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入寇,混乱的不只是京师。消息很快传遍了南北直隶,恐惧和慌乱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大股的人潮由北向南迁移着,无论各地官府如何劝慰弹压,都不阻挡百姓们对官军战斗力的不信任。就连凤阳,这一连半月,都成了逃难百姓首选的地点。

    得到消息的一大早,路振飞便将朱平安召至巡抚衙门。朱平安赶到的时候,路振飞已经换好了一身官袍,就站在巡抚衙门正堂后花园中的一颗树下,呆呆的看着枝头所剩无几的黄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生!”朱平安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他看出路振飞的心情十分凝重。

    “不幸被你言中了!”路振飞转回身,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未曾合眼。

    朱平安沉默不语。这是早已成定局的事情,再说无益。更何况,两天前,他就已经接到了阴世纲的飞鸽传书。

    不仅是向他传递找到木语菱的事情,还有便是鞑子入寇和朝廷手足无措的情报。

    暂时回家丁忧守孝的卢象昇也被紧急召回军中,宣大山陕和辽镇的军马都在不断的集结中。就连尚在湖广川陕边界剿匪的洪承畴和孙传庭都接到入卫京师的急召。还好洪承畴和孙传庭总算明了大局的关键,接到圣旨后,一方面谎称目前战局正在紧要关头,兵马四散各地,不易召集,暂时将朝廷的旨意敷衍过去,另一面则加大了对李自成残部的围剿,只不过地势复杂。乱匪依托群山和官军玩起了捉迷藏,短期内已然是无法取得重大进展。

    而张献忠和罗汝才两部则会同其他小股乱匪。向五省总督熊文灿投降归附。目前,张献忠的四万人马安置在湖北谷城。而罗汝才则蛰伏在附近的房县,除了以缓兵之计拒不接受朝廷整编外,还狮子大开口,向熊文灿索要大批的补给。

    “时间,最重要的便是时间!”路振飞满面焦灼之色。“只要洪承畴和孙传庭两路大军能够迅速剿灭李自成余部,转而南下,配合熊文灿逼迫张献忠和罗汝才就范,接受整编,那一切都还好说。一旦朝廷敦促洪孙二人即刻北上驰援京师。那这面的大好局面一定会付之一炬!”

    “平心而论,朝廷中杨嗣昌和陈新甲的方略也是不错。只要能稳住鞑子,洪孙熊三人这边便能有充裕的时间来剿匪。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不免有些一厢情愿。一方面鞑子的胃口很大,朝廷未必能拉下脸来满足他们;另一方面大明立国三百年未尝有议和一说,此端一开,皇上和大臣的压力可想而知;第三,最怕的便是朝廷朝令夕改,打又不打和又不和。犹豫不定,即便有战机也会白白失去,只怕到时候,损失会更大!”

    朱平安所说的第三点。便是历史上此次战役的最后结局。空有十万大军集结,但就是因为朝廷中枢的态度优柔寡断,该打的时候不打。该谈判的时候不谈判,结果白白导致卢象昇孙承宗等忠臣殉国不说。还让鞑子自信心爆棚,居然横扫整个山东半岛。掳走德王等宗亲以及百姓数十万之众,财富更是不计其数。

    路振飞深以为是。

    “敢问先生”,朱平安仔细考虑了一下,“朝廷此次会下令南直隶军马入卫京师吗?”

    路振飞眼角一挑,“如果朝廷下令,你敢去吗?”

    朱平安一笑,“先生一句话,平安这就整军出发!”

    路振飞脸上的愁容这才渐渐散去,“为师等的便是你这句话。遍观凤阳诸卫,也只有你的高墙卫还算是精锐之师,其余的军马便是上了战场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路振飞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树干上,“凤阳文武官员也未必有胆略率军出发,到时,便由为师亲自统兵出征。”

    “啊?!”

    看着朱平安脸色一变,路振飞没好气的摆摆手,“你放心,知道你心疼手下的兵马。为师对于兵事并不熟悉,只是挂一个名号,具体的指挥事宜都由你来负责,为师绝不过问!”

    “恩师的意思是,有了过,咱们两人承担,有了功劳,您一人便全部笑纳了,是吗?”朱平安嬉笑着问道。

    “你这孺子,居然跟商贾一般精打细算,在外间千万莫告诉旁人你是老夫的学生,老夫丢不起这个人!”路振飞忍住笑意,板起面孔呵斥道。

    经朱平安这样一闹,原本紧张的气氛到时瞬间轻松下来,就连路振飞也感到浑身上下轻快了许多。

    此时,仆人来报,高墙卫有人求见,片刻之间,张二狗满头是汗的跑进来。

    “出了何事?”路振飞径直问道。

    “启禀两位大人,王公公刚刚着人来报,高墙内出事了!”

    路振飞和朱平安都是一愣,高墙之内能出什么事情?两人对望一眼,高墙内如今除了朱聿键夫妇还有何人,难不成是他们出了事情?

    念及于此,两人不敢耽搁,赶忙命人准备马匹,只带了几名亲兵,策马扬鞭,直奔禁垣高墙而来。

    到达禁垣高墙的时候,王品已经派人将朱聿键夫妇居住的别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到处都是镇守太监府的带刀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路振飞和朱平安的心头一沉,甩镫下马,快步走进院落。

    此时,王品等人已经聚集在后院中,同样遍布护卫。段喜年也带着亲兵赶过来,不过他的手下已经全部给赶了出来。

    见到路振飞和朱平安,王品和段喜年赶忙迎上来。

    “到底出了何事?”路振飞和众人简单见礼,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有人意图毒杀唐庶人夫妇”,王品的话满堂皆惊。刚刚赶到的段喜年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听闻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准确的来说,是意图毒杀唐庶人的幼子!”王品又补充了一句。“今早,唐庶人的夫人收拾其幼子的东西,竟然在一枚孩子经常佩戴的香囊中发现了这个!”

    王品小心翼翼的接过手下递来的一枚极短的钢针,针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幽蓝的光芒。

    “也幸亏曾氏每日检查孩子日常所用物品,刚刚咱家已经拿活物试过了,见血封喉,端的是霸道无双的毒物!”王品心有余悸。

    众人皆惊。

    众所周知,曾氏已经在日前产下一名幼子。如今还不过白天,这也是朱聿键的嫡子,夫妇两个视若珍宝。

    “高墙守卫森严,能将毒针放进香囊中的人,必定是这院落中的,咱家已经将这院子中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兹事体大,咱家这才派人请三位过来商议。”王品心中还是七上八下,义父的嘱托果然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情形。莫不是唐王朱聿鏼还不死心,非要置朱聿键夫妇于死地这才甘心。

    等等,不对,朱聿鏼为保藩王之位。应该是针对朱聿键夫妇才对,为什么要杀朱聿键新得的幼子?

    一时间,王品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只是不敢向众人明言。在场的几人中,朱平安和段喜年都是出身于唐王府。忠诚可靠,路振飞也对朱聿键夫妇照拂有加。这三人应该都是可以信任的。

    柴房的门打开,护卫从中提出五个五花大绑的人来,朱平安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白发苍苍可怜兮兮的邹靖,赶忙对路振飞和王品说:“大人,公公,邹公公是唐王府的老人,更是照看唐王殿下长大,绝对是忠心耿耿,这一点,我和段大人都可以作保,还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把他放出来!邹公公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的刑罚!”段喜年也频频点头称是。

    王品和路振飞点点头,邹靖这才被松了绑,一时间大哭不止,跪在朱平安等人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朱平安连忙让张二狗将其搀扶起来,送到一边活络一下血脉。

    剩下的便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人是段喜年安置的侍女,年龄不大,此时惊恐万状,一个劲的求饶。令两人则是后来王品安排的伺候人,一个是宦官,从旁协助邹靖,另一个则是厨娘,负责朱聿键一家人和众人的饭食。

    这时候,屋中孩子的哭泣声逐渐停止,想来是睡着了,朱聿键这才搀扶着惊魂未定的曾氏出来。谁料想,曾氏一看到朱平安,便势如疯虎,上来便撕扯朱平安的衣衫,“是你,一定是你,你看不得我儿出世……!”

    朱平安万万没想到曾氏竟然一上来便找上了自己,一时间愣在了当场,刹那间脸上便被挠出了数道血痕,一旁的亲兵大怒,上来便要将曾氏拖下去。

    朱聿键此时才醒过神来,一把将曾氏拉了回去,“闭嘴,你是想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一句话登时让曾氏没了精神,整个身体瘫软在地上。

    朱聿键连拉带拽的将其拖进房间,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莫以你那夫人心思揣度大郎,如今他已然富贵在身,还犯得上和孩儿争这罪宗的嫡子之位吗?”

    曾氏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顿时又悲从中来,“那是谁想害我孩儿性命,难道是唐王府,莫非你那兄弟还不死心吗?”

    王品一愣,却没想到曾氏会闹这么一出,只是却没办法弄清楚这是所为何来。

    路振飞则和段喜年交换了一下眼色,段喜年不易察觉的摇摇头,路振飞的脸色这才松弛下来。

    院中的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庭院中跪着的四人当中,忽然有一人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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