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决定说服刘宇亮,请他以钦差身份下令,让宁乡军参与进追歼建奴大军的战役之中。

    秦军战斗力如何,洪承畴打仗的手段如何,孙元不知道。不过,其他六镇边军的德行,他最清楚不过。要想依靠他们歼灭建奴,根本没有可能。

    在真实的历史上,岳托屠济南,得天花病死之后,两路清军合流,沿天津卫一路北归。

    依旧如今日的态势一般,明军集合所有兵马在天津卫围追堵截,结果,十万明军被多尔衮一冲即垮,让建奴从容地从青山口出关。

    虽然现在清军右翼大军已经被孙元打丧了胆,可多尔衮和多铎主力尚战,加上又是北归之战,可谓是全军用命。孙元不认为明军那些猪队友们会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

    进得城中,夜幕已经低垂,转身沿着城门洞望出去。却见原野上满是火堆,都是焚烧死人的火光。

    城中因为一个月前涌进来许多流民,放眼望去,街道边上都是都是托家带口的百姓。宁乡军的士兵正将缴获的军粮挨家挨户发放,赈济灾民。

    孙元在城中走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没错,济南城中的人是多,可都是妇孺老弱,这一路行来,竟看不到一个青壮,想必都死在守城战中了。

    进了山东布政司使衙门,却见刘宇亮正笑眯眯地同一群官绅说着话。堂堂内阁大学士,又是解济南之围战役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老刘头自然享受到数之不尽的马屁。加上他又喝了点酒,更是显得神采飞扬。

    孙元一身戎装,加上明朝文贵武轻,一进厅堂却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刘阁老见他进来,忙起了身,一把牵着他的手给众人介绍:“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无敌铁军宁乡军统帅孙元孙太初。”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身体挺拔,年轻得出奇的将领就是孙元。见刘相如此推崇此人,知道他是刘宇亮的心腹,忙上前见礼。

    济南乃是一省省会,加上山东一地又是好几个王爷的封地,城中的达官贵人极多。刘宇亮之所以热情地替孙元介绍,想的就是给孙元刷一刷人望,积攒些人脉。

    孙元也知道刘阁老热情,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下性子同众官绅说了许多不咸不淡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来访的客人告辞,孙元忙问:“阁老,张布政使呢?”

    刘宇亮笑眯眯地回答说:“张秉文这些天守城辛苦,这一松懈下来,就害起了大病,郎中说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因此,老夫就勉为其难暂领山东政事,非常时期,不得不如此。对了,老夫本以为你要打扫几日战场才回进城的,这么急来寻老夫,想必是接到洪老亨的军令了。这个洪亨九,一向狂妄自大,现在却是懂得做人了。”

    洪承酬命令宁乡军驻防济南,也算是卖了刘宇亮一个面子,算是向他低头。刘宇亮一想到这事,心中就是一阵痛快。

    孙元:“正是如此,末将正是为此来同阁老商议的。”

    “商议,又有什么好商议的,安心休整部队就是了。”刘宇亮一呆。

    孙元:“末将向阁老请命,愿率宁乡军追击建奴。”

    “追击,不可,不可!”刘宇亮大惊,连连摇头。

    孙元:“恩相勿急,请听末将说明其中情由。”

    他清了清喉咙,将追击建奴大军的重要意义同刘宇亮详细地分析了一遍。

    还没等到他将话说完,刘宇亮就摇了摇头,打断他:“幼稚,真是幼稚!”

    “阁老……”

    刘宇亮:“太初啊,太初,你打仗是不错,可对这人情事故却是一窍不通。如今,济南之围已解。整个山东之战,可谓都是你我包打了。如今,建奴已经军心沮丧,你总得给其他部队一点立功的机会吧?若是要霸占全部的功劳,以后你还怎么在军中立足?你我立下如此不世功勋,已经足够了,再获取功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又有什么意思?太初啊太初,老夫是看好你的前程的。可因为抢功实在太厉害,犯了众奴,对你将来要独领一镇,却又许多麻烦。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的。这是其一……”

    说到这里,刘老头又好气又好笑,又是气恼,竟有些为孙元政治上的幼稚而痛心疾首了。

    “其二呢?”孙元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心渐渐地冷了下去。

    “其二。”刘宇亮摸着胡须,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太处用兵自然神妙。可毕竟手上兵马太少,昨日一战,其实颇为行险。若不是你一口气杀进岳托中军,斩了他的头颅,这一仗说不定就输了,建奴战斗力不逊宁乡军,且人马众多。这次你若带兵追击,面对的可是合流之后的建奴,若是一个不慎,折了一阵,这解济南之围,阵斩奴酋岳托的绝世大功可就要打折扣了。说不定,就会被朝廷给忽略了。这个险,老夫和你都是不能冒的。”

    刘老头的道理孙元自然是听得明白的,刘宇亮做了一辈子官僚,已是人精一个。确实是这个道理啊,这就好象是打麻将,你已经胡了一个十三友幺,已赢够了数,需要做的就是保守一些,保住胜利果实,怎么可以乱出牌猛冲猛打?若人家因为你乱喂字,做个四暗刻或者大三元出来,你不是白干一场?

    可刘宇亮这么做是不对的,孙元忍不住冷笑道:“可不打,怎么知道结果。没错,我宁乡军可能会输,但如果没有我宁乡军,其他六镇加上秦军能是建奴的对手吗,他们会输得很难看的。有我宁乡军在,说不定就能扭转这个局面,无论如何,得尽可能多地让建奴流血。”

    刘宇亮还是在摇头:“太初你说得也许对,不过,老夫还是不会答应的。此事就此做罢,你也辛苦了,回营休息吧!”

    孙元悲愤地叫了一声:“阁老,若人人都如你我只为一己私利,而不顾国家大事,这个国家又会走向何方?”这话一说出口,算是彻底将刘宇亮给得罪了,也算是彻底地失去了自己在朝廷最可依靠的大树。

    可孙元不后悔,人可以精明,可以打自己的小算盘,可在即将到来的民族大劫难面前,个人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能带兵追上去,咬住多尔衮和多铎,在战场上杀了这两个混帐东西,历史就会彻底改变了,这才是我这个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换成别人这么顶撞自己,甚至近乎于指责,早就拍案而起,厉声呵斥了。堂堂阁老,还治不住一个参将?

    不过,老刘头可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内心之中确实是将孙元当成自己的往年交,他不但不生气,反地站起身来,给孙元的茶杯蓄了点热水,叹息一声,关切地看着孙元气恼的脸,越看越是喜欢:“太初,你实在太累了,不如就别回军营了。老夫叫人给你准备一间房子,沐浴更衣,睡上一觉,或许就好了。”

    孙元被他弄得没有了脾气,“阁老……”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等孙元被领下去休憩,一个扈从恼怒地对刘宇亮道:“阁老,孙元无礼,不可就此罢了,不好好整治整治,他眼睛还有您吗?”

    刘阁老却不说话,反拿眼睛盯着那扈从的脸。

    那扈从有些经受不住:“阁老。”

    刘宇亮冷哼一声,骂道:“军汉嘛,不都是卤莽冲动之人吗?太初这人对老夫的情谊,老夫自然是知道的。他有话能够在老夫面前直说,说明是真的信任老夫。赤子其人,正是孙太初也。他一时犯糊涂,要带兵出击,老夫自然不忍心他在错路上越走越远。”

    “是是是……”扈从额头上满是冷汗,再不敢说话了。

    既然洪承畴已经下令宁乡军驻防济南,而刘宇亮又不答应出兵,孙元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在布政使司衙门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起床。

    孙元心情平静了许多,又一想,刘宇亮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任何一个理智之人,也不可能出兵的。

    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口中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想着要出击的?我如今所立的大功已经足以让我独领一个军镇,现在再去打仗,已是毫无意义。”

    “不过,如果我只想着自己的前程,这格局也未免太小了,在民族大义面前,区区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他决定还是尽量去争取一下刘宇亮,就带着军中众将再次求见。

    睡了一觉,孙元已经平静下来,出兵的意志也动摇了。从骨子里来说,孙元还是那个惟利是图的商人,这是他的潜意识,只不过自己没有感觉到而已。

    等见到刘宇亮的时候。不等孙元开口,刘宇亮就笑眯眯地说,他以钦差大臣的名义,令宁乡军各部移防济南附近的几个县城,执行吧?若不然,就让孙元交出兵符。

    孙元气愤地叫起来了,这下,他再也按耐不住:“老刘头,你竟然釜底抽薪?”

    不觉中,他将“老刘头”三字给喊了出来,众人都是面色大变。

    刘宇亮哈哈大笑,却不以为意,反诙谐地说:“太初,我老刘头就是这样一个人。”

    说完,也不管孙元,径直抽出令箭,开始给孙元手下的将领们下令,某某某,你带五百人马进驻内城某某某,你带五百人马防守外城某某某,你带部队去肥城还有韶伟,你去齐河……

    众将拿着令箭,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苦笑。

    孙元无奈:“就这样吧,按阁老的话办。”事已不可为,既如此,那就随便吧!

    他心中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孙元啊孙元,昨天的那个少年将军真是你吗?哎,人年少时,难免冲动,人总是会不计得失崇高一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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