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不是在大明军中效力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和以往不同,大明至少还有一个等级森严的制度来约束,但在顺军中却是荡然无存。虽然如今已经有了国都和年号,李自成也称了帝,现实中的大顺军却还是一盘散沙,兵马没有整编,头目们各有各的草台班子和地盘。李自成不过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一个罢了。

    而贺人龙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现在这个时候,有兵有粮,便可以称王称霸。这一点,唐通和姜瓖深有体会。现在,大明眼见着已经要风吹云散,风光无限的李自成看起来是最有希望继承这一切的人,但现在人人都像是去了毛的猴子,精明的很,不到最后,谁也不敢将所有筹码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唐通和姜瓖不想和朱平安拼个你死我活,虽然后面的贺人龙未必会这么想。朱平安的态度让两个人猛然轻松下来,调转马头回去向贺人龙禀报。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老子可不干,要想干,便派你的嫡系兵马上去血拼,老子可不做这折本的买卖。”

    两个人打着这样算盘,一路飞驰回来,刚刚回到本阵,却是猛然听到身后雷鸣一般的铁蹄声,还有就是自己部下的惊呼声。

    扭头一看,黑压压的山东骑兵已经向乌云一般,沿着京师的街道杀了过来。两军相距不过六百余步,偏偏自己这边人马众多,挤得就好像正月十五京师中看灯会的人潮一般。等到发现了山东军的异动,再想后退或者变换阵型已然是来不及了。

    距离太近,山东军战马的脚力还没有完全放开,当越是逼近,这种气势就越是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令人窒息。

    唐通和姜瓖魂飞魄散。心里来不及骂朱平安的祖宗八辈,口中却是忙不迭的招呼士卒们迎敌,但麾下的这么多明军降卒,来到了繁华的京师,此刻哪有心情来应付眼前的血战。一众军官呼喊的带劲,奈何下面的士卒却是整齐划一的退向了两侧的民居。就好像是整队欢迎山东军的队伍一样。

    无奈,人数太多,街道太挤,两侧的空地早已经被手疾的兵油子占据,剩下大部分的士卒却是根本没有站的地方,只能是撒开脚丫向着后边的贺人龙部溃退下去。

    山东军的羽箭呼啸而至,仓促接敌的兵马瞬间撂倒一大片,剩下的裹挟着唐通姜瓖两人的中军便不要命的向着贺人龙冲过去。

    黑色的山东军阵倏忽间便和唐通姜瓖的兵马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区别。曹变蛟挥舞着一杆长柄的眉尖刀。冲在队伍的最前边。唐通和姜瓖的部下,包括贺人龙的兵马中,大部分都是收拢的晋军陕军士卒,这其中,谁会不认识当年的“小曹将军”,曹变蛟的勇猛冠绝三军,谁敢上来阻挡,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数千精锐的黑甲骑兵。

    唐通和姜瓖的败军一窝蜂的一头扎进贺人龙的军阵之中,贺人龙的兵马纵使有心迎战。此时也不得陷入到混乱的状态之中。贺人龙气急败坏,命令手下军卒立刻关闭城门,但败军已经挤满了整个瓮城,速度一下子减慢下来,人群将城门挤了一个水泄不通。

    人潮猛然撞击到贺人龙的中军中,就连贺人龙本人都被从马上撞击下来。身边的亲卫手疾,背起他,簇拥着上了城楼,这才躲过了被后续而来的山东骑兵践踏的命运。

    从京师的街道直到瓮城。再到低矮的广渠门,山东军就是这样一路冲击践踏而来。甚至根本不必挥舞手中的兵刃,便硬生生的踩出了一条血路。

    直到山东军全部出城之后的半个时辰,广渠门一带的顺军才渐渐从震惊和恐惧中平静下来。遍地的如同肉泥一般的尸身,证明着刚刚山东骑军的冲击力是多么的恐惧,侥幸逃脱的士卒惊魂未定的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折断了手脚的伤兵遍地翻滚哀嚎。

    贺人龙被人从城楼上搀扶起来,看看城下的惨状,忍不住悲从中来。自叛出大明以来,自己率军纵横山陕,无不是望风而降所向披靡,想不到,这攻入京师之后,竟然遭此大败。贺人龙就站在城头上大骂唐通和姜瓖两人。无人敢上前劝阻。

    好半晌,其心腹大将魏大亨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国公,咱们已经在广渠门纠缠了两个多时辰了,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听闻那边李自成已经亲率主力入城,直驱承天门,咱们也要加紧赶过去才是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让贺人龙后悔不迭。原本在广渠门遇见突围而出的朱平安,贺人龙也是动了一些心思的。山东富庶,朱平安麾下兵强马壮,平定京师之后,大明便已经算是亡国了。可这天下的纷乱依旧,关外有满清四川湖广一带有张献忠,江南还有大明的残余势力守着半壁江山,贺人龙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眼下的时机是千载难逢的乱局,处于必要,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

    如果能生擒朱平安,继而控制齐鲁兵马,那将来可是完全能有实力和李自成一较长短了。

    可没想到,朱平安却是丝毫没有合作投诚的意思,还没开始交涉,便摆了自己一道。

    眼下,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只能尽快杀向皇城,那里还有一个奇货可居的皇帝,如果能将崇祯掌握在手中,号令天下,那大明各地的残余势力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

    天色渐渐暗下来,偌大的大殿中,王承恩步履缓慢的点上几支灯火,乾清宫大殿上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

    自打朱平安和朱慈烺走后,崇祯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周皇后和田贵妃也相继来到殿内。田贵妃的身体最近每况愈下,是被人抬了进来的。

    崇祯皇帝静静的坐在御座之上,紧紧握着身边左右周皇后和田贵妃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不知何时,田贵妃的手渐渐变得冰凉。身子也完全依靠在了崇祯皇帝的身上。

    就在刚刚的时候,她的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崇祯和周皇后听得明白,她说的分明就是:“争了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些遍,声音渐渐地沉下去。直到身躯再无一丝体温。

    崇祯的眼泪慢慢滑落下来,任凭田贵妃紧紧的依偎着自己,一如当年那个新婚之夜。

    “大伴!”看着点亮的灯火,崇祯忽然开口问道:“懿安皇后那里派人去了吗?催一催,让她尽快上路吧,时间不多了!”

    王承恩转身回来,“回禀陛下,老奴擅自做主,已经安排懿安皇后随长公主他们一起出宫了!”

    崇祯一愣。“为何?”

    “回陛下的话,懿安皇后是个苦命人,一生孤苦,老奴实在是不忍心见她再受刀兵之祸!”

    一句话让崇祯愣了好一会,这才悠悠长叹一声,说不出的唏嘘。

    “也罢!皇嫂这一生的确不易,难得能躲过这次的劫难,便由她去吧!”

    忽然殿门处却是传来了敲击的声音。王承恩也是愣了一下,连忙去开门。却是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门前。

    “方公,你,你为何还未出宫!”王承恩很是惊讶。保定失守之后,方正化得以幸免于难,回到京师便被崇祯撤去了一应品级,丢在浣衣局打杂。

    幸亏有王承恩多方照顾。才使得方正化留下了一条性命,在深宫之中活了下来。顺军逼近京师,王承恩不忍见他死在乱军之中,便派人将他送回故里。却是没想到,方正化居然根本就没走。

    方正化没有戴帽子。一身灰色的杂役衣衫,但大殿前的宦官却是无人敢小觑于他。

    方正化笑了笑:“贤弟的心意愚兄心领了,只是回到故乡去做什么,家乡的子侄亲眷都有自己的活计,我一个老家伙,无权无财,回去也是他们的拖累。思来想去,便与贤弟一起来做个伴,一道陪着陛下上路吧!只是请贤弟不要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啊!”

    王承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方正化愣了好一会,眼睛中慢慢浮现出水汽,但脸上却是显现出笑容来。

    “方公,请!”王承恩一侧身,将方正化让了进来。

    方正化的到来,让崇祯皇帝既是欣慰又是内疚,一切只有到了最后,才能看清楚那背后的本质,虽然来的晚了一些,但毕竟是看清楚了。

    崇祯感动之余,但看到方正化一身灰衣,白发苍苍的样子,却是平添了几分心酸。

    “你们两个老货,如果真有来生,朕再好好地补偿于你二人!”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泪流满面。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但京师的天空中依然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硝烟和火光。王承恩看看天色,冲着崇祯深施一礼,“陛下,老奴和方公便守在门外了。陛下放心,老奴等一定会为陛下争取最后的时间,让陛下和娘娘安稳上路!”

    崇祯点点头,“去吧!”之后,便和周皇后田贵妃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再不分开。

    王承恩和方正化拜别之后,慢慢走出大殿,紧紧的关上殿门。

    “方公!”王承恩说道:“我值房中,还有故人留下的一些杀敌利器,小弟一直悉心珍藏,也不知还能不能用。还请方公搭把手,和小弟一起将它们都搬过来,咱们就在这大殿门前,为陛下和娘娘守护这最后一程,如何?”

    方正化抚掌大笑,“如此甚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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