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温暖如玉,北方粗犷有力,这南北的差异,在这气候上,也表现得非常明显。”马车里,薛婉瑜自顾地说道:“如果不是到了大都,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原来,还有如此之大的雪,可以数日不化。”

    想起这次离开大都,还不知什么什么时候能够回大都,所以,不由得,薛婉瑜就对北方留恋起来了。

    韩雪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薛婉瑜,不得不说,韩雪一直都没有猜透过薛婉瑜,她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外面,还是白雪皑皑,但是,已经没有大都那么厚实,他们已经过了淮安路,进入了高邮府。

    离扬州城,是越来越近了,韩雪心情也愈发激动。

    而这个时候,薛婉瑜的注意力,似乎已经转到了雪景之上。

    在韩雪的记忆中,今年也算是个寒冬了,以往的时候,并没有如此大的雪。

    一路上,她们没有住客栈,每次都是在村子里找几户人家借宿,也算是顺利。

    薛婉瑜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侧面的帘子来,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她还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好清新!

    扬州这两个字,在她耳朵里响起的时候,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会让她头疼欲裂了,似乎在脑海深处的那些记忆,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封存起来,不会再被激发。

    虽然如此,她这次回扬州,还是希望能够回忆起什么。

    枯萎的树枝,上面也满是积雪,整个大地,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突然,她的眼睛,被路边的一个事物所吸引,在整个白色的世界里,那一点黑色,仿佛正是点缀上去的。

    那是什么?

    “停。“薛婉瑜说道。

    前面赶车的驽手一扬马鞭,马匹就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们都是窑社骑军化装的,在他们的马车上,还押运着最后一批的陈氏地砖的银两,这里面的一多半,都是薛婉瑜空手套白狼得到的。

    所以,薛婉瑜说要改变路线,并且说这批银两要紧急送到扬州城去,他们也没有反对,就这样跟着上路了。

    “婉瑜妹妹,累了么?”韩雪问道。在马车上坐着累了,下来休息一会儿,也是正常的,这就好像是后世坐火车,虽然坐着,也很累人。

    “对啊,我们下来看看风景,我们马上就要到扬州了。”薛婉瑜说着,将自己的狐裘大衣裹紧,一双及膝靴子,就踩到了地上。

    地面上,还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薛婉瑜一边走,一边慢慢地向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黑影方向看着。

    越走近,她就越吃惊,那个黑影,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等到看清了,她猛地向那里跑了几步,来到那个人的身边。

    “喂,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薛婉瑜婉转的声音,向这个人说道。

    谁知,这个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喝醉了?这么大冷的天,一定会将他冻僵的。

    这时,韩雪也已经走了过来,她看着倒在雪地里的人,就知道有情况。

    赶车的兄弟就跟在后面,上前将地上的人扶起,只感觉这个人的身体发烫。

    “小姐,他生病了,在发烧。”

    薛婉瑜端详着这个人,越看越是眼熟,忽然,脑海中想起了什么,这个人,不就是敏敏的阿布么?

    “快,将他抬到车上去。”薛婉瑜说道。

    薛婉瑜没有见过脱脱真人,但是,作为兼职在大都城内搜集情报的人,薛婉瑜需要知道很多事情,脱脱的画像,薛婉瑜是看到过的。

    现在,脱脱被贬,她们跟着唇亡齿寒,被从大都内赶了出来,可以说,他们现在都算是一个战车上的同伴了,虽然这里的事情薛婉瑜不知道,脱脱为何在这里,但是,既然遇到了,总不能让脱脱在这里冻僵死掉。

    脱脱在昨晚,一夜未眠,感觉到人生一世,如过眼云烟,现在,烟消云散,一切都是虚幻。

    他想要对皇上尽忠,却已经做出了对皇上最大的不敬之事,他想要力挽狂澜,却被皇上听信奸佞之言,而被流放。

    这个尘世,已经没有太多留恋,倒不如,出家为僧。

    脱脱主意已定,天一亮,就出了高邮城。

    但是,脱脱已经不比曾经,身体曾经壮如牛,现在却垮了。

    走出了城,脱脱越来越乏力,终于,倒在了路边,倒在了雪地里。如果不是有薛婉瑜看到,现在荒无人烟,肯定会被冻成冰棍了。

    进入到了马车上,放下所有的帷帐,同时,一小铜盆木炭,也被点着了。

    马车继续前进,只是速度放慢了。

    “要不,我们到前面的村落里歇息一下?”韩雪说道。

    “不,村落里没有郎中,也无法抓药,我们要快点赶到扬州城去。”薛婉瑜说道。

    虽然高邮城刚过,但是,薛婉瑜在直觉上,却不想进入高邮城。

    旷野上,三辆下面装着雪橇的马车,很快驶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再过了半个时辰,一队骑兵,在这里四下寻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这个时代里,病人发烧,很多时候,都是借助着病人自己的意志来抵抗的,别人能做的,就是在头上放一块儿毛巾。

    脱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总是醒不过来。

    ……………

    至正十年的新年,越来越近了。

    这个新年,对于扬州和高邮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他们头顶上的鞑子,已经彻底被赶走,他们现在,不会再受到鞑子的盘剥。

    这个新年,他们过得格外高兴。

    扬州城,府衙。

    “赵大人,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扬州,高邮,泰州,兴化,四座城池,鞑子统治多年,百姓民不聊生,现在,该是我们施行仁政的时候了。”一个声音中气十足地说道。

    赵连看着眼前的人,施彦端这个人,虽然现在还只是陈大人的幕僚,但是,不用说,已经是很有分量的人了。

    再看看陈大人,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是,随时都会睁开眼,精光四射。

    自从夺取了泰州城,陈大人又率领窑社骑军,返回了扬州城,留下了人员在泰州驻守。扬州,已经是陈风的老巢。

    虽然名义上,达鲁花赤竹管军队,路府总管主抓政务,但是现在,赵大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摆设。一个幕僚施彦端,也比自己有地位,现在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个吃闲饭的。

    而施彦端,此时正是意气风发,泰州一战,他终于被陈风彻底这幅,这样的主攻,是值得跟随的。同时,几次战斗,也都印证了施彦端在军事指挥方面,的确还有所欠缺,所以,施彦端已经从军务上把眼光抽处理,他的主要方向,是现在辖区之内的政务。

    天下大乱,百废待兴,想要建立一个人人向往的乐土,任重道远。所以,施彦端现在感觉,建立一套规章制度,安抚民生,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知老先生有何高见,本官洗耳恭听。”赵连掩饰住自己刚刚心里的不快,乐呵呵地问道。

    “现在,之所以天下大乱,皆因为百姓们活不下去了,才四方起义。”施彦端说道:“官员腐败,朝廷横征暴敛,挥霍无度,这些都是现在鞑子朝廷的弊端。而现在,我们占领地区的百姓,都在受着沉重的赋税和徭役,所以,我们要降低赋税徭役,让百姓们生活安逸。这样,他们就会拥护我们,四方百姓也会皆来投奔。”

    轻赋税,少徭役,拒绝腐败?千里做官只为财,施老先生,怎么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赵连在心里想着,看了看上座的陈风。

    此时,陈风已经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扣了扣茶碗,茶的清香,就传到了鼻子里。

    施彦端这点说得非常对,蒙古人就是个反例,他们在马上打了天下,却不能在马上坐天下。他们以草原上狼的作风来统治这里,结果,成了一个短命的朝代。

    下江南,占平江等地,这是必须的。但是,在这之后怎么发展,是跑去投奔朱重八,还是继续扩大自己的地盘,甚至取代朱重八,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陈风知道,施彦端所提的意见非常及时。让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就能够巩固好胜利的果实。

    “那我们要怎么减轻赋税?”赵连问道。

    “百姓们早就过不下去了。所以,至正十年这一年,我们免除他们的所有赋税,今后五年内,我们也只取一成的赋税。”施彦端说道。

    听到施彦端这么说,赵连觉得自己不能再附和了,他说道:“如果我们不收赋税,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够供养军队?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七万人马,每日消耗,就已经让府库难以应付,如果再没了赋税,那就这样坐吃山空?军队是我们的根本。”

    赵连没有提到,要是不收税,自己的工资谁给发,自己的油水怎么捞。他只是提到,这七万人马,开销就已经非常大了。

    毕竟,用这四城,养活这么一支军队,已经有一定的难度,要是再连税都不收,那这个摊子根本就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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