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长长的队伍还在向前行进,满眼都是金属闪光,满眼都是红旗。特别是那一面面红旗,在空中招展,连成一片,如同一团团跳荡的火焰,看得久了,叫人心中不禁升起一团豪气。

    大鼓过后,铁甲步卒过后,就是骑兵了。

    虽然百姓还在震天也似地欢呼,可马蹄整齐地敲在石板地上的声音,还是将所有的喧哗都掩盖下去。

    这些骑兵以二十骑为一队,分成无数个小阵。偏偏每个小阵的战马都是同一种颜色,先是一队白马队,然后是枣红马,接着是青马队,然后是花马队。

    马上的骑兵都穿着簇新的刚上了油漆的皮甲,所有人都上的头盔还换了新红缨,红得俏丽。

    不但如此人人身上的披着一件大红锦绣披风,当真是英俊提拔,威武而不失其华丽。

    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所有的骑兵同时举起手,将手中之物扬向空中。

    却见,无数花瓣在军队头顶腾起,五彩斑斓,香风四起。

    这简直就是后世好莱坞电影《埃及艳后》中场景,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崇祯皇帝自登基以来,每日出来批阅折子就是批阅折子,国家也从来没有搞过如此盛大的庆典。对于自己手头的军队,也没什么认识。崇祯初年,袁崇焕带兵入卫京师那一次……不提也罢……特别是这些年,部队仗打得一团稀烂之后,更是看到武官就憋气。

    今日见了秦军的声势,顿时心中一凛。

    忍不住面露欢娱,对身边的杨嗣昌道:“想到不到朕的军队如此雄壮,孙传庭洪承畴练得好兵,难怪陕西局势越发地好起来了。”

    杨嗣昌听到皇帝对秦军的夸奖,心中一喜,低声道:“陛下,臣在内阁执掌军机以来,天下间的军队都是清楚的。依臣看来,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装备,秦军都可以排在大明军中第一,实乃我朝一等一的精锐。如此强军,驻扎在蓟县和山海关,用于拱卫京畿,自是最恰当不过。”

    让洪亨九出任蓟辽总督一职,乃是杨嗣昌在下面一直推动的举措。洪老亨承了自己这个情,将来也好节制。节制了洪承畴就是节制住关宁那一群骄兵悍将军。如今,杨嗣昌已经控制住了宣府,如今若是再将自己的影响力施加进关宁,自己在内阁的位置总算是彻底稳固了。

    崇祯皇帝听到这话,却是一楞:“秦军既然如此精锐,怎么还在鲍丘吃了败仗?”

    这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嗣昌侃侃道:“打仗哪里有不吃点亏的,诸葛孔明七出祈山,最后不也星落五仗原。打仗这种事情,谁也保不准。一场战役,历时几月,期间大小战,不知道有多少,胜胜负负都是常事,只要最后胜了,达到了战略目标,败上几阵也不要紧。”

    崇祯:“可宁乡军好象从来没有败过吧?”

    杨嗣昌依旧平静地说:“陛下大概还是纠结于秦军鲍丘水一战的败绩吧?兵法上有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围三阕一,穷寇莫追。说的是,敌人在败逃的时候,不能将其逼得太紧,须防备敌拼死一搏。鲍丘水之战,建奴之前虽然大败,可眼见着就要逃回家去了,思乡心切,可以说人人拼命,在这种情形之下,即便换成宁乡军只怕也是要败的。依臣看来,秦军的精锐强悍,只怕比宁乡军更强。若是那日解济南之围一战,换成秦军,只怕取得的战果更大。只可惜啊,当时的秦军刚行进到河间。”

    “秦军比宁乡军更强?”崇祯表示不解。

    杨嗣昌笑道:“陛下,只强不弱,秦军军威如何,天子可是亲眼见着的,所谓耳闻为虚,眼见为实,不用臣多说了吧?秦军宁乡军可都是陛下的军队,这对国家是好事。其实,宁乡军能够获取功劳,很多是后都是运气使然。”

    他指了指下面的秦军队列:“宁乡军在战场上所获得的功劳,所打的每一场仗,陛下在折子里可都看到了的。这个孙元,其实真是一员福将啊!”

    崇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做为一国君主,自己手下能打的部队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杨嗣昌也极懂他的心思,没一句话都仿佛说到自己心坎里头。

    他笑了笑:“确实,孙元是朕的福将。秦军也不错,很不错。秦军吃了败仗,可这并不能有损他们的威名,如此,对浴血奋战的秦军将领也不公平。朕是知道的,其他几镇边军,见了建奴,通常是打都没打,自己就散了。倒是洪亨九的兵敢于与敌刀口见血,面对面较量。朕也不能对他们责怪太甚。杨卿的话说得对,这样的虎贲自然要留下,拱卫京畿重地,为国家效劳的。”

    大约是今日的秦军实在太出彩,打动了崇祯皇帝。

    这句话金口玉语,算是答应让洪承畴出任蓟辽总督了,杨嗣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有秦军今日出色的表现,自然能够压孙元一头。只要能让皇帝不接见孙元,收殓卢象升尸首一事自然也不用提了。下来,他有的是法子将孙元给打发出京城。

    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突然道:“没错,建奴实在可恶。秦军和宁乡军都要留在京畿,孙元功劳极大,朕不能不赏赐。前番,大学士刘宇亮举荐孙元出任宣府总兵。宣府乃是京西门户,确实需要一员虎将福将镇守,朕打算准了。”

    这话一说出口,杨嗣昌就好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差一点跳起来:开玩笑,宣府可是九边第一重镇,直接负责京城防务。孙元若是做了宣府总兵,不跟留在京城一样。这个卢象升的得意门人留在京畿,手握兵权,又同内阁大学士刘宇亮连通一气,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当下,就忍不住叫了一声:“不妥。”

    “怎么就不妥了?”崇祯皇帝奇怪地看了杨嗣昌一眼。

    这句话倒将他给问住了,杨嗣昌再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秦军还在缓慢地向前走着,背后是其他几镇镇军,将一条长安街挤得满满当当。

    还是没有风,没有日头,热得厉害。

    站在城楼上,所有的人都满头是汗,可当着皇帝的面,却没有人敢抽出扇子扇风。一股海鲜似的汗臭味在城楼上弥漫开来,大家身上的大红官袍早已经被汗水沁透。

    就连崇祯皇帝也热得身上湿淋淋地,他身子本就不好,皮肤被汗水一泡,顿时有痛又痒,当下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在胯下抓了一记。

    杨嗣昌每天都同崇祯皇帝呆在一起,皇帝的龙体究竟是什么情形,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当下心中一动:“陛下,秦军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天子想必已然明了。想来,宁乡军也不过如此。这里实在太热,陛下一身系着天下安危,还是保重要紧。不如先下承天门,且去太庙?”

    “其他的军队就不看了?”崇祯不觉问。

    杨嗣昌等的就是皇帝这一句话,缓缓道:“陛下,六镇边军这次大战,先后凡七个月,损失惨重,不少部队连一营战兵都凑不够。仗打得实在太苦了……”继而,他又叹息一声,道:“接受天子检阅,实乃前线将士无上的光荣。不过,圣人的龙体要紧。不让内阁和六部代为视阅,陛下先去太庙歇息。太庙那边,还有许多事务需要陛下主持,耽搁不得。这天,也实在是太闷热了。”

    他言语之中的意思不外是只需看看秦军就足够了,其他部队实在没什么看头,反正也强不过曹变蛟的部队。反正这次阅兵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典礼,意思意思就行了。

    阅兵之后,还得去太庙告慰祖灵,要许多繁杂的仪式,一通鼓捣下来,说不定得花上一整天工夫。

    崇祯这人性子本急,只怕他现在心中已经不耐烦了。

    而且,杨嗣昌眼尖,已经看出崇祯皮肤病发作,痒得难以忍受,只怕是巴不得这里的事情尽快结束,就建议皇帝索性先下了承天门,径直去太庙。

    他一句“这天实在太闷热了”,叫崇祯更是难以忍受。只感觉身上被搔破的地方痒痛难耐烦,只恨不得尽快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抓上一阵。

    可是,杨嗣昌还是想错了,崇祯这人在历史上可是以意志坚定著称的。据史料记载,当年李自成打到北京城的时候,有人建议他索性逃去南京。结果,崇祯来了一句“天子死社稷”,就是不走。当然,这事也有疑点,后世也有人说,崇祯皇帝其实是想走的,只不过因为文官的强烈反对而留了下来。另外,据说周奎将陈圆圆送进皇宫之后,崇祯虽然对她的美貌惊为天人,可却碰也不碰就叫人送了出去,还说圣明之君不能近女色,朕每天看折子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有工夫享受。

    由此两件事可以看出,崇祯皇帝这人的自律和刚强的意志。

    “不,朕不走。”突然,崇祯摇了摇头,咬牙道:“这天是热,难道士卒们就不热了?各镇军士在前线浴血奋战,连死都不怕,难道朕还怕热。朕当站在城头,直到阅兵仪式结束。”

    杨嗣昌大为无奈:陛下竟然不肯走,等下若是宁乡军的队伍过来,又出了彩,皇帝心血来潮,召见孙元,我的一番布置岂不白费……听人说,宁乡军非常强悍,尤其是战阵队列,一走起来,简直就是豆腐块……难道他们真那么强,还能将曹变蛟的秦军给比了下去……不可能吧……这天这是闷热啊!

    心中一急,身上的汗水就如泉水一般涌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他看到崇祯皇帝头上黄色华盖上垂下的丝绦猛地扬起来。

    一股凉风袭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透心凉。

    直叫人心中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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