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州呆了三天,所见所闻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跟随田锦官一起来的四个字中年人便有些不耐烦了。田锦官住在这家客栈的后院,是一座独立的挑檐小楼。中年人知道自家这位大侄子的秉性,自幼便锦衣玉食,虽是喜好兵事,又跟随名师历练,俨然自家大哥是要将其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但却在不经意间养成了其骄纵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个性。

    就拿此次登州之行来说,依照大哥的意思,是绝对不能容许登州设置贸易区,既然朝廷将市舶司建在此处,那就大可以以海盗的身份,组建一支舰队,将其扫平便是。其后,还可以借着剿匪的名义,重新控制东海一带。简单利索,不留后患。

    可这位大少爷却不知听信了什么市井中的流言,硬是相信了这个朱平安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非要亲眼来登州看一看再做决定。可在登州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无一例外的都显示出这个朱平安不过是个骤然间被拔至高位的少年,所弄出来的玩意华而不实,举手之间,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掐死在萌芽之中,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看来这两天,大少爷已经渐渐意识到这一点,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里拖延,还是早些回去复命才是。

    一进后院,便看到那黑瘦的赤脚小子百无聊赖的靠在假山上打瞌睡,周围遍布着几名侍卫,看到中年人走进来。俱都是齐称“四爷”。

    黑瘦小子闻声惊醒,挺身便跳了起来,“四老爷!”

    中年人看看那黑瘦小子,不禁叹口气。这孩子的父兄都是大哥看重的人才,就连对这貌不惊人的小子,大哥也是甚为喜欢。常说这小子将来必是自家水师的统兵大将,小小年纪,便跟随父兄征战海上,如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竟已是不弱于水师中的经年老卒。此次来登州。自家大哥便是派了他主掌海事。一路平平安安的来到了登州。

    但那位大少爷明显是不喜欢此人。这黑瘦小子是从小在海上长大,性格便直爽了些,也因此在人前显得没规矩了些,虽然被自家大哥指明了将来要交给长子使用。但现在看来。却是不被那位长公子所喜。人前人后的呵斥和厌恶更是每日里未曾间断。

    “四老爷!”黑瘦小子一脸的哀求之色,还没说话,中年人便已经猜出他想说些什么来。

    “行了。这趟回去,我替你向大帅求情,放你回船上去!”中年人无奈的说道。

    黑瘦小子高兴地险些跳起来,连道了几声谢,一脸喜色的跑了出去。

    中年人摇摇头,径直进了小楼,还没上楼,便听到由楼上传来的悠扬的琴声。上得二楼,抬眼一看,自家的大少爷朕悠闲的坐在窗边,眺望远处海上的点点白帆,而两位特意请来的歌姬,一个抚琴,另一个则偎依在他的怀中,不时将剥好的水果递进他的嘴里,好不惬意。

    听到脚步声,白衣少年并没有回头,“四叔,你一定是答应了施大郎回船上是吗?”

    “没错,施大郎精熟海事,其人却倔强憨直,在大公子身边做侍卫,的确是不太适合!”

    “我也早有此意,这乡巴佬,毫无尊卑,就连对我也不假辞色,就算是再有才干,这样的人也不能大用!趁早打发去了!”

    中年人苦笑着点点头,“锦官,咱们已经来到登州数日,该看的也都看了,该听的也都停了,莫不如……!”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这次是我想得多了,还是父亲和四叔老成持重。原本,我也是心中存了些不服气,那朱平安和我年岁相仿,如今却做到正二品的高官。心中想来总是不爽利,如今到了登州一看,此人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而已,听闻便是抱上了路振飞这棵大树,才有如此顺利的仕途,这样的人,的确不足为虑!”

    白衣少年想了想,“这样,咱们今日收拾一下,等到明日便启程回福州!”

    话音未落,一名侍卫却慌慌张张的跑上楼来,单膝跪倒:“禀告大公子四老爷!客栈外忽然聚集了数百名兵丁,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还递了帖子,说是有客来访,要见郑家大公子!”

    白衣少年和中年人齐齐一愣。此时,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却是越来越响。

    ……

    客栈门前的街巷已被登州新军戒严,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挤在街道的两百年,好奇的探着头。朱平安骑坐在一匹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骏马上,只穿着一身箭衣常服,额头上覆着网巾。身后则是阴世纲和郭追及一众亲卫随侍左右。

    客栈老板战战兢兢的赢了出来,迎面看到朱平安,顿时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马前,“不知大帅驾到,小人有失远迎!”

    朱平安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然是看到一个黑瘦少年带着数名佩刀的劲装汉子跑了出来,牢牢的守住了客栈的大门。

    “登州都司衙门都指挥使,副总兵朱大人驾到,尔等安敢如此,速速放下兵刃,否则鸡犬不留!”

    客栈老板跪在地上,顿时瘫倒成泥,朱平安吩咐王金发将其请到一边,眼睛却盯着全身戒备的施大郎和几名护卫。

    曹无伤也不理会他,双手捧着帖子走到面前,也没见到他是如何出手,几名护卫已经惨叫着飞了出去。

    曹无伤走到施大郎的面前,微笑着说道:“上次见过面,咱们犯不上再动手了吧。烦请将拜帖交予你家主人!”

    施大郎一脸的不可思议,但还是没有将手中的钢刀放下。而是大叫一声挥刀向曹无伤劈来。

    曹无伤一皱眉头,向后一撤身,飞起一脚便将施大郎踢了个跟斗。周围的百姓哄堂大笑。

    施大郎这下摔得不轻,晃了晃眩晕的脑袋,这才勉强爬了起来,顾不得一脸的尘土,还是横刀挡在大门前,“谁要想从此门入,须得从我施琅的尸身上踏过去!”

    曹无伤有些微微动怒,这黑瘦小子身手一般。却着实倔强的很。

    曹无伤刚要再出手。朱平安却大喊了一声住手。

    翻身下马,朱平安来到了近前,曹无伤唯恐这施大郎发起疯来,伤到朱平安。连忙挡在身前。朱平安却摆手示意不妨事。

    “你叫施琅?”朱平安上下打量着施大郎。貌不惊人。除了一腔血气之勇之外,是在看不出这个明末清初杰出的海军将领有什么过人之处。说来也是好笑,现在全力维护郑家的是施琅。之后收复台湾,剿灭郑家势力的竟然也是这个施琅,不得不说,这是历史给施琅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黑瘦的身材,黝黑的面庞,两只眼睛满是执着和倔强。一丝血痕从嘴边渗出,拿着刀的手虽然有些颤抖,却还是不肯后退半步。

    朱平安从曹无伤的手中接过拜帖,面对着施琅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官朱平安,听闻郑家大公子光临登州,特来拜望,还请小兄弟通传一声!”

    施琅闻言一愣,原以为这朱平安还要一路杀将进去,却没想到这人却是彬彬有礼。施琅虽然犯浑,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脚步声响,白衣少年和矮个子中年人得到消息,快步走到客栈前堂。白衣少年拱手致意,“小子田锦官,不知朱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却是没有一点要下拜的意思。

    曹无伤顿时剑眉倒竖,刚要斥责,朱平安却是呵呵一笑,“大公子来到登州,却是没有知会本官一声,本官唯恐闲杂人等惊扰到贵客,所以只得贸然登门拜访了!”

    白衣少年和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躬身将朱平安一行让进客栈,选了一间雅致的客室分宾主落座。

    朱平安看向那中年人,“敢问可是羽公先生当面吗?”

    中年人一惊,“大人是如何得知?”

    朱平安指指曹无伤,“大公子和先生和我这位兄弟应当是照过面的。当年先生做客唐王府,我这位兄弟便是在旁伺候的!”

    中年人有些动容,继而站起身来,重新见礼,“在下郑鸿逵,见过朱大人,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朱平安伸手相扶,继而又将眼光投向那白衣少年,“这位便应该是郑家的大公子了吧!”

    白衣少年笑了笑,这才大礼参见,“小子郑森,见过大人!无状之处,请大人见谅!”

    朱平安哈哈大笑,“大公子实在是客气了,本官与郑大帅如今可是同殿为官,虽是一南一北,却是共同守卫我大明海疆,如此说来,应当多多亲近才是。此次大公子远道而来,平安理当略尽地主之谊,何来海涵见谅之说啊!”

    三人重新见礼之后,接下来却是一阵沉默,朱平安自顾自的喝着茶,郑森和郑鸿逵却是难捱之极。

    万万没想到,朱平安却是直接找上门来,这定好的明日启程回福建的计划显然是落了空。目前还不知道这朱平安的来意是什么。可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两人却是懂得的。

    要知道这里可是登州,朱平安万一生出什么念头来,凭着这些个人手可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一抬头看到门口一身尘土的施琅,郑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朱平安上门,他竟然还敢持刀与之对抗,这不是惹祸上门吗?

    “来人,把那施大郎给我绑起来,竟敢持械阻拦朱大人大驾,给我重责五十皮鞭,以儆效尤!”

    “慢!”朱平安放下茶杯,慢悠悠的喊了一句。将施琅按倒在地正准备的绑缚的几个汉子一愣,齐刷刷的将眼光投向了郑森。

    郑森也是一愣。

    “这少年忠心护主,倒是很对本官的脾气,既然犯的是无心之失,本官就为他求个情。如果大公子不喜欢,便不妨将他交给本官,看来做个亲兵什么的,倒是颇为称职。就是不知大公子能否割爱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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