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沈苏]明夜 作者:月沧洌

    第32章三十二

    却说百里屠苏三人成功自地界幽都取得忘川虚沙后,见时间仍有剩余,谢衣便趁此机会于故居中取来了为瞳制作四肢的材料,幸而那偃甲人此时似乎未居于其中,否则若让他看到自己,怕是便有些麻烦了。回到流月城后,为瞒沈夜耳目,谢衣仍日日扮演着“初七”的角色,与沈夜练剑时亦是获益匪浅,令他不禁感叹师父实力之强大,他着实还有许东西要学。

    今晨大雪骤停,曦阳穿过层层矩木投注于城中房屋之上,为这座古老而冷寂的城微微增添了些许温暖与和煦。沈夜练完剑后便坐于神殿中处理事务,此际他腰背笔直,手中执着卷宗细细观看,柔和的阳光从神殿上方缓缓泻于他的祭司长袍之上,袍上金饰熠熠生辉,衬得他向冷厉的眉眼也微微柔和了下来。百里屠苏虽不出声,却于剑中时时看着沈夜,此时见这般景状,心中亦是忍不住涌起阵阵安详温暖之意。若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刻,城中族民永远能健康安乐地活着,该有好……

    忽然,沈夜双眉微蹙,手中卷宗忽而落地,发出声有些沉闷的声响。

    “唔……”沈夜微微弯下脊背,手成拳抚于胸口,冷峻的面上掠过抹淡淡的痛苦之色。

    百里屠苏惊,忙于剑中现出身形,上前扶住沈夜手臂,有些焦急道:“你怎么了?”阿夜身上并无旧伤痕迹,近日亦未曾受过伤,怎会突然如此……

    沈夜弯着身子沉默片刻,缓缓挺直脊背将百里屠苏拂开,冷冷道:“与你无关。”

    “……你身为流月城大祭司,实不该如此轻视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我观你身上并无受伤痕迹……”

    见这剑灵双眉紧皱,与大哥九分相似的面上流露出丝焦急之态,乌沉沉的黑眸定定望着自己,眸中关切之意如真如诚,沈夜不禁心中震,沉默片刻后终是道:“非是受伤……来到流月城数月,想必你已知晓城中族民久婴之疾,我所得的……正是那种疾病。”

    “怎会?!”百里屠苏大吃惊:当年阿夜于矩木中出来时身上疾病确已痊愈,后又有神农之血庇佑,应当不会再感染那种疾病才是!

    “……当年父亲为试验神血之效以治愈沧溟城主,将我与小曦投入矩木,只是神血效用至今未知。小曦再也无法长大,且无法保存长久记忆,而我病症痊愈,甚至得神血庇佑,魔气无法侵染,可惜……”沈夜缓缓摇了摇头:“几年前下界办桩要事时,我发现神血之力虽如往昔般不曾减少,但浊气却再次渐渐漫入体内……”并且随着下界次数的增加,体内浊气愈演愈烈……希望,他能撑到大计将定之时。

    “怎会如此……”百里屠苏神色微怔,原以为将阿夜送入矩木,不光能令他驱除体内魔气,可将病症消愈,保他世无恙,熟料……心魔砺罂依旧闯入城内,阿夜也依旧病症复发,如此……于阿夜与小曦而言,矩木中反反复复的惨烈煎熬,岂非俱是白费?

    “呵……”却听沈夜轻声嗤笑道:“你不是恨本座么?如今这幅神伤忧虑之色,又是摆给谁看?”

    “……”百里屠苏抬目望向沈夜,道:“我何时说过我恨你……”

    “哦?难道不是?那你前些日子的奇怪举动,又是为何?”

    “我……只是见你竟俯身……俯身……”

    “……俯身亲吻于那人?”

    “……”百里屠苏面色微红,微微退后些许。

    “呵……他与本座俱是男子,如此说来,你是被本座吓到了?”

    “他……他是你兄长。”

    “兄长?”沈夜缓缓勾起唇角,摇头道:“兄长如何,男子又如何?他生前时,本座懵懂未察,至他死后,本座才知晓心中真实所想……忆及之前本座待他种种,本座后悔亦是不及,又怎会有时间想那些无用之事?

    “……”

    “与你聊得太久了,本座险些将正事忘了。”沈夜将地上的卷宗拾起放于神座之侧,起身道:“下界命人培植用于献予沧溟城主的花卉皆已长成,本座须得前往注入适量灵力,你可要同前来?”

    百里屠苏双眉微蹙:“花卉由属下呈上时再行注入灵力亦可,你已如此,若非必要便莫下界。”

    “必要?当然必要。”沈夜微微举起手掌,望着手心道:“数十年经营,若有步行差踏错,计划便要全盘奔溃,为了流月城,本座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若你次次如此,将来浊气渐渐漫溢全身,岂非自身亦无法保全?”百里屠苏身形闪,已挡于沈夜身前。

    沈夜缓缓放下手臂,面色冷:“让开。”

    “这是我身为你之剑灵应做之事!”百里屠苏双目定定望于沈夜面上,神色坚定不容相商。

    沈夜双目渐渐阴沉下去,俊美面容愈显森冷冰寒:“让开,别让本座说第三遍。”

    百里屠苏见他双唇紧抿,眸色深黑,竟是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步的模样,目中不禁微微露出抹戚色:“为了这些无足轻重之事,当真可以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

    未待百里屠苏话毕,沈夜已闪身于他身后,迈步向外走去,经过神殿门口时他身形顿,开口道:“为了流月城,有什么不可以?记住,本座患疾之事不可与任何人说起。”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殿。

    百里屠苏微微闭目,掩住眸中哀戚动容之色。这般坚强隐忍的阿夜,不禁令他想起了那个永远挺直着脊背、不曾向任何人任何事示弱的父亲。命运何其可笑……阿夜想必是憎恨父亲的,然而到头来却仍逃不过世事轮回,今时今地的他,又何尝不是扮演着与父亲样的角色……

    缓缓行至神殿门口,百里屠苏望着那背光行走的漆黑背影,但觉黑袍如墨,深重繁琐,即便前方是万丈光明,那块深重的黑影却无时无刻不坠于他身后脚下,无论如何都永远走不到了……如坠深渊,求出无期,永夜……无尽……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但见苍茫雪舞间,那道黑影缓缓踏着个个或深或浅的脚印行走于莽莽矩木之下,翻飞的深重黑袍让他看上去就如只拼尽全力、试图挣脱的黑蝶,却仍被命运牢牢桎梏于这方冰天雪地之中,渐渐变成墨点般大小,而后很快被冰冷的大雪模糊、覆盖,再也寻不到了。

    第32章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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