际上,让别人在前面顶缸的心思,孙元也有。这也是他为什么将扬州镇设在如皋南通崇明岛一带的缘故。一是未来满清南下上头还有江北四镇防御,而且东面也有大海。

    不过,福建那地方真是不错啊,真说起来,郑家的地盘真的适合穿越者种田啊!

    既然就连郑家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该如何才能为家族获取最大的利益,孙元作为一个穿越者,又如何能自甘人后。

    他的目光已经从扬州镇同郑家的谈判中抽离出来,落到了未来一年。不,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了。

    扬州镇做好了迎接这场甲申天变的准备了吗?

    不,还没有。

    因为,实在没必要再在南京耽搁下去了。

    下来之后,黄佑和傅山又和郑鸿逵在阅江楼谈了一次,正如傅山有预想的那样,郑接根本就没有什么退步,双方不欢而散。

    “开玩笑了,日本航线由郑家为主,让扬州镇参与进去,但所贩运的货物数量和种类必须受到郑家的管制和监督。怎么,他郑家好想搞股份制公司,而且他们要做董事长,我扬州镇反成了仍由他们收割的散户?”

    孙元讥讽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郑芝凤是怎么想的?传我的命令,命方惟攻击黄海航线上所有郑家的军舰和商船,我要截断这条商路。”

    傅山:“以打促和,上上之策。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再同郑家接着谈?”

    孙元哈哈一笑:“不急,不急,拖他一阵子也无妨。某出来一年多,也该回家了。黄兄,明日一大早我们就回南通。青主你留在南京全权代表我和郑曰渐保持接触,什么时候他愿意再坐到谈判桌上,做出让步了,我再回南京。”

    “是,那我就留南京了。”傅山点点头:“少将军如今正开始启蒙,也留南京吧。”

    “也好,让阿大留这里,也好日夜聆听青主教训。”孙元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一个好的父亲,而且手头的事务实在太忙,若让自己教育儿子,鬼知道会教育成什么模样。阿大从小缺少母爱,如今已经有熊孩子的架势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一动:“对了,马瑶草那边的欠款青主你也帮着催催。如果实在催不下来也不急,你就说钱可以慢慢还,但马瑶草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傅山:“将军请说。”

    孙元:“等阿大满六岁,得进马家的学堂,拜在他马士英门下做他的门生。”

    黄佑和傅山同时一凛,孙元此举是要和马士英做政治上的同盟。

    确实,孙元能够走到今天,能够独领一镇,宁乡军有如今的规模,除了部队实在能打,立功无数之外,和孙将军擅长走上层路线有莫大关系。

    当初,若不是他攀上了卢象升,如何做得了宣府参将;若不是和大学士刘宇亮成了政治同盟,怎么可能移镇扬州。

    问题是,这个马士英值得孙元如此看重吗?无论怎么看,马士英将来都不像是要飞黄腾达的模样。

    “怎么,黄兄和青主不以为然?”孙元反问。

    黄佑不说话,只不住摇头。

    傅山却念道:“万历四十四年,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会试。又三年,士英授南京户部主事。天启时,迁郎中,历知严州河南大同三府。崇祯三年,迁山西阳和道副使。五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为镇守太监王坤所发,坐遣戍。”

    “寻流寓南京。时大铖名挂逆案,失职久废,以避流贼至,与士英相结甚欢。不久复社和东林党人图谋以周延儒再相,秘筹金帛。大铖企图与东林消除敌对,就献金万两佐之。后周大拜,入内阁,为首辅,欲报答。因东林同人反对而作罢。大铖推士英以自代。士英遂再起,以南京兵部左侍郎衔出任庐凤总督至今。”

    正是一篇完整的马士英的履历。

    孙元没想到傅山将此人查得如此清楚:“青主何意?”

    傅山反笑问:“将军若单从马瑶草的履历来看,怎么说?”

    孙元想了想,点评道:“马士英历遍封疆,有实务干才,在朝廷大员中颇为难得。且此人正值壮年,我却是看好他的前程的。”废话,马士英将来可是南明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现在烧他的冷灶,将来也不知道能够为宁乡军获取多少实利。

    傅山摇头:“我却不这么认为,确实,单从履历来看,马士英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干才。虽然不算一流,可在朝中大员普遍无能的情况下,此人却甚是难得。可正因为如此,此人的前程我是不看好的。”

    黄佑也点点头:“青主这话说得再理,如果一个人的前程看好,那得像钱牧斋那样,一中进士就进翰林院。然后进六部观政,然后在各部任主事之类的实职。历练上十来年,熬出品级和资历之后,就可以谋求入阁了。如此,一步一步才算是走得稳妥。马瑶草自出仕以来,都在地方上打转,混到巡抚一职时就出了事被免去一切官职。复起之后,也只能在南京养老。所以,我也觉得将军此举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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