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法兴为萧铣在南阳公主封地坞堡中囤积的两百多万石粮食里面,来自挪用的吴郡粮税的部分,只是其中大约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大业五年萧铣自己封地上全面推广占城稻后,带来的额外一季收成。

    整个大业五年,因为此前从林邑弄回来的种粮只有一万多石,所以只够种植四五十万亩水稻田——根据《齐民要术》,这年头的农业技术,种稻子的话一亩地大约需要种粮三四升。而种收比大约在一比五六十,也就是春播三升种夏末可以收成一石五斗。一石稻谷大概可以种三十亩地——因此,大业五年时只在萧铣夫妻的封地范围内推广,并未对外。

    事实上萧铣的封地收成还远不止单季一石五斗——因为前一年他还派船队去了福建近海澎湖列岛上的猫屿等处开采了鸟粪石来试点。在农作物对高磷钾肥料耐受性还没体现出来的如今,一亩地仅仅多下十几斤泡碎了的鸟粪石,居然就可以让亩产再额外提升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十几斤肥料可以换来多七八十斤的亩产收益。所以萧铣封地上的占城稻在大业五年的平均亩产都普遍超过了两石。占城稻了鸟粪石肥料的双重使用,让田亩的年产量提升了一半多。这才做到了让萧铣仅仅依靠自己的封地,就一年囤积下五六十万石的存粮,不贪不抢,就靠自己的封邑民户实打实种出来富余的。

    年关转眼而过,便是大业六年春播的季节了。因为占城稻种子经过一年的膨胀,如今已经有六七十万石了,萧铣自忖以吴郡全境也才十二三万顷的水田,如果这些粮食拿出绝大部分来作为种子的话,估计也够整个吴郡范围内推广了,如此,不出意外的话,到今年秋收的时候,整个吴郡的粮食产量可以提升至少三成——之所以没敢按照五成算,那是因为占城稻种子好保障,但是鸟粪石肥料却不好保障,在靠海船近海往返福建近海挖鸟粪石的情况下,开采速度肯定是满足不了吴郡所有县城的,能满足三五个县就不错了,再要扩大规模的话,又容易被潜在的竞争对手发现福建沿海的一些利益。

    隋唐时候的百姓显然不太适合接受新事物,要让占城稻在没有强制力量的情况下被不读书的百姓自然接受,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原本历史上最早的占城稻推广记录,要直到北宋苏轼担任杭州刺史的时候才发生,萧铣足足把这个过程提早了四百年,而且是科举萌芽期的四百年,民智之低下自然有天壤之别。

    好在世家当政百姓愚昧的年代自也有更简单粗暴的管理办法——老百姓民智未开,不懂好坏,那就不懂好了。萧铣只管抓大放小,把境内各县的头面人物豪族世家领袖召集过来,当场亲自为他们讲解说明占城稻的好处亩产的提升由此带来的在江南一年二种稻米的可能性……

    最后萧铣还拍胸脯地签了担保文书:引入占城稻稻种之后,但凡单季产量比去年提升不足两成的,则朝廷愿意免去当年税赋。至于是否超过,自然不能由世家豪族说了算,而要以统一管理认捐的试验田说了算。但是若是单季产量增产超过两成,可就不再是按照朝廷原定的亩产来十五税一了,而要按照试验田的最高亩产作为单产,十稅一收取粮税,算是额外的种粮钱。

    若是不想签订文书担保自负盈亏的,萧铣也任由他们只是从官府那里采购占城稻稻种的时候,要按照一比二十的比价购买种子:用寻常粳米晚稻二十石,才能换取一石占城稻种,但是考虑到占城稻并非杂交稻,来年种出来的粮食可以再次作为种子,所以有见识的世家宁可如今接受一次性的盘剥,为了长远利益也是愿意接受这个二十倍的价钱的。

    如此一来,萧铣也算是把这个时代开拓发现者维护自己“知识产权”的努力尽到了极致,再想多捞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也不可能,毕竟这可是个印书都不用给版税的年代,秘法和海外异种都只有世家豪门珍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一个运作方法,被人窥伺了就只有公开的份儿。萧铣能够用先手之利占三年优势就不错了,更长远的方面,他还是只能指望随着江南双季稻的推广,让这块地方粮价低迷一些,百姓躁动少一些,给他在乱世中筹措一份根基提供保障。

    ……

    占城稻和鸟粪石的利益要想多占,另一手准备自然是要推掉那些阻挠者。

    在江东忙于大业六年春播的同时,在东海上,走山东-新罗-州夷(济州岛)-筑紫(日本的对马岛壹歧岛筑前国)路线出访倭国的裴世清来整等人,也在两个月的辗转之后,探寻出了一条依靠借用沿海侧风航行去往日本的航路——就经济性来说,这条路在海上航行时的成本足足是季风顺风季节直航的五六倍。但是至少实现了从中国到倭国在非季风季节往来的从无到有突破。

    裴世清的船队随着小野妹子的引航,从关门海峡穿过九州岛进入濑户内海,直趋淡路岛附近登陆,随后走淀川和伊贺山道去往奈良京回访倭国大王。

    也就是到了海上的时候,小野妹子知道有些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提前和裴世清打了招呼:倭国给中原皇帝的朝贺表章里头,是经过阴阳合同翻译的,中日文字对不上。请裴世清多多遮掩,到时候一应言语都由他小野妹子一力翻译,不要多嘴。

    为了这个,小野妹子私下塞了一百两黄金给裴世清,算是封口费。考虑到不要在这个当口破坏两国邦交,而且这桩事情并无其他随行副使,将来回国了倭人说了什么,还不是他裴世清一人一张嘴两层皮说的事情?就算略有纰漏,还能推脱到自己不懂倭人言语方面,把责任推到小野妹子的蒙蔽之上。于是,裴世清就如同他那个没原则的天才外交家亲戚裴矩一样,很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小野妹子的贿路。

    唯一的条件是,小野妹子要在倭国国主面前为劝说倭国暂且与新罗和睦数年一事帮衬说话,帮助大隋实现为新罗消弭南方威胁的外交目的。小野妹子为了不让天皇丢脸,这些外邦邻国的利益自然是愿意牺牲了。

    终于,裴世清在奈良京(注:指京师位置在奈良,但是实际上当时倭国京师的正式名称是藤原京)的斑鸠宫见到了如今四旬年纪的推古女天皇,还有她那个三十出头的侄儿摄政圣德太子。随后在奈良住了半个多月,进行各种国事访问,把倭国与高句丽之间的亲密关系给条分缕析弄了清楚。

    原来,倭国在外交态度上之所以亲善高句丽,其实倒也不全是因为远交近攻,更主要的一点原因是,推古天皇三年,也就是中原的隋开皇十五年的时候,有一个高句丽国的高僧慧慈来到倭国,首次为倭国带来了佛教,并且成为了圣德太子之师。这一先入为主,极大地导致了倭国在隋朝时候外交向高句丽的倾斜。

    弄清楚了这个问题之后,裴世清当然知道如何对症下药了,一来他此次回来,带了更多的《妙法莲华经》等雕版印刷的书籍,这些还是远在东北蛮夷之地的高句丽所没有的,而且还提前得萧铣提点,带了几个国清寺内当年智顗大师的高足弟子随行,东渡到日本传教——原本汉僧东渡要到唐朝时候鉴真才开始,现在被萧铣和裴世清合谋提前了一百多年,自然是很容易把才刚刚佛教起步了十几年的倭国扭转过来。

    高句丽那些得自北魏的佛教北禅宗,在倭国很快被斥为异端,只留下萧铣控制和出身的天台宗。而当年高句丽来的慧慈法师,如今已经年迈老死了,而历史上高句丽派出的下一任访日僧正会灌禅师理论上要到推古三十三年才会来倭国——而现在才推古十七年,距离高句丽再次影响倭国信仰足有十四年的空窗期。相信这般提前运作之下,将来高句丽僧人还想来,都不会有机会了——当前前提是这个时空的高句丽国政权也要能够活到推古三十三年。

    智顗大师的弟子们以几乎血洗的速度把高句丽佛教在倭国的影响连根拔除,其中国清寺的吉藏法师很快就取代了当年高句丽派来国师的地位。随后倭国在外交态度上很快向隋朝靠拢,担保近年内不再对新罗国土有所觊觎。同时如果新罗以南诸多其他小岛国有勾连高句丽的,倭国也愿意出兵帮助隋朝讨平——只是讨伐后得到的国土自然是归属于倭国的了。

    裴世清不置可否地接受了推古天皇和圣德太子的好意,至于是否需要倭人出兵这不是他说了算的,回去后朝廷中枢自有公论。

    到了二月间,裴世清也就告辞离开了倭国,随使团而来的商人们也出完了丝绸茶叶瓷器等在倭国十分走俏的汉货,带了一堆金银原矿和其他漆器纸扇古剑之类的倭国土特产,满载而归踏上了返程。

    经过筑紫壹歧之后,回程到达州夷海域时,一贯风平浪静的行程总算是遇到了一些波澜,让来整秦琼颇为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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