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说着话,一会儿便有太监来知会,“各位王妃主子,吉时就要到了,请就位!”

    于是,以晋王妃为首、接着是魏王妃和渝王妃,然后就是顾琰,她们四个是亲王妃走前头。然后才是郡王妃里居首的齐王妃领着三个弟妹。晋王妃站起时交代了一句,“六弟妹,你扶着些九弟妹。”

    渝王妃笑着应了,便过来扶着顾琰一块儿往外走。

    顾琰朝她笑笑,“有劳六嫂。”

    “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顾琰心头哂笑,在场谁和谁又不是一家人呢?可方才这阵仗,呵呵!亏得她脸皮厚,不然还不让挤兑得无地自容,当场哭出来啊。不过谁让她身上硬伤这么多,还偏偏做上了亲王妃呢。那就不得不做靶子了。

    晋王妃是靠着闺阁典范赢得长辈与朝野认同的。她可走不了这个路子。一个是模仿别人,始终矮人半截;二个是她可没有那样得天独厚的出身。不过,晋王妃的硬伤也挺严重就是了,她嫁给晋王快十年了,却始终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唉,真是没想到她和晋王妃回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年初见,这位三嫂是特地来为自己在顾家人面前长脸面的。那让自己在顾家日子好过了不少。还有晋王,更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和当年的陌上少年走到这一步。她此时甚至隐隐在怀疑着晋王打发萧允出去赈灾的真实用意。

    皇帝不消说了,自然是为了阿允积攒政治资本,他总不可能全靠着军功上位。可是晋王,不但不从中阻挠,反而努力促成,这里头没什么猫腻吧。也只能让阿允多加小心了。罢了,不去想了。再想他们两家如今也是争位的敌对方。很多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人生若只如初见!

    金碧辉煌地宗庙里,置放着天子祭祀时才能用九鼎八簋庄严尊贵。一众人等分班列次。顾琰找到自己的位置站了过去,看到萧允就在那边不远处。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一脸的肃穆端方。仰头看,上方是密密麻麻金晃晃的神主位,都是历代先帝先后的。顾琰不期然就想起,皇帝抱着装了自家婆母骨灰的青花瓷里来这里‘思过’的情景,忍不住有些想笑。当然,她使劲憋住了。

    天子御乐声由远及近的响起,皇帝来了。晋王和晋王妃领着众人迎了出去,跪下接驾。这回顾琰也只能是艰难的跪了下去,总不好众人跪了她还大喇喇的站着。

    皇帝大步走了进来,看着精神不错。倒是何皇后大病初愈,看着有些弱不胜衣。这皇家的父子,尤其是皇帝和太子,应该有一种特殊的关系。皇帝想着老子还要向天再借五百年,太子想着老爹不驾崩自己怎么接得了江山。于是,这样的天家父子看到彼此心头多半有些膈应。就不知皇帝和晋王是不是这样了。不过,阿允应该不是。他肯定巴不得皇帝再活五百年,然后他继续过只有权利无人要求他尽什么义务的好日子。这几天他回来不时抱怨两句,顾琰明白这是一种撒娇。不过他应该是真的感觉到这种日子不是一味光鲜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只要不是立志当昏君或者是混日子,那享受了多大的权利都得付出相应的努力才行啊。

    “都起来吧!”

    起来的时候又是渝王妃扶了顾琰一把。这个地方可不是齐娘子能跟进来的了。顾琰有些纳闷,渝王妃今日对她释放好意,难道不怕晋王妃心头不喜?思忖一番便恍然了,晋王妃诸多顾忌,怎么可能因此就对她怎样?而且,渝王摆明了要当清贵王爷,她也犯不着去挑他们的刺。不然,就有容不下人的嫌疑了。看来,太过重视名声还是有些束手束脚,不能随心所欲。

    晋王妃是夫唱妇随,走的都是要人敬的风格。她家阿允好像是个混不吝,没这么在乎好名声。手下的人除了亲近如何山关雄新之辈倒是怕他的多些。自己是不是也走这个风格好了?嗯,好像自己本来就是个混不吝来的,比阿允还没底线那种。所以,就从这个风格看,自己和阿允还是要配些啊。

    这回是皇帝领着儿子媳妇重又进入祭室。当着众人皇帝自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危然正立。于是编钟奏起祭乐,主祭就位。礼乐声中,皇帝领着皇子皇媳持节参拜,然后肃然道:“呜呼!小子允寄名在外今归于中。受兹赤社但盼悉尔心祗祗兢兢。乃惠乃顺毋桐好逸,毋迩宵人,惟法惟则!媳顾氏,相夫克谐,宜家著范,性秉柔嘉,心存恪慎……”

    顾琰听到这里,只觉得那上头说的真不是她。不过,走过场嘛,难道还能说她是顾家毒女,儿子任性执意要聘作正妃。

    主祭道:“请秦王、秦王妃参拜各位先皇、先后。”

    穿着正式冠服的萧允和顾琰上前肃然再摆,殿中帝后王爷王妃诸人并殿外妃嫔官员也尽皆拜下去。

    祭祀持续了许久待得终于结束已是午后。皇帝用最隆重的方式昭告了了九皇子秦王允的存在并承认了秦王妃顾氏,皇家的宗正在玉碟上记上了顾琰的一笔。从今天起,她就是国法和宗室都承认的秦王正妃了,铁板钉钉再无更改。

    次日,浩浩荡荡的人马便离了宫门,直奔几十里外的西苑而去。萧允去相送了回来,便也要准备第二天一早出京了。钱粮等物都已调拨下去,他只打着数十骑轻车简从出京。至于封王和乔迁宴请的事儿,就得等他回来再说了。如今这个七月流火的天儿,请了人来怕是也不得尽兴,一个不好要中暑的。拜祭宗庙一事拖着众人受累他们已经被暗地里埋怨了,如今就等着萧允回返之日再张罗了。

    顾琰没有去送皇帝一行人,因为昨天她被累着了。这会儿才缓过些劲儿来,正一脸郁闷的看着萧允。

    萧允过来刮了下她的鼻梁,“我很快就回来,你和孩子在家乖乖儿的。”

    “我肯定乖乖儿的,孩子也还算乖巧。倒是有人,这一出去,还不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啊。”

    萧允闷笑出声,“不放心我啊?”

    “路边的野花,不采白不采。就是你不主动去采,下头肯定也会献上不少来。”回头冒出个大明湖畔的谁谁谁就有意思了。十八年后再来个还珠格格就更有意思了。

    萧允揉揉她的脸,“知道你怀孕辛苦,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再说了,我是去灾区。看着那些家破人亡的惨象,我是得多不是人才能起寻欢作乐的心啊。放心好了!”

    顾琰吸吸鼻子,“知道我辛苦,我的辛苦你哪里知道。”说完嫣然一笑,“要不,我让人给你套个十多斤的西瓜吊在腰上你体验一下?”

    负重十多斤那是小意思,可是想一想完全用腰力,还是一天十二时辰不停息,要一直坚持十个月,萧允便觉得这着实不是简单的辛苦了。再一看顾琰狡黠的笑,他的脸色就变了,“这个还是免了吧。传扬出去,秦王殿下可就真的成妻奴了。那天老头子还说呢,说要不是府里尽有伺候的丫鬟婆子,我怕是连洗脚水都要给你倒。”

    这个,洗脚水他倒是没倒过,可是他给她洗过脚啊,好在老头子不知道!所以那天自己打了水给他洗脚才那么欢喜,也没再说他太过纵着媳妇的话了。要不然,怕是能将脚盆给踢翻了。那时候因为是老头子派人要杀琰儿,所以能近身的人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要不然,还真是瞒不了他。

    顾琰也知道,这辈子怕是再享受不到萧允给她洗脚了。就是此时她大腹便便,也是不可能的。

    “看看看看,光会嘴上说得好听,让你感受一下,就一下都不肯。”

    萧允此时是只求她打消这个荒诞的打算,“哎哟,饶了我吧!你放心,我的床上断不会有别的女人的。我都攒着,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

    顾琰抓起手边的抱枕朝他砸过去,她当然也就是嘴上说说。他要不是王爷,他们就在洛阳过自己的日子,倒是真可以给他来这么一下。

    “你要早点回来,我和孩子在家等着你呢。还有,一定得格外当心,注意安全。嗯,还有要记得想我们。”顾琰抱着萧允的胳膊留恋不已。成亲快一年了,还真的从来没有分开过呢。而且还是她怀孕格外娇、格外脆弱的时候。

    “好的好的,都依你。分娩要用到的人都进府了,回头你也见见。就是季太医不能常驻府里,得等到满了九个月才会上门。”

    顾琰知道挑这些人他用了很多心,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前院来了人,王嘉把萧允请出去了。端娘进来看到顾琰脸上还挂了泪珠,有些好笑。这是被人宠着才能如此啊。像是从前在顾家,哪有这个样子。

    “王妃,王爷定然办完事很快就回来的。他不是说了么,至多一个月就回来了。您快别哭,对孩子不好。”

    顾琰抹掉眼泪,她不想哭的。可是方才萧允转身出去,也不知怎么她就掉起金豆豆来了。

    “沙子进眼睛了。”

    “要不要给王妃吹吹?”端娘憋着笑问。

    “不用了,已经弄出来了。”

    第二天顾琰故意没起身送萧允,她最讨厌这种离别的场面了。外头对此自然有些说辞,说她恃宠而骄的有之,说她不敬夫主的有之。她一概不去理会。既然决定了以后的风格,她才不委屈求全呢。反正不管怎么做,要说的都是要说的。只要阿允不在意,只要皇帝不计较进而干预他们夫妻的事。她可不想像晋王妃那样,心头恨毒了的人,还银牙咬碎的笑脸相待。

    府里没了男主人,一下子就带走了不少生气。再加上今年苦夏,顾琰接下来几日差不多都是抱着竹夫人倚在靠窗临湖的竹床上听人给她读读话本,演一下皮影戏什么的过日子,完全懒怠动弹。于是满府更加的没有生气。这天气热得人难受,旁人也没有怎么出门,这几日府里也就没有访客。

    端娘说了两回,可顾琰就是提不起精神来,也拿她没法子。

    这天顾琰睡了午觉起来,就看到端娘喜滋滋的进来了,“苹果,赶紧把衣服替王妃穿好。国师来了!”这回可有个制得住这位姑奶奶的人来了。

    明晖其实也是跟去了西苑的,毕竟他现在几乎就是皇帝专职的保健医生。不过西苑离这里就几十里,骑上马跑一趟并不太费事。午后下了雨,这会儿也不是太热,他便过来看看顾琰。

    顾琰挠挠头,“啊,他怎么来了?”她这个状态给明晖看到,肯定得训她。她不就是仗着家里没有长辈,端娘也只敢劝说就颓了几天么,这长辈就上门了。

    这个状态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太好,顾琰自然知道,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虽然萧允离开五天,就给她来了两封信,还是打不起她的精神来。

    顾琰穿了些轻便衣裳出去,闻说明晖路过湖边时看到有鱼翻跃,直接钓鱼去了,压根就没进正堂喝茶,便又朝外头走。

    明晖一身的道袍,襟口微微敞开,两只脚直接伸到水里,手里握着钓竿,别提多闲适了。他今天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跟皇帝告了假出来的。说起来,让他做国师也好,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也罢,都是大违他本性的。到了徒弟这里,他也不藏着掖着装高大上了,还真就当度假一样。

    不过,在王府下人告诉他,顾琰马上就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把鞋袜重又穿上,整理了一番仪容。这可不是在小庄子,他不是年纪老大的邋遢倒是,她也不是小小女童。而且这秦王府里此时必定是鱼龙混杂。他要是太过随意,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呢。

    顾琰的打扮很精神,而且听到明晖冒着暑热来看她,她的确一下子就兴奋了。用端娘的话说,两眼都放光了。

    顾琰从树荫下走过来,立即有人给她搬了个舒适有靠背的椅子。她就坐在树荫下看着明晖钓鱼,也不出声,省得把鱼给吓跑了。

    他们家的鱼傻乎乎的,很快就被明晖钓起来半桶,“唉,真是没有挑战性。这些鱼怕是被喂傻了,一个接一个的咬饵。”

    顾琰托着下巴道:“嘿嘿,是比你去王大户家偷鱼容易多了。”

    明晖转头道:“我偷回来你没吃啊?”

    顾琰笑道:“你是不是想说还是觉得从前混吃骗喝的日子好过啊?”

    “废话!那时候天不收地不管的,多自在!”

    顾琰自然知道明晖现在极不自在。可是,要想自在怕是得等到皇帝大行了,还有三到十五年呢。出于公心,他还得极力延长这个时限。

    “师傅,师爷和皇上年纪差不多吧?”

    明晖点了点头,“是差不多,不过他没乱吃过金丹,身体底子好得多。”大概因为他母亲年长那么多,所以梧桐失伴的事早有心理准备。倒不像皇帝在感情最浓烈,爱人不过十八岁的时候就经历死别那么难受。

    “你去看过他?”

    “嗯,之前不是出了一趟关么,就去了一趟,住了些日子。怎么,又在想你那个渣爹?”

    顾琰叹口气,“我也不指望他能给我长脸,可是,还是遗憾啊。”

    “那几位王妃说的话,你告诉秦王了么?”

    “没有,不过他应该知道了。临走的时候特别顺着我。那些都是女人,他总不能跟她们去计较什么。所以就只能对我更好些了。”顾琰让人给她捡了些石子,一颗一颗往水里扔着玩儿。

    明晖笑笑不语。那几位就是欺负顾琰没个好爹,不过,可别忘了她还有个师傅呢。难道日后就没有要求到他这个国师的地方了?

    “我走前皇上给兵部下了旨意,让提高伤残和阵亡士兵的抚恤。还在旨意里说了,是秦王奏请的。如果这次他出京的差事办得好,就更能招揽人心了。”

    顾琰摸摸自己圆润的下巴,她如今整个人都挺圆润的。即便是如此啊,他们的胜算目前也不大。只能祈祷皇帝多活些寿数了。还有,呃,总不能祈祷边境不宁,再起纷争吧。不过这个,照当前的趋势,是避无可避啊。这倒是对阿允比较有利的。

    “师傅,其实你还是不看好他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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