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锦衣卫千户所。

    “属下荆然(冷英)见过田百户。”

    此刻,荆然和冷英已经换上了鲜艳的飞鱼服,腰上挂这一口绣春刀,恭身向身前那个瘦精精的锦衣服百户行礼。

    这几年国事糜烂,到处都缺人,锦衣卫实际上就是一个情报机构,尤其是在崇祯初年朝廷裁撤东厂之后,任务更是繁忙。只不过,他们的职责已经从天启年间的监督官员和了解地方民情舆论转到刺探敌人情报上面。

    所以,这几年,各地锦衣卫都被派去各大战场。有关系的则在军中出任监军,没关系的却纯粹是因为被卫所里的长官所排挤被派去前线送死。

    这个世界上,有关系有背景的人毕竟是少数。如此一来,锦衣卫的人才流失得厉害。

    特别是南京,江南一地富庶安宁,在这已经到来的乱世中还安稳。各沦陷区的锦衣卫们都通过这样那样的门路撤到南京来,如此一来,南京锦衣卫前户所人员急剧膨胀,人员变动也大。特别是在前副前户朱汀致仕之后,更是如此。

    到如今,所里的老人根本就没剩几个。

    荆然和冷英面前的这个田三俊田百户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花了银子走了门子到南京来任职的。

    “起来吧!”田三俊微微一抬手,干瘪的面孔上浮现出标志性的笑容:“荆然冷英,你们二人出去已经办差已经有一个月了,怎么才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有缉查贼军来南京细作一事可有眉目了?”

    “谢田百户。”两人站直了身体。

    冷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也不懂得怎么和上司打交道,就站在了一边,说话的事情就交给了荆然。

    荆然小心地说:“回百户的话,查缉贼军来南京细作一事本就是只听到一些风声,也不知道是否属实,属下根本就没查出什么来。”

    “哦,这样啊,原来没有查到任何结果,那你们怎么耽搁了这么多天,耽搁了手头其他事务,上头追究下来可就不好。荆总旗,你说是不是?前些天,衙门里还在问起你们二人的去向,上司都已经恼了。哎,否非是我在下面说了许多好话,你们这回就有麻烦了。”田三俊一脸的关切,不住地跺脚。

    表面上看起来,他好象很关心荆冷二人,一副好上司的模样。

    可冷英却看得心中一阵腻烦,这厮就是个伪君子,而且胃口极大。荆大哥为了升百户军官一事,这些年不知道给了他多少银子,可这鸟人钱照收,却不办事。不过,人家是我和荆大哥的顶头上司,却不好发作。

    他刚要解释,嘴唇动了动,想了想,还是将嘴闭上了。

    荆然:“禀田百户,这次办差,半路上属下却碰上了一桩惊天大案,这事却比贼人细作潜入南京更要紧。因此,属下和冷兄弟为了查这件案子耽搁了一阵子,现在总算得了些眉目,这才回来禀告。”

    “什么惊天大案,说来听听。”田三俊瘦小的脸上来了光彩,忙问。

    荆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鹰洋递了过去。

    田三俊一呆:“银子……这是什么?”

    荆然就详细地将自己的调查结果详细地同田三俊说了一遍,道:“如果属下没猜错,这所谓的鹰洋乃是扬州镇做铸。依照《大明律》,铸私钱来是杀头重罪。像这样大规模地铸早私钱,国朝闻所未闻。鹰洋不过是其中之一,在属下看来,搞不好那孙太初不但铸鹰洋,只怕还在铸铜钱。田百户,扬州镇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反心毕露,此案非同小可,必须一究到地。”

    “什么,扬州镇孙太初大量铸造私钱。”田三俊面色大变,忙压低声音道:“你们这事做得好,我等下就去禀告千户大人。还有,孙太初乃是正二品总兵官,节制一镇,手握重兵,若此事属实,要想办他,却不是那么容易。还有孙太初的岳父以前曾经做过咱们这里的副千户,这所里也不知道有他多少故交旧属,此事就你们和我知道,不可外传。”

    “是,百户。”荆然和冷英忙应了一声。

    “还有。”田三俊想了想,又道:“单就一枚银圆也说明不了什么,你们也是办老了案的人,须知道要办这样的大案,人证物证缺一不可。你等下去之后,还需找到过硬的证据。必要的时候,还得抓几个人回来细细审问。”

    荆然讨好地一笑:“百户真是高屋建瓴,却将道理说得透了,属下佩服,佩服。正因为如此,属下决定混进宁乡军去,看能不能找到确凿证据。所以,这才赶回衙门,想再请上一个月的假,属下有信心在一个月之内将这群宁乡蟊贼连根挖起。”

    “甚好,甚好,我准了,你们去吧!”田三俊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冷英本来就不想呆在这里看田三俊那张假惺惺的脸,而且看到在自己心目中如此英雄一般的荆大哥在上司面前一脸的谄媚,心头却是异常难过,只恨不得快些离开。

    可荆然却还保持着那一脸的笑容,弯着腰没有动。

    田三俊:“怎么了?”

    荆然小心地问:“百户,属下想问问我升任锦衣卫百户一事可有眉目了?”

    田三俊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冷冷道:“这事和你升百户有关系吗?”

    荆然:“还请百户你恕罪,属下这次是要办一件大案,说不好将来还要牵扯到一个正二品的总兵官。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宁乡军中任走出来一个军汉都被属下品级高,到时候还如何拿人?而且,我朝自有制度,这捉拿罪官,必须由百户以上的锦衣卫才有这个权力。因此,属想就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升职,也好为朝廷办差。”

    田三俊冷哼一声喝道:“难道你为朝廷效力就一定要得到奖赏,若人人都如你一样,这锦衣衙门还不乱套了,退下!”

    荆然:“百户。”

    “退下,这件案子你也不用管了。”田三俊有些不满,他奶奶的,你这个时候问我要官,那不是要挟我吗?

    荆然一听,大急,忍不住叫道:“田百户,这些年,属下升职一事可都是你从中运动的。属下为了这个百户军职位,连田产和宅子都卖光了,银子更是如山一般送到你手头,可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我已经没办法向家里人交代了。属下今日就想问你一句实话,究竟这事能不能成啊!”

    “你倒是怪上本官了,荆然,你话中之意是不是认为这银子都被我给独吞了,还拿了钱不办事?”

    “属下不敢做此想。”荆然:“要不,百户你说说你走的是谁的门子,属下自去打点。”

    田三俊突然一笑,道:“荆然,你去打点,人家会见你吗,会收你的银子吗?只怕是就算提着刀头,也找不着庙门。”

    他安抚荆然道:“你放心好了,这事我正在办,已经有些眉目了,应该花不了多少天。”

    “可真?”荆然面上顿时焕发出光彩来。

    田三俊眼珠子一转:“要不,你再送些银子过来,我再去打点打点,没准这钱送上去,事情就成了。”

    “是是是,多谢百户,多谢百户。”荆然大喜,忙从腰上摘下一个小口袋,用双手奉上去:“还请你费心。”

    田三俊接过银子,用手一掂量,起码有十两,心中大喜:“你们下去吧,去经历司领了驾帖好生做事,等我好消息就是了。”

    从衙门里出来,冷英就急了,对荆然说:“大哥,你怎么还给那姓田的银子。那钱可是你这次办差,那余祥给你的花红?”

    “找人办事哪里有不给钱的。”荆然点了点头:“没错,那钱都是余祥给的花红,六十枚鹰洋,一共六两。”

    冷英气道:“大哥,那可是你在尸山血海里拼命才得来的卖命钱啊,嫂子和侄儿他们日子过得怎么苦。这钱给了他们,也好过一段安生日子,你你你……你怎么平白给了田三俊,难道就不怕他拿前不办事吗?”

    “怎么可能拿钱不办事,没道理的。”荆然一脸的苦楚:“这些年,我送出去的银子加一块都一百多两了,二十四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你啊,你啊,还对那姓田的报有幻想。”冷英气得不住摇头:“大哥,难道那百户一职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荆然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叹息一声:“冷兄弟,咱们还是先回家安顿好家小,今天晚上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你来我家,咱们一道去孙府,混到他身边去。”

    “是,大哥。”

    ……

    看着荆然和冷英离去的背影,田三俊又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讥讽地笑了一声:“憨包,想做百户真是想疯了,你做百户,老子又去做什么?”

    “哼,老子手头只知道埋头做事,且能成事的傻瓜也就你荆然,至于其他人,都是他娘的废物。你荆然若是升官,将来谁能替我办事。而且,你他娘那么能,你做了百户,岂不是把我给比了下去?”

    “荆然啊荆然,你还是一辈子在我手下呆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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