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朱慈烺和孙若瑄的婚姻不过是朝政需要下的妥协和考量。但是当孙若瑄入宫之后,却是给了朱慈烺一份极大的惊喜。

    不得不说,孙传庭的门风家教都是一等一的,孙若瑄也的确完全符合大家闺秀这样的身份。才貌是没的说,难得的是性情和才学也让宫里的人跳不出一丝错处来。

    入宫这些天,孙若瑄保持着低调的作风,对待朱慈烺恭敬有加,从不妄言朝政,更让人意外的是,入宫之后,便开始着手为朱慈烺挑选嫔妃秀女入宫的事情忙活。这一点,让朱慈烺也是欣慰不已。

    但今日,孙若瑄却是一身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完全便是礼服的打扮,却来到武英殿郑重其事的觐见朱慈烺。

    大明南京皇城,自永乐皇帝迁都之后,便一直由南京宗室内官代为监管。历经数百年,期间就算是奉天谨身华盖三大殿也多次被天雷击中。到了如今已经是残破不堪,义兴皇帝想要在所谓的金銮宝殿接见群臣也是不可能了,只能在武英殿处理朝政。

    朝臣们层上疏建议义兴皇帝兴建三大殿,但嘴上说的容易,朱慈烺却是深知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别的不说,单说这银钱一项,便是一道迈步过去的坎。崇祯朝的财政困窘,同样延续到了义兴朝。原本内帑还有些银子,但随着京师的陷落,仅有的那点银子也都落入了大顺军的荷包。

    要不是王品从山东解来了几十万两的存银,恐怕现在义兴皇帝同样要穷困的揭不开锅了。新朝甫立,朱慈烺大笔一挥,免去了河南河北山陕的三年赋税,表面上看来是推行仁政,但明眼人都知道。如今那些个省份可都不是大明的属地。但义兴皇帝的此举却是招来了江南士绅的口诛笔伐,同样是大明所属,皇帝为何厚此薄彼,朱慈烺和阁臣们的一时兴起,却是给自己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江南各地云贵江西两广福建都是纷纷上疏,请求免除一年的赋税。以供百姓度过荒年。原本朱慈烺和阁臣们是希望借助此举来挽回失地官员百姓的民心,但是却想不到适得其反,却是给江南士绅们抓住了攻讦的由头。

    朝廷移到南京,大明表面上看来是延续了下去,但此大明却非彼大明,南京的朝堂之上,历经数百年的浸润,江南士绅的势力已经非比寻常,令义兴朝的起步举步维艰。

    今日朝议也是如此。按照朱慈烺的想法,如今在北方,还有不少人心怀大明,高杰等将领还一直奋战在江北之地。当下最紧要的便是召集江南兵马,趁闯贼立足未稳之际,即刻发起北伐,以王师收复故土。可朱慈烺的这一计划,却是遭到了朝臣们的强烈抵制。

    朝臣的们的理由多种多样。其中最关键的无非是,义兴朝新立。当前百废待兴,新朝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的过程,银子兵马都是当前最紧缺的东西,万一北征之举受到挫折,反被大顺军抓住机会南下,那义兴朝想要偏安一隅。也是不可得了。

    说到底,作为江南士绅的代表,南京的朝臣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好不容易取代了京师的一众天之骄子,自然不容许自己的利益再被压制一头。哪怕是天子。他们也不惜一战。

    所以,年轻的义兴皇帝自然是被气的七窍生烟,但却是无可奈何。此时看到孙若瑄一身正装的来到自己的身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做什么?”朱慈烺压制住自己的怒气问道。

    “臣妾意味今日陛下在朝议上之举有所不妥!”孙若瑄平静的回答道。

    朱慈烺一掌击在龙椅的扶手上,“何为不妥?你应该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怎么会忽然关心起朝政来?”

    一旁侍奉的王品身子一颤,连忙低下头去。

    孙若瑄抬起头来,脸庞优美的弧线呈现在朱慈烺的面前,让他心中的不快和愤怒顿时减弱了几分。“臣妾以为,陛下对于臣妾父亲的封赏和任用有些,有些过多了!”

    起初以为孙若瑄也是来劝谏自己暂时放弃北征之举的,但听到这样一句话,却是让朱慈烺的心头为之一松,“哦?是吗?”

    “臣妾蒙陛下恩宠,如今执掌六宫,老父也忝居定北伯一职,臣妾长兄也升任兵部侍郎,这对于孙家来说,已然是皇恩深重恩赐已极。臣妾不才,听闻今日朝议,陛下特意着内阁拟旨,钦命臣妾父亲为五省督师,总掌数省兵马,一揽北征事宜。臣妾以为,如此的恩宠对于孙家和臣妾父女来说,却是……!”

    孙若瑄的话让朱慈烺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今日这番话,这恐怕是定北伯和皇后你两个人的意思吧?”

    孙若瑄再次庄重的行礼,“孙家原本已经位极人臣,臣妾更是身居皇后之位,纵观大明历代,也未曾有过如此的先例,臣妾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慈烺站起身,走下御阶,亲手将孙若瑄搀扶起来,叹口气说道:“国丈和你,却是想的有些多了!朕刚刚登基,目前的朝局相信你也清楚,朕的身边确是需要得用的臣子来做事办差,这个时候,你说,不用国丈,又要朕去用何人呢?难道去用朱平安吗?”

    朱慈烺很是感慨,“以往看父皇治理天下,朕自己心中也是雄心勃勃,总以为一旦登基,总要做出一番令列祖列宗都为之侧目的丰功伟绩来,可一旦到了这个位置,才发现想要做些事情却是如此之难!”

    “说起来,国丈却是有些太过谨慎了。可他也要体谅朕的难处,如今大明这半壁江山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可毕竟是残破河山,父皇曾经说过,‘误国误君者,皆群臣也!’以往看来。虽是有些推脱之意,但却是至理名言,臣子们一个个的心中只想着自己,文官流于党争,武将渐渐做大,这大明的江山依然是步步惊心啊!”

    朱慈烺轻拍孙若瑄的纤细手掌。“左良玉刘良佐黄得功朱平安郑芝龙之辈都是坐拥雄兵的镇守大将,五个人麾下的兵马加起来,难道便逊色于闯贼吗?可他们中左良玉年老体衰;刘良佐黄得功只知纵兵劫掠;郑芝龙海盗出身,又远在福建;朱平安却是肯出兵北伐,但此人身为宗室,却是执掌一方,不肯交出兵权,你说说看,他们中朕能相信哪一个?又敢重用谁?”

    “也唯有国丈。掌兵十余年,其忠勇果敢是被先帝也常常挂在嘴边的,加上有你这样的贤后,如此紧要关头,朕怎么能不给他加担子呢?回头,你也给国丈送个信去,外边的事情少听少看,一切以屯田练兵为要旨。需要什么人,便上本奏疏来。直接递给王品。需要朕做什么事情,便和王品商议着办便是!”

    孙若瑄这才展开笑颜,对着朱慈烺盈盈下拜,“臣妾谢皇上圣恩!”

    “皇上天纵英才,虽是少年登基,却是已然彰显英主气质。假以时日。定然能使朝政清明,江山社稷风气为之一新,区区几个擅权自转的镇将,的确不足挂齿。当年正德朝时的权臣江彬坐拥宣大辽镇延绥大同四边镇,掌控精锐数十万。最后还不是无法与皇权相抗,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吗?以陛下的睿智,朱平安刘良佐之流,迟早必然会俯首听命,任由陛下摆布!”

    听了孙若瑄的话,朱慈烺哈哈大笑。一旁的王品却是偷眼仔细看了看孙若瑄。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今日此来,恐怕是并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老父孙传庭那么简单啊!这话里话外,似乎总是在针对着某一个人啊!

    因为久山镇的事情,王品也被朱慈烺斥责过不止一次,圣眷自然也不必当初。这次没有将王品直接推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恐怕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但王品久在山东,却是对于军政事务有了一个全面细致的了解,自然并不是朱慈烺这样久居深宫的人可以比拟的。

    朱慈烺刚刚登基称帝,其人也是年轻气盛,虽然有李士淳等人出谋划策,但在王品看来,如此的朝政之策却是乏善可陈。想来要是杨廷麟在此,也断断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朱慈烺深受其父崇祯的影响,对于朝臣的信赖也只限于郑三俊方岳贡等寥寥数人,但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手中的权力却是与以往大明的阁臣想去甚大。虽然继位不过短短的时间,但诏令不出内阁的弊端,已经是初现端倪。朱慈烺对于朝局的掌控力度,简直是薄弱到令人发指,这种情况,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因为减免赋税的事情,朝臣与皇权发生了尖锐的对立,偏偏朱慈烺是无计可施,即便是郑三俊方岳贡这样的干臣面对眼下的情形也是没有丝毫的解决办法。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慈烺还是一力的坚持自己的北伐大计,没有丝毫的变通,不能不说是他在朝政上的一种极不成熟的表现。

    就以今日的朝议来说,在李士淳等人的怂恿下,朱慈烺大肆封赏孙传庭和他的长子孙世安,并打算以孙传庭为执掌兵事的第一人,发挥他在军中朝野的名望,以此推动北伐。这原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孙传庭如今是朱慈烺的岳父,爱屋及乌,也是人之常情。可国戚掌兵原本已经令朝臣们多有不满,如今更要将孙传庭推上国朝的最高军事主官,就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不合时宜了。

    更何况,在李士淳等人的建议下,朱慈烺还急不可耐的开始施行自己的“削藩”大计。要利用捧出孙传庭这样一个人的机会,来压制削弱左良玉刘良佐黄得功郑芝龙和朱平安这些镇将。

    而今天特意赶来的孙若瑄,表面上看来,是要为其父亲辞去一应封赏,彰显自己的贤后气质,但王品总觉得,她却是又向这原本烧的正旺的朝局中洒了一碗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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