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是什么人的尸首?”数万清军都站在水渠边上,呆滞地看着这无头的尸体。

    至于水渠,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水已经不流了,人肉马肉,人血马血已经凝结成胶状,黑红地堆在水渠里。

    这情形,用无间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没有人说一句话,空气中除了乌鸦的呱噪,就只剩旗帜飞舞的脆响。

    数万人,如同中了魔法一般。

    “难道这……是我们建州男儿,是鏊拜的兵?”突然,有个将领叫出声来:“十五贝勒,定然是他们。”

    “混帐,怎么可能是我们的人?”有人怒喝:“我们什么时候被人杀得这么惨过?”

    “不不不,你们看这些尸体都生得很是健壮,明狗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都干精瘦猴一样。而且,十五贝勒你看,这些死人身上有不少人有被火枪射击后留下的弹孔。天杀的,定然是被汉狗给打死的。”那人悲怆地大叫着:“贝勒爷,鏊拜完了,你要为他们报仇,报酬……啊……”

    “啪”突然,一记鞭子抽到他脸上,将他打得身体一晃,鲜血沿着额头流了下来。

    多铎提着马鞭,一脸狰狞骂道:“混蛋的东西,竟然说这些人都是我们建州人。鏊拜乃是我大清第一勇士,怎么可能败,还败得怎么惨。在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军法须饶你不得。”

    “是是是,贝勒……”

    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突然蹲下去“哇哇”地吐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许吐,不许吐!”多铎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我们八旗男儿没见过死人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感觉嗓子里有毛哈哈的东西堵在里面,一股接一股酸水不住往上冒。

    是啊,咱们建州男人一满十四岁就要上战场,什么希奇古怪的死人都见过。可恶心这如今这样的,却还是头一回遇到。

    而且,看这些烂肉的模样,应该是被炸药和火炮轰击后的结果。建州人可没有使用火器的习惯,火枪是懦夫,弓马才是好汉。

    如此看来,定然是鏊拜他们……他们竟然败了……

    这可是五千人马啊,其中至少有上千满州勇士。

    多铎只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张大手死死扼住,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抬头看去,远处奔来一队斥候。

    看这队人马的模样,人人都是面带悲伤,有人还在哭个不停。

    奔到多铎跟前,为首那个斥候直接从上面摔下来,连滚带爬地挪到多铎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脚,就哭号道:“贝勒爷,我的贝勒爷啊,鏊拜将军,鏊拜将军败了。五千大军……五千大军都被人家打散了……我等也是在路上遇到鏊拜部的溃兵以后,才知道的。”

    “什么,怎么回事,快说来。”不好预感终于成为现实,多铎大叫一声,一把将那人从地上提起来,咬牙切齿:“鏊败可是咱们满州第一勇士,他的五千人马又多是精锐。就算遇到一支三四万人的明狗也打得过,怎么就败了,明军究竟有多少人马,又是哪一部分的?”

    那斥候面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败了败了……明狗据说是一支叫什么宁乡军的,统军将领叫孙元,上次阿山将军就是死在他手上的。宁乡军火器实在太犀利了,又摆下一个怪阵。咱们……咱们建州军遇到了他们,就跟羔子一样,只有低头受死的份儿。他们只有两千人马,不到鳌拜手头兵力的一半!”

    “什么,只有两千人,就把鳌拜给打败了?”所有的人都在惊叫。

    多铎手一松,将那人扔在地上,踢起脚不住踢去:“撒谎,撒谎,你是明狗奸细,你是明狗奸细,你这是在故意扰乱我军心的。两千汉人,怎么可能打败五千八旗勇士,你骗人也不知道编点高明的谎言?”

    那斥候被他踢的满地乱滚,只紧紧地抱着脑袋,不敢再哼一声。

    这个时候,突然,远方有人在喊,“找到鳌拜了,找到鳌拜了!”

    多铎不再踢打斥候。

    不片刻,四个士兵用旗子抬着一个血忽忽的躯体过来。

    这是怎么样的一具躯体啊,四肢都被人弄断,只剩光秃秃一个身子。

    可就是这么一具无手无脚的人棒槌一样的身子,也有将近一米二三模样,宽得跟个门板一般。有这样壮硕身体的,整个辽东,除了鳌拜还能是谁?

    “五马分尸……不,是被人用四匹战马拉断了手脚!”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鳌拜被敌人脱得精光,他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在他死去之前,也吃了不少苦。

    俘虏他的汉狗歹毒无比,为了让鳌拜多受折磨,在拉断他手脚之后,用绳子系住断口不说,甚至还早伤口上还抹了泥土。

    战场上遍地都是乌鸦,这些大畜生们如何肯放过鳌拜这个到口的活食。

    于是,一只接一只俯冲下来,啄食他的皮肉。

    到现在,鳌拜的身体表面全是啄烂的皮肉,就连两颗眼珠子也被啄了去,面庞上全是森森白骨,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

    鳌拜死前经受了巨大的痛苦,这样的痛苦和千刀万剐却没有任何区别。

    “好狠毒,好狠毒!”

    “鳌拜将军,你死得好惨啊!”到处都是悲伤的叫喊。

    汗水还在从多铎的皮肤里不断渗出来,他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人就是鳌拜。作为多尔衮手下最信重的猛将,多铎和他相识多年,不知道吃过多少场酒,说过多少话,如何认不出来。

    一阵风吹来,刮在多铎满是冷汗的脸上,却是那么的冷,冷得深入骨髓。

    ……

    夕阳西下。

    红色的霞光笼罩着整个通州老营,那红色竟然是如此的粘稠,仿佛凝冻后的血,在地上,天空和人脸上弥漫。

    士兵们提着兵器在明军军营来来回奔突,屠杀着已经丢掉武器投降的明军俘虏。

    营寨里到处都是汉人的惨叫声求饶声。

    两个建州兵挥舞着刀子,笑嘻嘻地对着一群明军喊到:“蛮子来了,蛮子来了。”

    那些明军纷纷丢掉手中兵器,排着队过来,跪在两个清兵跟前,低下头去。

    那两个清兵也不客气,提着刀,一刀一个,将一颗颗头颅踢得满地乱滚。

    那队明军被俘虏士兵自知必死,也不反抗,就那么静静地跪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有人双手合什,低声念叨着什么。

    大运河在远处平缓地流淌。

    多尔衮已经从战马上下来了,他已经卸掉了身上沉重的铁铠,露出里面一件被汗水沁得贴身的白绸衣,露出结实匀称的肌肉线条。

    战斗已经进行了一天,只一个照明,明军关宁蓟镇大军就彻底崩溃了。

    超过三万明朝大军四散而逃。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不外是追杀追杀,再追杀。

    然后杀累了的建州勇士带着长串的俘虏,带着数之不尽的人头返回,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此战,关宁援军蓟镇主力烟消云散。整个明朝京畿地区已经没有象样的明军部队了。

    这广袤的华北平原,从此成为我大清男儿纵情跑马的牧场。想在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想抢多少就抢多少,想什么时候回辽东就什么时候回辽东。

    自领军南下以来,这次算是打过瘾了。

    多尔衮将手中腰刀扔给一个侍卫:“已经粘满血了,帮我清理一下。”

    确实,刚才追击敌人溃兵,他已经用把刀亲手砍下了四个明军士兵的脑袋。用麻布缠绕的刀柄已经被血沁透了。到此刻,人血已干。可用手一捏,里面却沙沙着响,摊开手掌一看,掌心却是黑色的粉末。

    “七哥,这些明狗在说什么?”多尔衮好奇地问身边的阿巴泰。

    “我怎么知道,我连汉话也不回说,老十四你是故意问我的吧?”阿巴泰哼了一声,没有给自己这个小兄弟一点好颜色。作为他的大哥,作为七贝勒,无论是军功还是在皇家的地位排名,他阿巴泰都要高过多尔衮。

    在第二次南下伐明的时候,他还是被任命为奉命大将军,做了一军统帅。

    可自从黄台吉做了皇帝之后,他就受到了诸多监视,权力也受到极大制约。到现在,竟做了十四弟的部下,要听他的命行事,这让阿巴泰极为恼怒。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回头看却,正是岳托。

    “你在说什么?”多尔衮问。

    岳托笑眯眯地说:“这是那几个汉人口中的话呀,他们在念经呢!”

    “什么经?”

    “《金刚经》。”岳托继续念道:“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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