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两只黄鹂鸟猛地飞起,一片树叶飘落下来。

    孙元吓了一跳,作为一军之主,打仗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要冲锋陷阵,因此平日间他也是整日打熬筋骨,也不是没有同犟驴子交过手,却也没觉得这个大个子将领有什么厉害之处。要知道,当年在凤阳,驴子他们可是被韶伟欺负得够可以的。

    可今日见了他这一招呼,孙元却大为吃惊。这才是真正的工夫啊,如果换自己上,遇到这一剑,也只有先避开的份儿。真要交手,只怕在他手头走不了十招。

    犟驴子这一招纯粹是实打实的硬工夫,力大势沉,如果傅山被砍中脑袋,不死也得被打成痴呆。

    看傅山瘦瘦弱弱模样,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那个天山七剑?

    就在这个时候,傅山突然大喝一声:“呔!”

    这一声恰如喉咙里有虎豹咆哮,直震得人眼睛一花。

    却见,他不退反进,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的木制宝剑一戳,瞬间就刺到犟驴子的心口上,在上面留下一个白点。

    不等招式用老,他脚下像是踩了滑轮一样,身子一旋,空着的左掌朝一个武士身上一拍,接力跃出:“着!”

    右手木剑顺势点在温老三额头上。

    “着!”

    “着!”

    眼前全是傅青主的身影,包出和尉迟嵩的勒下各自留下一个白点。

    这话说起来很长,其实也就是一瞬。

    转眼,四人的要害各自中招。

    这个时候,犟驴子的木剑才落下,那片树叶依旧在空中悠悠地漂着。

    当真是电光石火,形如鬼魅,孙元目瞪口呆,他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的动作能够快成这等程度。在这样的速度下,任凭你武功在高,落到傅山手头,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如果是真正的生死相搏,只刚才这个刹那,犟驴子四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传说中的剑仙也不过如此。

    “混帐东西,混帐!”犟驴子中了这一剑之后,一张脸因为愤怒而变成了血红色:“杀!”手中木制宝剑舞成一团黄光,朝傅山腰上缠去。

    与此同时,温老三尉迟嵩三人互相对了个眼色,分成三个方向朝傅青主围去。

    刚才一是傅山的剑实在太快,快得叫人做不出反应;二是被他一声大喝夺去了心魄,动作慢了半拍。

    但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立即下意识地结成战阵,围了过去。

    这一招用得其实非常合理,傅青主动作实在太快,若是一对一较量,又如何是他对手。对付这种动作快的对手,只能四面八方同时挤过去,压缩他的腾挪空间。

    傅青主显然也知道这一招的厉害,突然间,他疲倦而有些涣散的眼神突然一亮,顺势住犟驴子砍来的宝剑,身体向前一冲,左手五指合拢,狠狠地朝前一刺,正好戳在包出的喉头上。

    剧痛袭来,包出痛苦地倒了下去。

    这下,四人合击之阵立即就破了。

    犟驴子手中的木剑确实是砍到傅青主剑山,可却如同砍在一条滑腻的泥鳅上,竟着不了力。宝剑也被他引得一滑,“啪”一声斩在地上,折成两截,震得虎口都裂开了。

    “着着着着。”傅山一旦冲出重围,就如同得水的鱼一般,身形在院中飘忽不定,手中的宝剑更是雨点一般刺出。

    犟驴子等人只能跟着他的影子乱转,不断被人刺中身子,疼得哇哇大叫。

    傅山的长啸声响起:“朝辞白帝暮苍梧,袖中青蛇胆气粗。三过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转眼,几人身上全是石灰的白点。再看傅山,身上的澜衫上却干净得看不到半点尘土。

    他一边大喝,一边大笑,举手投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当真是动如雷霆,如流若风。

    孙元和身边的大方和小余都张大了嘴巴,只感目驰神往,却没办法说出一句话。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人的武艺竟然能高成这等程度,四个军汉落到他手头,就如同三岁孩童一般。

    “看来,所谓的国术,却是真的!”

    孙元心中一凛,然后就是狂喜,“这样的人物,我孙元如何能够错过?且不说他是一个高明的妇……科医生,单就这分武艺,用来做贴身保镖也是好的。”

    “好,停下,青主你赢了。”孙元清醒过来,忙大喊一声。

    傅青主将手中的剑一收,随手潇洒扔在地上,朝孙元一拱手,笑道:“献丑,献丑,晚生赢了这一场,将军那些玩意儿可以给我了吧?”

    这个时候,先前被一指戳中喉头的包出还蹲在地上,满面痛苦地咳个不停。至于犟驴子三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显是累得厉害。

    孙元哈哈大笑:“青主武艺高强,真叫人佩服,彩头归你了。哈哈,久闻青主你才高八斗,却不想医术了得,就连武艺也是如此出众,当真是文武双全。”说完,他又笑着问犟驴子:“驴子,可服气了?”

    犟驴子倒是光棍,朝傅山一拱手:“傅先生好生厉害,驴子服气得紧。哎,我在宁乡军中也算是好手,这些年,也不知道会过多少高人。比如朱副千户,那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可同他交手,驴子还能打个有来有往,与你比试,就只有闭目待死的份儿。朱副千户已经叫人叹服了,傅先生的武艺却叫人能惊叹都没办法惊叹,依驴子看来,怎么也当得上天下第一。”

    听到犟驴子问,孙元也是好奇,也不知道这傅山的功夫在所谓的武林中究竟已经达到何等程度。

    “天下第一,什么才叫天下第一?”傅山淡淡一笑,挥了挥大袖,此刻的他身上哪里还有先前那副懒散平凡模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占在行业技能顶峰的宗师之风:“比杀人,还是比谁的招式好看?”

    犟驴子抓了抓头:“或许,应该是比杀人吧,武艺毕竟是要用在战场上的。”

    “错,杀人最快的办法是用火枪,用弓弩,用大炮。”傅山笑起来,缓缓道:“若是比好看,教坊司随意叫个舞女出来,也比你我舞得赏心悦目。”

    犟驴子一呆:“是啊,杀人最快的是用枪炮和弓弩。”

    傅山笑眯眯地看着犟驴子等人,他自然看得出来,这几人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狈,已经有些灰心丧气。他这几日得了孙元不少好处,自然要给宁乡军一点面子:“对,其实武艺这种东西,在战场上也没有什么用处。比如刚才的比试,如果你们几人身上都穿着重甲,只怕输得却是我。”

    犟驴子大为疑惑:“怎么说?”

    傅山道:“比如刚才比试,如果你身上都着有铁铠,在真实的战场上,我一剑刺到你们身上,估计也不过是一道浅浅的伤口。而且,战场上千军万马,人挨人人挤人,我就算速度再快,刚刺中一人,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刀。所以,在战场上,武艺这种东西真没什么用处。沙场生死相搏,讲究的是装甲力气和速度,必须在瞬间让对手失去性命。”

    孙元哈哈笑道:“青主你过谦了,真上了战场,你不也要着甲,驴子他们一样不是你的对手。”

    傅山正色道:“也不对,真上了战场,这位驴子兄力气大过我,身子壮过我。真手下见真章,只怕我未必就能活到最后。”

    犟驴子摇头:“不对,我会死在前头。”

    孙元:“都别谦虚了,青主,想不到你一个读书种子,却有如此好武艺,真叫人意外。”

    傅山道:“没办法,如今的山西遍地盗贼,一出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遇到歹人,不学点武艺,如何游学天下。傅山当年也是师从一个南方来的僧人,这才学了些用剑之术。”

    说到这里,他突然长长地叹息一声:“都说晋商晋商,别地的人一提起山西人,好象那里遍地黄金一样。其实,富的也就那些商号。三晋大地,其实贫瘠得紧。又遇到闯贼,百姓极为困苦,以至到处都是匪徒。山西人穷,一旦遇到盗贼,都会以命相搏。所以,贼人劫道,一般都会先下狠手杀人,然后再慢慢清点缴获的财物。所以,良善人家一般都不会出城的。一出城,就如同要闯龙潭虎穴,不会些武艺,连自保都难。”

    说起山西的糜烂之状,犟驴子等人本是山西太原边军出身,如何不知道。听到家乡现在是如此情形,都是心中黯然。

    孙元也跟着叹息一声,回头对余祥道:“小余,将崔师傅做的那套器械寻来给傅先生。”

    刚一回头,就看到月门的门口立着一人,却正是朱玄水。他一脸的震撼,估计已经在那里站许久了。

    孙元忙一施礼:“原来是泰山老大人,却不知道你老亲自来寻小婿,有何吩咐?”

    孙朱两家的婚事,经过皇帝赐婚,刘阁老保媒之后,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前几日,孙元已经让人送过去了聘礼,双方换了婚书,定下吉日,就在下月月初。六礼既成,名分已定,孙元已经算是朱玄水的准女婿了。

    朱玄水立在月门口已经有点时间,也被傅山的剑术给吓住了。

    听到孙元问,这才定了定神,道:“太初,卢督师的抚恤已经下来了,我也是刚得到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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