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普的手有些颤抖,解下了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管,这只鸽子既然是从兴化飞来的,那么,就应该是家人放飞的,这上面,究竟会有什么信息?

    陈白普看了两眼,突然,大叫一声:“爹爹,娘亲!”然后,向着南方,跪了下来。

    那张纸条,也缓缓落地,随风飘走。

    不用看,内容也该知道是什么了。

    信是陈家最忠实的一个仆人写好,塞到竹管里,放飞鸽子的,上面写着,老爷被杀,夫人自缢,兴化城内,血流成河。

    张九四的叛乱太突然了,本来就是在兴化城内,因此,冲到府衙内,砍了陈守谦,只是那么一炷香的时间,陈守谦来不及撤退,也来不及反抗。

    而之后,想到上次的失败,他们对兴化城内的守军非常痛恨,将这些守军全部宰了,然后,将大户也都抢了。

    然后,留下守城的人,他们直奔泰州,拿下了这个重镇,张九四的欲望,也跟着膨胀起来。

    “白普,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节哀吧。”敏敏看着陈白普痛苦的表情,抚摸着他的头,说道。

    陈白普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头,伸到了敏敏的怀里,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就在这时,一旁的常遇春说道:“你若是个男儿,那就应该亲手把仇人宰了,哭哭啼啼,能把他们哭回来吗?”

    “常疯子!”敏敏听到常遇春这样说,怒不可耐,终于将常遇春的这个绰号喊了出来:“你怎么没有任何同情心?要是你父母死了,你是不是也不流一滴眼泪?”

    陈风一听,皱了皱眉头,虽然论身份,敏敏曾经是郡主,但是,她这般的说辞,已经算是非常无礼了,陈风是不允许敏敏如此大放阙词的。

    敏敏这麽说,不是咒常遇春的父母死呢吗?平时他们拌嘴也就算了,今日可不能再由着敏敏的性子了。

    “我父母早死了。”谁知,常遇春这番回答,让敏敏的话全打了水漂。

    “他们是被地主逼死的,那年大旱,颗粒无收,地主还逼着要地租,把我爹爹活活打死,母亲跟着也气死了。”常遇春说的时候,很平淡,仿佛在说和自己根本无关的事情一样。

    “常大哥,那你…”听到常遇春这么说,敏敏也立刻改变了态度,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那么说已经伤害到了常遇春。

    “没什么,后来,我把地主一家三十多口,全都宰了。”常遇春说道:“然后,我就逃到了这里。”

    常遇春的语气,依旧很平静,谁都不知道,这个已经崭露头角的先锋大将,原来还有这种痛苦的回忆,也有这么凌厉的手段。

    嫉恶如仇,而又绝不手软,难怪他一直喜欢杀降。对恩人,忠心耿耿;对敌人,对仇人,那就手起刀落!

    听到常遇春这么说,陈白普停止了自己的哭声,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望着常遇春。

    “常大哥,请让我加入窑社!我要习武,我要亲自给父母报仇!”陈白普说道。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一惊。

    陈白普现在,还不到十四岁,身材也不够高,体力也不行。仇恨会让人丧失理智啊。

    陈白普对于陈风来说,是养鸟的,是帮助他培训通信体系的,也就是说,是搞文的。而现在,却要转行了。

    陈白普没有干过重活儿,身体素质很差,他能行吗?

    常遇春摇了摇头:“我们窑社,是为了保护窑厂而建立的,人员都是从窑厂的人中挑选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想要进入我们窑社,至少要能举起窑社的那个石盘,没有一番力气,我们不收。”

    常遇春说刚才那番话,没想到引来的是这样一个结局,他已经后悔刚才的话语了。

    为啥?他们出动,打一场漂亮的突击仗,就是为了去救这个陈白普的老子的。现在,那个陈守谦已经死了,他们还可以打着报仇的名义,去干一仗。而现在,要是陈白普坚持亲自报仇,那他们还打个屁呀。

    热血战斗,一直都是常遇春期盼的,眼看终于可以大施拳脚了,现在,又泡汤了。

    所以,常遇春才不肯破例,举起那个石盘?这个陈白普,根本不可能。那可是窑厂里碾石块的石盘,一百多斤重。

    “好,那白普立刻就去窑厂,帮助四二干活,那个石盘,我会在半个月之内,就举起来的。”陈白普说完,头也不回,就向窑厂走去。

    看着陈白普远去的背影,陈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恩人,那我们的任务?”常遇春问道。

    “任务取消,派两个十人队,化装成商旅,前去高邮府侦查。”陈风说道。

    既然这个仇陈白普要自己来报,而且,己方都是骑兵,这么去泰州找张士诚麻烦的话,有可能自己会碰上钉子。

    毕竟,打野战,常遇春率领窑社的人,以一当十,所向披靡。但是,要是攻城,那就不同了,骑兵没有攻城的能力,泰州城城池高大,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把自己伪装成红巾军,直接混进去。

    陈风转念一想,就将这次行动,再次取消了。

    听到陈风这样说,常遇春满脸失望。

    看到他的表情,陈风终于说道:“常兄弟,现在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暂且忍耐,以后的仗,还多着呢。”

    “是,恩人。”常遇春眼睛里,已经洋溢着兴奋,的确如此,以后的仗还多着呢。

    敏敏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也没有任何不妥,陈风所说的打仗,常遇春理解,就是打鞑子,而敏敏的理解,就是打反贼。

    虽然敏敏现在已经从鞑子的贵族之中消失了,但是,她毕竟还是蒙古人。

    陈风对于这些,都是非常清楚的,不过,他知道,这也不是无解的。

    现在,张九四又起事了,这次起事,会闹得很凶,而之后,脱脱会百万大军来功,却在最后阶段,被朝中奸人谗言,落得和岳飞一样的下场。

    这种情况下,敏敏还会对朝廷忠心吗?

    而从客观上来说,张九四的起义,对于打击鞑子的统治,也是有很大作用的,现在,四处起义陷入了低潮,而在张九四起事之后,又开始进入了新的高潮。张九四占据了富庶之地,断了朝廷的财路,也加速了鞑子的灭亡。

    孰轻孰重,陈风还是有考虑的。

    而陈风来窑厂,本来是来休息的,来陪沈惠生孩子的。

    想到这里,陈风才想起,沈惠从赵晴那里出来之后,去了窑厂,自己该去那里看看她了。

    常遇春去了,敏敏还是继续跟在了陈风的身边,两人一同向窑厂走去。

    窑厂对陈风越来越重要,因为,这里是陈风的聚宝盆,通过地砖,墙砖,水泥这些项目,陈风已经赚取了大批的银子,大都的利润,都被运输到了这里。

    在窑厂的地下,已经被用水泥专门加固出了一间金库,用来存放银子,这也是窑厂最大的秘密,只有最核心的人才知道。

    沈惠在小蝶的搀扶下,在窑厂四处走走看看,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也觉得新鲜。

    老刘头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给沈惠介绍。

    沈惠怀了身孕,是恩人的后代,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沈惠的身份,在这里也就变得高贵起来,甚至比那个争强好胜的周姑娘还要重要。

    “沈姑娘,这里是我们新垒起来的瓷窑,因为烧制地砖,就已经将原来的瓷窑全部占用了,我们还要烧制墙砖,烧制水泥,烧制马桶,所以,只能是继续垒起了新的瓷窑。”老刘头说起这些来,老脸已经变得红润,现在,窑厂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窑厂当初的规模。他们现在还比较隐秘,如果公开的话,他们这个窑厂,绝对是全国最大的窑厂,当然,只是不烧制民用盘碗等瓷器罢了。

    看着那些泥巴糊着的瓷窑,有的已经开口,人员在进进出出,沈惠就毕竟好奇,突然,她被远处的又一件新鲜的物事所吸引了。

    “刘老,那是什么?”沈惠指着远处的一件物事。

    老刘头一看,顿时面色有些难看,那是现在窑厂最大的机密,玻璃制造的地方。

    那里,正在有两个大磙子,将流出的炽热的溶浆经过碾压,就变成了平整的玻璃,就像是钢板的冷轧一样,这样制造出来的大块的玻璃,品质很好。

    当这种东西刚刚出现的时候,老刘头等人都震惊了,能够和这种玻璃相媲美的,恐怕只有水晶了,而水晶,那可是价格高昂,而且,绝对不会有这么大块的水晶。

    装在屋子里,替代窗纸,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而这一块的玻璃,卖出去的就是天价。而实际上,它的生产成本,却相当低廉。

    真正掌握技术的这些人,对于恩人的有预见性的制导,都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玩意儿,可是最大的机密,能够和恩人的这位夫人说吗?据说,这位夫人家,可是南方的大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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