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发展正如马士英所预料的那样,到五月底,张献忠抵达武昌城下,开始攻城。当他来到城下时,城中官吏弃城而走,左良玉带兵逃走,楚府军开城投降。

    张献忠拿下武昌之后,实力大增,也雪李自成在武昌建立政权,自称西王,还开科取士,一经录取立即授予官职。

    湖广局势如此不可收拾,任何人都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的孙元和马士英已经回到了南京,湖广距离南京实在太远,他们作为南京地方守军,也不可能离开这里进入湖广参战,后勤根本就跟不上。

    为了保障南京西面的安全,马士英将信守前诺,将庐凤军的精锐交给了黄得功,加强了他的力量,卸掉了庐凤总督一职,回到了南京兵部。

    孙元也是感觉一阵无奈加无力,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部队陆续还镇,自己则留在南京述职。

    不管怎么说,这次讨伐刘超在南京人看来获得了辉煌的战果,大军回南京,受到了百姓热烈的欢迎,就连一向看孙元不顺眼的史可法也亲自跑来军营褒奖有功将士。

    这次大战,孙元本打算改变明末悲惨的局面,可结果却是白忙一场。可见,这历史的惯性是何等的可怕,一只蝴蝶扇扇翅膀,并不足以引起一场大风暴。

    下来之后,孙元想了想,突然有种明悟性:“我就算打败李自成,解了开封之围又如何?河南已经残破成那样,这小冰河期不过去,年年大灾,朝廷根本就没有力量赈济百姓,安定地方,恢复生产。如此一来,不也盗贼遍地,李自成就算吃再多的败仗,只需要登高一呼,就又数之不尽的流民加入到他的造反大军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闯有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力物力资源。而我军,这次出兵河南,一营所需都要依靠马士英筹措,等部队开到开封时,后勤线一拉长,部队供给就开始出问题了。所以,这一战,我却是根本没办法打的。”

    “同样,湖广那边也是如此。打仗,说穿了打得就是钱。朝廷没钱,我没钱,那就是万事俱休。”

    “也许,现在我最明智的做法是先解决钱粮问题,壮大自己。在未来天变时,先将南京给守住了。”

    “只要南京存,一切还是有希望的。毕竟,这里集中了半个中国的财富。只要守住这里,无论是将来李自成拿下北京,还是建奴入中原,没有南京的赋税和漕运,他们都站不住脚。”

    “说起来,我以前好象犯了一个大错误,以为靠军事手段就能解决一切。其实,这个思想是幼稚的。北京政府已经没救了,从现在开始,我得换个思路了。”

    ……

    带着两个随从,身着便衣,漫步在南京的街道上,孙元轻轻地挥动手中折扇,表面上看起来非常闲适,可心中却显得颇为沉重。

    同他不同,两个随从却是一脸的喜悦。

    这次出兵永城市,所建功勋极大,孙元将军已经事先从马士英手头拿了不少告身。战后,军中有功将士都受到了升赏,到现在,扬州镇的编制总算是配齐了。

    不但宁乡军,就连前去沾光的南京军各人也得了许多好出。回南京之后,南京军各部就地解散,各回各家。这些前来抢功的混蛋们几乎人人都有军功在手,有这份资历和功劳在,他们身后的靠山们自可好好运作一番,给他们谋一个好的官职。而且,这一战,南京军各人缴获甚多,都发了大财。

    如今,整个南京地方军队的那一帮子人都承了孙元的情。虽说孙元也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在这个乱世,实力为先,所谓的人脉靠不做也没有任何用处,可多一些朋友,少许多敌人还是好的。

    至于孙元和马士英,自然也得了奖赏。兵部尚书史可法已经上折子去北京,为两人功功。南京城中的官民都在传言,这次马士英和孙元所立的功勋极大,斩获极多,乃是近年朝廷用兵少有的大捷,怎么着也该封个爵位了。马孙二人,这次一个伯是跑不掉的。

    对此,孙元却不以为然。崇祯皇帝对自己是有成见的,就算他要封自己爵位。可如今建奴正在山东河北闹腾得厉害,这道折子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天子手头。相比之下,他更希望马士英能够尽快将欠自己的军饷给补全里。

    当时阮大铖代表马士英请孙元出兵的时候,开出了三十万两白银的价码。

    当然这三十万两白银都不全是现银,毕竟银子也当不了吃当不了喝,用做军费的时候还得变成物资。因此,马士英都用粮秣物资来抵。

    偏偏南京地区实在太富裕了,物价低,在外面打了将近一年的仗,这三十万两白银才用了二十万,还有十万两到现在没有支付。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老马就剩余部分掏出来。

    马士英为了这一战,将凤阳的家底子都掏空了,如今又交卸了庐凤总督的职务,手头应该没有多少钱。对于这老头的信用,孙元没有任何信心,他连刘超这个准女婿都杀,真真是毫无廉耻和道德可言了。

    如今的孙元倒是不穷,这一年来部队的吃喝都是马士英供给,拿下永城之后还得了三十万两好处。

    不过,谁会嫌手上的钱多呢,况且,水师又是吃钱的大户。

    反正自己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索性在南京呆一阵子,想将钱讨回来再说。

    老马也是可恶,一到南京之后就绝口不提这岔。孙元见天去兵部催讨,结果这家伙开始避而不见了,搞得孙将军很是恼火。

    今日天气不错,孙元来了兴致,决定再次等门去寻马侍郎的麻烦。

    刚走了两条街,就看到余祥和两个随从急冲冲地跑过来:“将军,将军,我回来了。”

    原来,来南京之后,因为快一年没有回家,孙元就让余祥先回扬州镇看看。

    现在却是回来了。

    孙元大喜,急忙迎上去问:“小余,我娘可好?”

    余祥:“禀将军,家里一切都好。就是老夫人……就是……”

    “就是什么?”孙元一惊,急问。

    余祥:“老夫人没事,就是闲不住,在通州官邸中的几亩荷塘里都种了席草,成天在家里织席。她那么大年纪了,还亲自下田去除草,怎么劝都不听。”这里的通州并不是北京的通县,而是后世的南通市。

    南通有港口,地方也富庶,孙元的扬州镇治所就建在这里。

    孙元松了一口气:“我娘操劳了一辈子,你叫她享福,闲下来,说不定还真要病倒,适当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好的,不过,你得带个信回去,请她老人家不要带劳累。”

    “是,将军。”余祥又笑嘻嘻地说:“恭喜将军,韶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如今都已经三个月大了,母子平安。”

    孙元笑道:“算来日子也差不多,孩子长得如何?”

    余祥:“还好,韶夫人挺好的,就是小公子有些偏瘦,吃食不成。不像少将军以前,那食量,简直惊人。对了,抓周的时候,小公子抓了一支笔,把老夫人喜得,说是这个乖孙儿将来肯定是要当进士做宰相的。”

    孙元哈哈一笑:“读书好,读书好。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儿?”

    余祥:“给小公子起名字的事情还得将军做主,老夫人只给小公子起了个狗儿的小名。”

    “这小名也难听。”孙元皱了一下眉头,很是无奈:“也罢,贱名好养活。他的大名嘛……他的哥哥阿大叫孙天经,就以天字排辈,叫孙天养吧!”

    “好名儿。”余祥大喜:“属下这就写信回通州告诉老夫人和韶夫人。”

    等余祥走后,孙元得到母亲和家中妻儿的消息之后,心中快活,就又去了兵部。

    可惜,马士英这鸟人又不在。不但如此,他还遇到了史可法手下的几个主事。这几个主事乃是正经的进士身,一向看不起武人。又因为孙元和史可法不和,就没有给孙元好脸色。

    坐了半天,吃了几杯淡茶,听了一阵寡淡的话之后,孙元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离开,沉着脸,准备直接杀去马士英府上。

    马府的幕僚和孙元可是老相识了,见孙元这个债主上门,一个个面上都笑开了花,热茶奉上,且几个幕僚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过来殷勤地同孙元说话。

    双方述说了半天战斗友谊,回顾了半天往日的点点滴滴。说到永城之战的惨烈,大家都是一阵叹息,说起百姓所受的苦难,众人都忍不住眼眶红润,将孙元弄得老大没趣。

    紧接着,几个幕僚又热情地邀请孙元去秦淮喝吃酒。

    孙元忙了半天,肚子也饿了,实在经受不住,只得做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轿子,一道烟过去。

    自然是一通大吃大喝,到结束的时候,几个幕僚又建议大家去青楼听听曲子,谈诗论道。

    孙元对这种事情半点兴趣也无,就推辞了。

    他喝得来了兴头,就叫随从先回府,说自己想一个人安步以当车,在秦淮河边上散散步来。

    随从大惊,都说将军何等尊贵身份,如何能够不带从者。孙元笑着挥了挥手,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怕什么?

    这个年头南京没有经过兵火,百姓还算过得下去,加上江南地区民风偏软,秩序却比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的北京还好些。况且,城中满大街都是应天府差役和锦衣卫探子,安全得很。

    众人没有办法,再加上孙元一向喜欢贴身穿着一件软甲,身上又带了兵器。且,大家对孙将军又极为崇拜,既然他下令了,大家只得自回府去。

    这个季节正是秦淮河一年中风景最美的时候,走了半天,等的酒意消退,孙元才一拍额头:“好个马士英,给我来这一手,狡猾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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