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孔家爆发冲突,杨廷筠就陷入天人交战之中。他宦海浮沉几十年,见惯了风雨。按照他的盘算,拿孔家刷名望是可行的,可是也仅限于让他们出点粮食和银子,最多让出几万亩田产,意思一下就成了。

    毕竟几千年来,可没人敢对孔家下死手!

    可是张恪这家伙不知道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一出手就不留情面,抢了所有的商行还不说,还要拿走田产。结果愣是逼得朝廷派出锦衣卫,把徐治带走了。

    徐治可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投靠张恪的,要是因此陷进去,他对不起朋友啊!

    杨廷筠有心劝诫张恪,让他收手。哪知道这位国公爷才刚刚玩上瘾,丝毫没有担心。他继续鼓动难民百姓,围着孔家,大肆演出抨击孔家的戏曲。一场接着一场,引得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过来观看。

    光是打击孔家的名声不够,张恪还下令封锁了孔家的府邸。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许进去。

    孔家好几百口人,加上家丁侍女,算起来三四千人,每天光是吃喝就是天文数字。要真是封锁死,里面就要成难民了。

    好歹张恪留了一条活路给他们,出来采买一次五百两银子,运一车的蔬菜一千石粮食,运一口猪,三百石粮食……

    总而言之,想出去就要花钱,孔胤植气得发疯,他是一个子都不给张恪。可是撑了三天就受不了了。没有新鲜蔬菜,没有肉食,天天啃馒头。吃酱菜瓜。吃得都拉不出屎,这是衍圣公能过的日子吗!

    “给,他敢要老子就敢给。今天给了,日后十倍偿还!”孔胤植破口大骂:“敢这么欺负孔家,千百年来,你们算是第一份儿!等着吧,天下读书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十天不到。就从衍圣公府邸榨出了二十万两白银,十五万石粮食。愣是把孔府的仓库搬空了一半。听说管账的孔尚贤直接气病了。孔衍植把府里养的几条黑狗都杀了,天天吃狗肉败火。

    等着,等着,京城终于有消息了。

    当孔衍植拿着花一万两银子买来的邸报之后。眼前一黑,直接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他是再也忍不住了,不光是徐治,就连天启,还有老魏都,没法幸免于难。

    “昏君!魏阉!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孔胤植越骂底气越低,天启没有斥责徐治。竟然还让他巡抚山东,甚至要清丈田亩。摆明了是冲着孔家来的,难道朝廷改变了主意。不再优待孔家了!

    说起来孔家能长盛不衰,不就是打着老祖宗的旗号,靠着朝廷的优待活着!要是皇上看不起他们,等于是要了命根子。

    孔胤植爬到桌案上,磕破手指头,忍着头晕眼花写起了血书。

    孔家不能完。不能失去圣眷啊!孔胤植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皇帝的原谅,一封血书写完。十个指头都成了发糕。

    ……

    相比孔胤植,杨廷筠的震撼就更大。皇帝的处置方式简直让他大惑不解。

    明明是代表义州兵的乔福同山东的地头蛇衍圣公孔府冲突,包括徐治都是池鱼之殃。可是看形势,竟然演变成了皇上和朝臣的冲突。

    真正引起麻烦的张恪置身事外,都没人提起他,别说张恪,就连乔福也没事,至于徐治,更是升了官,这也太荒谬了吧!

    “杨老大人,今上看得很清楚,如今大明朝风雨飘摇,千疮百孔,最要命的就是财政枯竭。论起财政枯竭的原因,简单说就是兼并!而孔家就是肆意兼并土地的代表,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偏偏满朝文臣都有孔孟子弟自居,就算皇上想惩治孔家,也无从下手。”

    张恪昔日的同窗唐光笑着说道:“徐中丞所作所为,等于是帮了皇上出气,皇上又岂能不保他?圣心如此,这时候满朝臣子若是能体谅皇上的心思,上奏要求惩治孔家,平息民愤,然后顺带处罚莽撞的徐治。衍圣公最多被申饬一顿,丢一些浮财,要不了多久就能弄回来。可是满朝文官异口同声,要严惩徐治,对孔家的问题只字不提,只怕圣上都要气炸了肺!”

    唐光虽然没有面圣,却把其中缘由说的如同亲眼所见,杨廷筠不由得肃然起敬,看来张恪手下真有高人啊!

    “唐大人果然厉害,老朽总算是明白了,天子之所以愤怒,是因为百官只在乎孔家,而不在乎朱家!!”

    “没错!”张恪也笑道:“临行之时,本爵让徐中丞把山东的状况说得尽可能凄惨,离流民起义就在眼前,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只有如此才能打动圣心,才能找到对孔家下手的理由!”

    杨廷筠捻着胡须,沉思一会儿,果然是如此!

    难怪张恪能决胜疆场之上,他已经把人心摸得如此通透,真是后生可畏。

    “国公爷神机妙算,老朽钦佩不已,只是皇上是不是担忧过度了?”

    岂止是过度,简直就是吓着了!

    老魏一口气派出二十几位税监矿监,奔赴江南,他们还没动身,张恪就得到了消息。他处心积虑对孔家下手,又大肆制造舆论,恫吓天启……

    如果光是为了对付孔家,为了在山东站稳脚跟,他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这番作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挑起皇帝和大臣的冲突!

    所谓阉党和东林党之争,背后就是君臣斗争。魏忠贤不过是连字都不认识的老太监,只要一道旨意,就能轻松拿下,他有什么资格结成阉党!不过是皇帝把他放出来,充当咬人的恶犬而已。

    经过多年的观察。东林党这帮人吐口水,打嘴炮,党同伐异。结党营私轻车熟路。指望着他们治理国家,消除内忧外患,根本就是缘木求鱼,痴心妄想。

    他们本身就是大明的乱源!

    借着对孔家下手,引起朝臣反弹,进而激怒天启,逼着皇帝下定决心除掉东林党……

    一切都按照自己设计的剧本在上演。矿监和税监派出去,下一步势必引起天下的反弹。反弹的力道越大,皇帝就会越狠……君臣斗得越激烈,就越无暇顾及义州兵。

    趁着这时候,大肆移民。扩充实力。等着练出二十万精兵,囤积足够的粮饷军械,就算和朝廷撕破脸皮,也不用害怕了!

    “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腾腾……”

    把天下人玩弄股掌之中,怕是当年的诸葛武侯也比不上啊!

    “国公爷,徐大人回来了!”

    外面脚步声响起,徐治满脸红光,从外面走进来。一见坐在中间的张恪,扑通跪在地上。

    “下官叩谢国公爷,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不怪徐治表忠心。实在是张恪算无遗策的本事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

    张恪笑着搀起徐治,满意地说道:“徐大人,都是你应变得当,本爵很欣慰,听说京中不少官员都开出了价码。要砍你的脑袋呢?”

    徐治满不在乎地笑道:“国公爷,他们也就是说说。下官和新任的苏杭织造太监李实一起出京,有东厂和锦衣卫保护着,量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动手啊!”

    大家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徐治坐下来,将进京面圣的情况一字不落地说,张恪虽然有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可是听当事人亲口说,还是大有不同。

    “徐中丞。”

    “卑职在。”

    “此番朝廷派遣税监矿监,可是玩真的?”

    “回禀国公爷,绝对是要玩真的。”徐治笃定地说道,在他离京之前,还有一个人赶到了京城,那就是新任户部尚书毕自严。

    毕自严是从南京调来的,不久之前路过山东,正好碰上了白毛女第一次上演。毕自严深深受到震撼,他连看了两遍,把不少唱段都记了下来。到了京城,就向天启上奏,要节约用度,与民休息。

    他的奏折也是迫使天启广开财源的重要因素。

    “虽然派出矿监看起来是魏忠贤的主意,可是内阁首辅顾秉谦、户部尚书毕自严都鼎力支持,再加上大学士魏广微,兵部尚书崔呈秀,这股力量可不是任何人能够抵挡的。”

    徐治说道:“国公爷,以卑职看来,虽然朝臣多有不满,可是内阁和司礼监都态度坚决,我看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杨廷筠和唐光纷纷点头,很是认同徐治的判断,唯独张恪面带着微笑,不以为然。

    “呵呵,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明朝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天下早就太平了。”张恪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乔福,笑道:“乔大总兵,你马上挑选两千名精锐,准备好快船,随时南下。”

    乔福顿时眼前一亮,吃惊地问道:“有仗打了?”

    “或许吧,盼着东林党拿出点本事,不要让我失望啊!”

    ……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间仙境,莫过如此。若是能在苏杭为官,简直就是老天爷的眷顾。

    太监李实就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他认了魏忠贤当干爹,小心孝敬,才弄到了苏杭织造太监的宝座。

    干爹让自己南下,就是替朝廷敛财。李实也不客气,到了苏州,就在四门设立税卡,征收往来商税。同时他亲自带着兵丁,检查民间的织造作坊,清查税收,不放过一家。

    “干爹,前面一大片的宅子,都是丝绸作坊,听说有几百架织机。”

    “那还等着什么,马上去查。”

    小太监一脸为难,说道:“干爹,只怕是不行,这是周顺昌大人的家产!他,他名气太大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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