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镇连续两天清剿招远罗山,金华山、玲珑矿、望儿山等大矿全部被控制,大部分矿区顺利占领,唯有望儿山爆发激烈械斗,攻击望儿山的是由俘虏组成的人马,组织度较差,行动迟缓,当地缙绅和爪牙提前得知了消息,组织矿工与俘虏营拼杀,矿工虽是强悍,但装备差距太大,最终战败,被斩杀七十余人,俘虏兵阵亡二十余。

    在几个矿区缴获未运走的黄金两千余两,尚未处理的矿石二十多万斤。对于民事部来说,首要的便是尽快恢复采矿工作。

    玲珑矿周围布满战兵,一些工商司的官员和宣教官正在给各处矿工讲解工资等级,那些矿工都一脸向往。

    这次刘民有打算成立一个单独的矿厂,但不直属于工商司,就如烟厂一般独立经营。他调查了矿工收入后,定下了新的工资,除了原来缙绅的宗族和亲近相邻,其他矿工一律留用。宣教官手法十分老练,迅速就从矿工中争取到一批人,给与一些好处,再用这些人去管理其他矿工。有了这些榜样后,其他矿工都老实下来,再听到翻倍的收入,已经无人去理会郑和贵等人。

    刘民有和徐元华带着几个保镖,来到河边一处洗矿点,旁边还跟着几个刚从登州调来的工坊技师,而定下的矿厂主管便是黄安寿,此人以前当倾销店掌柜,到文登后一直在铜钱作坊做假铜钱,虽然每天都做假货,为人却算实诚,也有不错的管理才能,假钱厂从未出过严重问题,很让刘民有省心。

    黄安寿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因为每天都在高温环境,他的眉毛头发都带着焦黄的颜色,他跟着刘民有到了洗矿的地方,那里堆着许多的矿石,地上碎石无数。

    “大人请看,矿挖出来后,先由矿工搬至此处,由力大者用锤砸碎,变为两三寸的小块后,用石磨或者碾子压为石粉。”黄安寿指了一下前面的河流,“然后是用木流或簸箕冲淘出金粒,最后将金粒熔炼为块。大致便是这几个步骤,小人正按铜钱作坊的样式定制工序。”

    刘民有在那些工具边走了一圈,对身边几个工坊的技师问道:“哪些可以用机械?”

    几人稍稍商量,里面一个年纪不大的技师出来答道:“大人,山上到山下可用滑道送矿石,可以省出不少人力,不过此法只能先试,毕竟石块太重,滑道极易受损。碎石可用水锤,大磨可用水磨取代,文登开始使用的辊轧机亦可。最后的冲洗可修专门的引水道,洗矿皆在水道中,在水道尾部设多层簸箕,如此可免细小金粒被河水冲走。”

    刘民有认识那个年轻人,是科技班出来的,不由点头赞道:“关小弟想得很细致,你们几人便在此教他们做这些东西,多培养木工和会维修机械的人。另外便是矿洞的安全亦要改进,该用木桩支撑的地方不要省功夫,你们要多想着这些矿工,他们都有家有口,坑洞稳妥一些,就能少死好多人。”

    那几个技师都躬身受教,徐元华悄悄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若是全用水利机械,此处以前搬矿砸石的就要少掉许多人,这些人失了饭碗,怕是要闹事。”

    旁边的黄安寿也听到了,他对徐元华道:“此处有战兵,何惧闹事。”

    刘民有忙道:“安寿不可如此想,多出来的人,问问他们,如果愿意到屯堡的,就安到屯堡,若是不愿的,便让他们多开些坑洞,如此亦可提高产量。”

    黄安寿淡淡应了,刘民有指着望儿山方向,“招远有大小十多个矿区,全部由你统管,矿工不可全用原来的,从登州和招远本地再招一批,多任命一些登州人做工长。”

    “小人明白了。”

    徐元华偷偷看了一眼刘民有,以前刘民有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如今也处处都要用点心思。

    刘民有最后对莫怀文道:“那批俘虏,这次表现不错的,可抽部分安入靠近莱州府的屯堡,一年后若是没有什么劣迹,可以征召入预备兵;另外剩下部分表现好的,帮着管这队俘虏,给他们发些月饷。此处大局已定,明日我便要去平度检查屯堡,此处就拜托各位,黄主管,年底产量要超过两万两,没有到的话,矿场和工商司都要扣奖金。”

    刘民有说完就离开此处,叫上傻和尚一起往矿工聚集处走去,不时蹲下和那些矿工交谈。徐元华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刘大人也懂权谋了。”……

    第二日刘民有一早赶路,穿过掖县赶往平度州,一入平度境内,官道边便随处可见登州镇的屯堡,无数的屯户在土地上劳作,更有大批屯户被组织起来集体开浚水渠。有些地方已经离起了高大的风车和水车,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比之掖县沿途的荒凉干旱不可同日而语。

    平度在去年的兵乱中损失惨重,城中空出了许多地方,但莫怀文还是低调的把办公地点设在东门外一处屯堡里面,这个屯堡外面看着是民居,其实里面的屯户不多,大多是各司驻此的机构。

    刘民有没有通知莫怀文迎接,而是直接去了莫怀文的屯堡,此时天色已暗,莫怀文招待他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只有两荤两素,单次接待不超过两钱银子,也是刘民有要求的。

    第二日莫怀文向刘民有简要汇报了平度的情形,目前占地三十万亩,共设立屯堡六十个,人口十一万,以前困扰文登多年的土地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不过靠这点资源,要实现陈新的伟大梦想,还差得老远。

    刘民有对莫怀文工作十分满意,看莫怀文桌上资料众多,拿过一本看了,竟然是山东各地土地统计。刘民有不由笑道:“怎地这东西都有,是从何处统计得来?”

    莫怀文恭敬的道:“是平度的吏目那里得来的,是其中一人从山东布政司得来,不过年代久了些,或许是万历年间的清亩数了。”

    刘民有翻了一下,里面有个总数,山东耕地总共五千七百万亩,这个数是包括登莱的,也就是说登州镇就算五十万全拿到,也只有山东耕地的百分之一,如果经营得好,光靠山东也能打过建奴。

    刘民有放下册子,在平度屯堡中随意选了一个,这是他避免下属应付的办法,视察前从不确定具体地方和事项,到了才临时决定,“”

    莫怀文跟着他许久,对刘民有的作风很清楚,干脆的答应了,他一看那屯堡不由笑道:“此处屯堡甚巧,今日有文艺队来演戏,听说是在平度第一次演,宣教局的人本来请在下一起去看,可巧刘先生也选在那里。”

    刘民有最近都忘记了这个文艺队,听完有些惊讶的问道:“他们演什么戏目?”

    “好像乱世鸳鸯,对。”……

    从大泽山流出的现水旁,伫立着平度三号屯堡,这里临近大泽山,山中仍有部分土匪,所以尽管附近有战兵驻扎,但屯堡还是专门修了一道外墙。

    屯堡中仍是十字街,虽然大多数都还是草棚,但砖瓦的庙宇已经建起来,城隍、观音、三官等等都有,而十字街的中心是登州屯堡最有别于他处的,都有一片广阔的空地。这块空地不是用来健身的,这些劳动人民如果听说有人要专门花钱锻炼,一定会认为有病。这个小广场里面有一个戏台,平日屯长召集大伙训话,就是在这里。今日的小广场人头如织,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头巾晃来晃去,从前排的人缝中看着戏台上的表演。

    “各位乡亲,请大家不要说话!请大家记得你们当初修路时候的纪律,不然谁都听不到说什么……”

    女主持的声音从幕布前面传来,几乎被嘈杂的噪音淹没。胖子文艺兵唐玮正坐在后台发抖,他已经有两次表演的经历,一次在莱阳集训基地,一次在莱阳的屯堡。

    被台下大骂的情景他历历在目,给新兵表演还好一点,教官一吼那些兵就安静了,莱阳屯堡的屯户就没那么有纪律,他想起台下群情汹涌的情景就胆颤。

    听着外面的屯户闹哄哄的,唐玮巴不得他们闹厉害些,最好是演出就此取消,正在祈祷之际,只听外面台上一声暴喝,“你们这些狗东西再叫,老子扣你们考绩分。人家这个主,主持都说半天了,你们没长耳朵不是。”

    接着另一个声音在在台上出现,“再闹的一律拖去校场跑操十圈,真爱吃棍子的就再闹。”

    场中马上就安静下来,唐玮顿时绝望,文艺队长嘿嘿笑道:“屯长和教官出面,就是比咱们管用。”

    “不管用还好些。”唐玮低声说了一句,那队长没空注意他,连忙就招呼着演员,“快些,乘着安静上场了。第一场,开始。”

    一个小男孩打着赤脚从侧面上了台,他手中提着一把灯笼,用童音大声唱到“萤火虫,娘来里,爷来里,搓条麻绳缚来里,及风婆婆草里登,喝声便起身。”

    清脆的童音很招人喜,那男孩长得又可爱,台下顿时响起喝彩声,还有人在鼓掌。唐玮在后台则根本没有听,他一直斜着眼睛偷瞄准备上台的关小妹,越看越让他觉得清秀绝伦。关小妹看着也有有些紧张,毕竟这次的人比莱阳多得多。

    唐玮舔舔肥肥的嘴唇,站起来准备去挨着关小妹,结果面前闪出一个高大身影,却是那男主角徐平杰,只听他低声对关小妹道:“珮珮别慌,咱们前两次都不错,这次亦是同样。”

    关小妹低低的嗯了一声,抬头看徐平杰时候眼中便闪动着神采。

    唐玮顿时焉了下去,这徐平杰是徐元华的堂侄子,据说家中在徐元华资助下经商,家中以后肯定是很有钱的,徐平杰人又高大俊俏,唐玮跟他一比差得不可以道里计。而现在傻子也看得出,那两人眉来眼去,互相都有意思,唐玮后来才明白,征召当时关小妹看着自己笑,那是在把自己当笑话看。

    “呸,那么大个子不知道打仗去,跑来这什么文艺队,分明怕死。”唐玮在心中骂了一句。

    台上小男孩只有一条唱腔,唱的是改编的吴地儿歌,唱完后他大喊了一声,“天黑罗,娘叫回家罗。”就从另外一边下台了。

    队长指挥道:“关小……关珮珮上场,后面的人自己记着顺序。”

    关小妹轻轻走出,边走边唱道:“月上约郎约到月上时,冉阝了月上子山头弗见渠,咦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

    唐玮赶紧往前走几步,准备乘机打望,忽然领子一紧,被人拉得连退几步,差点一跤跌倒在地上。

    “哪个狗……”唐玮怒火中烧,还没骂出口却见徐平杰正瞪着自己,连忙把后面半截吞了回去。只听徐平杰道:“懂不懂规矩,你上台还早,成亲那场过了才到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当着别人上场。记住没有,戏鞑子?”

    “你叫我什么?!”唐玮猛地站起来。

    徐平杰左右看看,见队长在忙着调服装,凑过来俯视着唐玮,“我叫你戏鞑子!你待怎地?”

    胖胖的唐玮在高大威猛的徐平杰威压下,丝毫没有惧怕,牙齿紧紧咬着,同样瞪圆了双眼,两人斗鸡般对视着,徐平杰慢慢贴过来,唐玮突然身子一软,低头道:“俺只是没听清你叫俺什么,才再问一下。”

    “戏鞑子、戏鞑子、戏鞑子!”徐平杰连叫三声,“这下听清了没有。”

    “听,听清了,不过……你忘记上场了。”唐玮狡猾的一笑。

    “啊!”徐平杰大喊一声,转头看只见关珮珮在台上干站着,已经急了,原来她的唱词已经唱完,队长又正好不在。

    “徐平杰你狗东西在干啥?”队长匆匆赶来气急败坏。

    徐平杰慌忙爬上台去,跟关小妹演月下定情。唐玮自己得意的笑起来,“跟我斗。”

    大敌走了,唐玮凑到台前,看着关小妹的背影发呆。

    这样一直看到两人成亲,这场戏领导要求要热闹,所以连一众队中的杂务、厨子都上场了,扮演着亲朋好友,只剩下三个扮演鞑子的人,以唐玮为首。

    “胖子,火盆出来了,咱们准备上了。”旁边一个叫谢飞的提醒道。

    唐玮全身一抖,愁眉苦脸的摸摸脑后的辫子,一把抄起包着银箔的木头大刀,垂头丧气的道:“走吧。”

    三人一同冲上台去,唐玮大喊一声,“好美的尼堪女人,我黄台吉要了!哈哈哈!”

    台下骂声一片,“狗鞑子,狗鞑子。”……

    很快就到了男猪脚杨刚来救唐小小,唐玮已经被骂得全身冒汗,关珮珮就在他面前坐着,但他那有心思去观看,望着台下汹涌挥动的手臂,唐玮嘴巴张了几次就是没出声,他知道下一句说出来肯定跟要激怒下面那些代入太强的人。

    队长在戏台下急得催道:“快说戏词,再不说老子扣你月钱,罚你给所有人倒马桶。”

    扣月钱都好说,倒马桶太郁闷。唐玮眼睛一闭,“尼堪女人就是美啊,听说那平度州的女人更美,老子很快就要打下山东,打到平度,抢光那里的钱财、女人,土地收来我八旗用,女人也给八旗用,那些剩下的尼堪男子,给我世世代代为奴,连子孙亦是奴才。”

    唐玮一口气说完,台下突然安静了,唐玮知道是暴风雨前的安宁,干净躲到关珮珮身后,以防有暗器。

    关珮珮很快抓出一把剪刀自杀了,台下依然安静,似乎还没从悲哀反应过来,唐玮紧张得全身冒汗,还好徐平杰扮演的杨刚及时出现,他大哭着扑到关小妹身边,还在摸关小妹头发,一边对唐玮骂道:“戏鞑子、戏……狗鞑子”

    唐玮双眼圆瞪,拍戏的时候根本没有摸头发这一节,他哪还记得起台词,大喝一声,“徐平杰狗受死!!!”

    大刀呼一声挥过去,啪一声砸在徐平杰头上,木刃都断了,徐平杰呆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唐玮得意一笑,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杀鞑子!!”

    无数人同时翻上台来,唐玮连忙扔下木刀,往后台逃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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