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愤怒地喷着响鼻,身上全是汗水,热气腾腾而起。

    汤问行跃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一个卫兵:“换一匹战马。”

    刚才的比试几乎让他脱了力,从十月初建奴入寇以来,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汤问行大大小小经历过好几场厮杀,身上也满是伤痕。

    到现在,身上的旧伤未愈,前番作战又添新新创,身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胸口断了两跟肋骨的地方也隐隐发闷,开要透不过气来。

    宁乡军骑兵创自朱汀和朱玄水父女,汤问行本路做了骑兵统领,也知道手下的弟兄对自己并不心服。因此,平日间的训练也是分外刻苦。

    对于自己的武艺骑术和敢战,汤问行自认自己在骑兵军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宁乡军中的军官要想服众,你就得比手下的士卒更强。

    可眼前这个一脸狂傲的谭人凤竟第一次让他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无力感。

    这厮实在是太强了!

    刚才这个谭人凤带着两百宁远骑兵来时,就表现出一副不鸟汤问行这个长官的架势。说他谭人凤平生只服好汉,若要做他的长官,得比他强。否则,又凭什么统帅自己。

    看得出来,这个四十出头的军汉是辽西边军中的老人。骑兵军中的很多人都与他熟识,他一来,不少人都上去打招,表情中颇多恭敬和……畏惧。这种畏惧并不是因为谭人凤是个防守级军官,实际上汤问行现在的官职就比他高上许多。

    汤问行看得明白,新来的骑兵对谭人凤的畏惧是出自对他的凶悍和武艺,出自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这就是一个战功累累的老军士。

    不但谭人凤,就连随同他一到过来的两百骑兵也是一脸的狂妄,对于别人也是爱理不理,好象老子才是天下第一。

    最最叫人可气的时候,谭人凤一到,就很明确地告诉汤问行,你是咱的长官不错,可也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叫咱们服气。在此之前,某的骑兵自有某做主,汤长官你也别多问。

    “这些年咱们被没用的官长害死的弟兄还少吗?”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换别的人早就发作了。

    汤问行心中虽然恼怒,却没有发作,也懒得理睬,只带着手下一丝不苟地训练着。在军队中,不看你说什么,而是看你做什么。

    见汤问行和士兵在一边训练,谭人凤满面讥讽地在一边看热闹,还大剌剌地在一边指指点点,一副老子才是正经骑兵,而你们修的都是野狐禅的意思。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对着谭人凤骂开了,说你他妈什么玩意儿,还老牌边军,还关宁铁骑。这两个月以来,你们关宁可打过一场象样的仗,斩下多少建奴的脑袋?

    咱们宁乡军在战场浴血奋在的时候,你们这些正经骑兵倒哪里去了?

    这话说得围观的新兵们都羞愧的低下头去,谭人凤也变了脸。

    须臾,他咯咯一笑:“说得好,你道我谭人凤不愿意上战场和建奴刀口见血,上位者的心思,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防守可以过问的。不过,只要上头一句话下来,谭某也不吝为国家流干身上的血。你们练兵之法不成,难道就不兴人说了?”

    汤问行再也忍耐不住,冷笑:“关宁练兵之法再强,没胆子上战场,那就是怂包。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老宁乡斥候都哈哈大笑起来,宁远那两百骑一个个都被骂得面红耳赤,心中大感沮丧。

    谭人凤冷冷道:“是不是花架子,试过就知道了。汤将军,要不咱们比上几场?”

    “这话对咱们胃口。”宁乡军的骑兵也是素来狂妄惯了的人,军中士卒但凡有冲突和矛盾,都习惯在训练场上解决。大家横竖看这个姓谭的都不顺眼,都大叫着让汤问行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汤问行也不废话,立即点头同意。做为一个军人,这个时候若是退缩,以后也不用在军队中呆下去了。而且,对于边军,他还是非常鄙夷和轻视的。

    可一开始比试,汤问行才感觉这个谭人凤还真有两把刷子,不是一个好对付之人。

    两人先是比骑射,要在奔驰的骏马上将弓箭准确地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结果,两人虽然都射中靶子,可谭人凤因为环数高,赢了一场。

    接下来就是比试劈砍。两人骑马用马刀砍竖成一排的稻草人。在约定时间内,谁砍中的稻草人多,谁胜。

    结果,还是谭人凤胜出。

    见自家防守连赢两场,宁远骑兵都得意地鼓噪起来。

    汤问行这才开始重视起这个对手起来,定睛看去,却见这个谭人凤身高体壮,坐在战马上就如同一座铁塔。可他这么大身子的人,手臂身子却非常灵活,真说起骑术竟不逊色于蒙古草原的老鞑靼。

    谭人凤连胜两场之后,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着挑衅汤问行:“汤将军,我手下的男儿的骑射可都强过谭某,若将军你不拿出点真本事来,这骑兵你可带不动。”

    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汤问行突然冷静下来,淡淡道:“打死靶子又有什么意思,战场之上,建奴又不是稻草人战在那里由这你砍。”

    谭人凤的瞳孔收缩成一点:“还请教。”

    汤问行:“咱们再比一场马上刺杀对冲。”

    谭人凤一愣,马上对冲,因为双方都骑在狂奔的战马上,根本没办法控制手上的力度。一个不好,说不准就会闹出人命来。

    汤问行:“怎么,谭将军不敢?不知道谭将军是怕受伤还是怕死?若是训练场上都不敢动真格,尽练些花架子,真上了战场,也就是待宰羔羊。这也是咱们宁乡军百战百胜,而你们关宁屡战屡败的原因。银样蜡枪头而已,刚才还胡吹什么大气?”

    “哈哈,没错,关宁军也就是银样蜡枪头而已。”宁乡军骑兵都大笑起来。

    新加入的骑兵们,一个个都面露屈辱之色。

    已经有人在高喊:“谭将军,给他一点厉害瞧瞧,给咱们九边争口气!”

    谭人凤也知道今天不露出真本事,今后还真没办法在汤问行面前抬起头来。说句实在话,他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宁乡军将领有什么了不起。刚才他来这里,已经看半天了。宁乡军的步兵是强,那军纪,简直就是逆天。可骑兵嘛,松松垮垮,好象不怎么样。

    轻视之心一起,谭人凤就起了一个心思。自己带来的这两百骑兵自然是要收归麾下的。而宁乡军的骑兵统领,好象也能争上一争夺,只要打败这个姓汤的。

    “好,汤将军,咱们就比上一场好了。怎么比,还请将军划出道儿。”

    汤问行:“很简单,你我都身着重架铁盔,各自提一把去了枪头的骑枪对冲。谁掉下马,谁输。”

    “正合某的心意。”

    汤问行一招手,立即就有两几个士兵抬着宁乡军训练用的器具过来。

    首先是一件厚实的棉甲,厚度是普通棉甲的两倍,上面镶满铁甲叶子,重约五十斤。这种分量的铠甲也就训练时用用,若是穿上战场,走不了几步士卒就会累垮。

    至于头盔,样式很是奇怪,除了是全铁盔之外,铁盔前檐还装着一个铁面具,上面只露出两个眼。

    这套铠甲一穿上身,人都好象被铁皮整个地包裹住了。

    接过无头骑枪时,谭人凤又是一呆:实在是太粗,太长了。

    这把骑枪长约四米,茶杯粗细。虽然用的是柔软的白杨木,可还是异常沉重。最出奇的是,枪上还装了护手。

    这宁乡的骑兵平日里就是用这种东西训练的,倒也有趣。

    身上的铠甲实在太沉重了,根本没办法上马,需要用一个卫兵扶着,才能坐上鞍去。

    上了马,谭人凤呼呼地舞了几下粗大的骑枪。

    一团白光中,枪杆子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自然引来手下一阵欢喜,可他怎么都觉得这玩意儿实在是碍事。

    汤问行:“谭将军,骑枪使用只有前刺一个招式,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敌人刺下马去。两骑对冲,只有一个照面,一个照明就要分出胜负,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已经是教训的口气了。

    谭人凤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一夹马腹朝汤问行冲去:“咱们枪下见真章!”

    汤问行将面具往下一拉,也冲了过去。

    两人都将马速提到最高,“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

    却见,空中全是木屑和折断的枪杆子,在战马的长嘶中,两条人影同时飞起,然后轰隆一声落地。

    地上的积雪腾起。

    有眼尖的人看得明白,刚才这一接触间谭人凤率先出手,狠狠地将骑枪朝汤问行的心口刺去。

    这一枪其实也不难躲避,可汤问行就是不躲,只侧了侧身子,卸去部分力道。手中的骑枪在瞬间捅到谭人凤的腰上。

    这一撞力量何等之大,两人都被这巨大的碰撞撞得落下马来。

    “你死了!”汤问行突然哈哈大笑着坐起来,将头盔扔在地上:“刚才这一枪,我会折断几根肋骨,会被撕出一条大伤口。可你已经被我刺了一个透心凉,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丝!”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其他新兵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寒意从心底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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