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支重箭从桥面电闪飞过,将一名出现在桥头的乱军射倒。

    南桥头百步外的耿仲明破口大骂,李九成脸色阴狠,他派出的家丁去了半个时辰,只招来三百名士兵,这些人怀中鼓鼓囊囊,满脸的不情愿,不到片刻又散去数十,他不得不派出十多名家丁守在周围路口,逼着这些人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

    李九成已经知道对面情形不对,他最开始派人闯关的意图是逼迫王秉忠现身,结果对面拦住不让走,前队被桥上乱箭射死七八个,其余人都乱哄哄的溃退下来。耿仲明随后派人去交涉,桥上过来一个自称是王秉忠家丁的人,同意马上去找王秉忠,但绝不准许其他军队去北城。李九成恼怒之余派出家丁硬冲,结果对面直接就开炮,虽然只有二将军和弗朗机,但桥上狭窄无处可避,马上又被打了回来,从这次之后,对面只要看到人影就放箭。

    不过这次探明了对面的兵力,大概只有几十人,李九成一边派人继续召集人马,一边让后面的那一百余人准备再次进攻。

    家丁们手执刀枪逼迫下,百多名叛军乱哄哄的来到街道上,耿仲明站在街旁大声道:“把桥给老子打下来,走冰上过去也行,只要冲过去,北边都让你们抢,每人分一个大宅子,女人都是你们的。”

    叛军立时躁动起来,他们都是些苦哈哈,一直羡慕那些住深宅大院的富豪人家,乱起之后只是一心想着抢银子,此时听到当官的说能分大宅和女人,士气立即高涨起来。

    耿仲明接着道:“要银子要女人都得拼命,谁刚往南边退回来,一律射杀,你们只有往前,那边只有几十人,左右是个死,拼命还有个富贵,都给老子杀。”

    领头的家丁一声暴喝,被激起凶性的百余人蜂拥而上,李九成和耿仲明的家丁闪出街角对着草桥打枪放箭,桥上同时射来重箭,一众叛军在财宝女人的刺激下前仆后继,嘶声呐喊着冲向桥中央,部分机灵的则绕过巷子,从河边跳入结冰的河道中,往对岸冲去。

    叛军很快冲到桥上,桥上的街垒离桥头三十步,桥上的人用重箭不停射击密集的人群,不断有人翻滚倒地,兴奋的人群毫不停留的踩过地上的战友,接近到了二十步左右距离,只要进入近战,后面的家丁便会投入战斗。

    耿仲明挥手召指挥丁往桥两侧进攻,桥上一阵猛烈的爆响,乱兵前方升腾起一股股白烟,一枚二将军的铁弹将当先一名乱兵打得四分五裂,几乎面对面的火炮射击让乱兵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两门大弗朗机以每分钟五发的速度打出一斤的铁子,铁弹在近距离轻松的撕裂所有碰到的人体,桥头位置残肢肉块纷飞,叛军前排仿佛被绞肉机扫过,割裂的人体倒满一地,彷如地狱般的景象让亢奋的叛军攻势顿时土崩瓦解,叛军士兵惊叫着往后面撤退,后方的家丁督战队挥舞着大刀狼牙棒将最先撤退的士兵杀死。

    耿仲明脸上占满血迹,他面前汹涌的叛军被地上的尸体挡得滚满一地,旁边的家丁用一丈的长枪使劲刺杀地上摔倒的人。

    “后退者死,打不下桥头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耿仲明大声喊着,家丁们组成一条两层的人墙,用大刀长枪驱赶着乱兵。

    生死边缘的乱兵嘶声力竭的嚎叫着,在中间挤成一团,有少量精神崩溃的在人群中挥刀乱砍,企图寻找到一条出路。

    乘着桥上的乱兵吸引了火力,从两侧河岸下去的人开始踏上冰面往对岸跑去,草桥栏杆上出现了弓箭手,用重箭对着冰面上小心翼翼的叛军射击,河道中惨叫不绝于耳,叛军士兵在冰面上跑不快,周围有人被射中后其他人心中一慌,不断有人在冰上摔倒。

    桥上的乱兵终于在家丁的驱赶下再次冲向街垒,发射完子铳的守军火力减弱,他们再次冲入二十步。

    后面督战的李九成心中认为此次必定会冲到对方面前,桥上却突然一阵清脆的火铳爆响声,李九成清楚的看到前排人头迅速减少,紧接着又是一通射击声,桥上两侧也响起了火枪射击声,冰面又倒下不少叛军。

    李九成侧耳听着声响,对身旁的陈光福略带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火铳?老子怎么没听过,登州镇有这种火器?”

    陈光福也露出茫然之色,倒是他旁边一名家丁颤抖着道:“小,小人听过,似乎身弥岛上文登营用的自生火鸟铳便是这个声响。”

    “文登营?!”李九成和陈光福同时露出惊讶神色,李九成猛地抓住那家丁衣领,“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去过身弥岛?”

    那家丁吓了一跳,赶紧回道:“小人原本是皮岛的,我弟弟在陈都司营中,身弥岛之时跟着张焘上岛的,那些文登营战兵用的枪就是这么个声响。”

    李九成转头看着陈光福,陈光福证实道:“他确实是皮岛来的,身弥岛之后才来做的我家丁。”

    李九成脸上肌肉抖动着,文登营三个字如同刺中了他的痛处,孙元化说过的话又出现在他耳边,他看着桥上人仰马翻的乱兵,口中说道:“那就是说,桥上的是文登营的人。”

    陈光福犹豫片刻后点头道:“看他们守得如此从容,不是一般人马能做到,恐怕……真是那文登营,这,如何是好?”

    此时桥头的叛军终于彻底崩溃,耿仲明被溃兵倒卷回来,他气喘吁吁的来到李九成身边,李九成凶狠的对刚刚退回来的耿仲明和陈光福,咬牙切齿的从口中挤出话来,“陈光福安排你的属下守稳迎恩门,通知李应元王子登来此处,让孔有德守南门并派人增援,耿仲明你安排你属下守春生门,谁丢了城门老子就砍谁的脑袋,你们自己都马上带家丁收拢所部人马,耿仲明你从登州桥攻北门,王子登和陈光福都带兵来此处,人数不能少于五百,带上一些将军炮和弗朗机。”

    耿仲明看看天色道:“李大人,天就快黑了,黑灯瞎火的恐会伤了自己人,那文登营远在宁海州,两百多里地,冰雪路上不走个三五日到不了,咱们不必急于一时。”

    呛一声响,李九成的倭刀已经架到耿仲明颈子上,他对耿仲明大声骂道:“老子早上就让你哨探西南东三个方向,你他妈的说哨马没回来,现在文登营的人在草桥拦截我等,那陈新肯定离此不远,而且多半是要从北门入城,陈新是个什么东西你们都清楚,他可是连孙巡抚都敢陷害的人,半个时辰内不带足兵来此地,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不管天黑不黑,今日定要打下镇海门,不然死都不知如何死的,谁还敢继续抢掠,立即斩首!!”

    耿仲明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的连声应命,他和陈光福都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己的坐骑旁,跳上马匆匆往东门而去。

    李九成死死盯着他们消失在路口,转过头来正要逼迫一批新到的叛军从冰面攻击,蓦然发现对面的河岸边上已经浓烟滚滚,红色的火头在岸边吞吐,同时一枚烟花在镇海门升起,在天空中爆出一团红色。

    李九成抬头望着那团烟花,他更加确定陈新在不远处,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些可怕的念头,他切齿自语道:“陈新,果然心狠手辣。”

    他对家丁头子道:“马上带你的人攻桥面。”

    “大人,他们可有枪有炮,咱们这,这么冲过去,您的家丁可会损失不少。”

    “死完也得上,今日打不下镇海门,就不是损失不少的事了。”……

    黑色的天幕下,草桥两侧烈火熊熊,李涛扛着一个受伤的队友从草桥上退下,另外一名特勤队员将一个火把扔在街垒上,沾满桐油的街垒顿时冒出耀眼的火光,街垒旁层层叠叠的双方尸体也被火焰吞噬,散发出人体燃烧后的焦臭。

    源源不断的叛军从城内各处汇聚往城北,草桥的街垒在战兵坚守下击退对方数次攻击,三门火炮都打得发烫,无法在发挥作用,战兵只能使用自己的燧发枪和冷兵器防守,火力减弱后不断被叛军攻到街垒前,血腥的肉搏让守桥的文登营已经损失近半。

    叛军的几门大弗朗机出现在南边街道,同时东面的登州桥也爆发了战斗,叛军开始从东城绕道攻向北门。

    李涛果断放弃了草桥,点燃了街垒阻止敌人进攻,他们预先在各处情报站存储了大量桐油,在午前已经在河岸一线到处泼洒,此时火势蔓延开来,连河中的冰面也开始融化。

    李涛刚刚跑下草桥,街垒处就开始有叛军在扑打火焰,一些叛军则用长矛捅着街垒上的石块,准备打开通道。李涛头也不回的扛着受伤战友顺着镇海门大街往北奔逃,其他的行动队员则沿街点燃堆积的柴火,火势迅速扩展到沿街木质廊房。

    草桥上轰一声巨响,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焰,火焰外扩散出一团浓重白色烟尘,桥上扑打火焰的叛军被飞溅的石块击倒大片,未死的都在地上大声惨叫,远处的叛军则捂着脸庞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领兵的叛军把总踉踉跄跄的逃下桥去,到了李九成面前站住,身体摇晃几下道:“大人,那边爆开了一团石灰,兄弟们眼睛都被熬瞎了。”他说完噗通一声扑倒地上。

    “陈光福,你的人接着上。”李九成去看地上那把总,只是对陈光福淡淡吩咐了一句,陈光福被草桥上的惨烈场面震撼,呆了一下才道:“石灰烟还没散,这……”

    “人一冲就散了,马上给老子冲。”

    陈光福在李九成凶狠的注视下,只好叫过自己的家丁头子,让他领兵继续攻击。

    陈光福的家丁头子望着北面火光冲天的镇海门大街不由喉头发干,但他没有退路,李九成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后退就是死,而且李九成自己的家丁也是轮番上阵。

    “白色的那东西是石灰,到了那里把眼闭着冲过去。”家丁头子把一群士兵和乱民赶到街上,大声对他们吩咐完,然后发一声领头喊往桥上冲去,到了石灰弥漫的地方借着火光匆匆看一眼地上,记住几个大石块的位置,然后赶紧闭上眼发力冲过去。

    “啊呀!”

    家丁头子脚下一阵剧痛,捂着脚滚倒在地上,后面潮水般冲来的乱民和叛军同时惨叫着跌成一团。

    “是鬼箭,停下,停下。”

    家丁头子被两人压在下面,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地上的东西,是连成串的四角铁蒺藜,但地上倒着的叛军都在大声惨嚎,后面眯眼冲过来的叛军哪里听得到,越来越多人摔在他身上,一些踩过地上人过去的叛军又踩中前面的鬼箭,桥上顿时跌满抱着脚的人,他们都丢下武器翻滚起来,然后被更多的鬼箭刺中身体其他部位。

    一片惊慌的惨叫中,镇海门大街的巷道中冲出十多个人影,他们用手上的火铳对着桥上层层叠叠的人群发出猛烈的齐射,一股股血箭喷洒出来,混乱的叛军立即崩溃,嚎叫着乱哄哄的转身逃走,那些人影迅速冲过来,挥动兵刃将地上受伤的乱军杀死。

    李九成此时已经脸色铁青,眼前的这帮人不会超过百人,但他们战术十分灵活,配合又很默契,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什么东西都能当做武器,药铺的砒霜等药物也被他们扔在河道两旁的火堆中制造毒烟,而他只能用人命去填,现在天色全黑才刚刚打下草桥。

    “王子登,你的人上。”

    王子登性情颇为凶悍,早看得窝火,一把扯了明盔,带着自己的人马冲过桥去,李九成看到他们这次顺利过桥,送了一口气,此时镇海门城楼上又升起一颗红色的烟花,李九成的眼光跟着那颗烟花的轨迹上升,直到它爆开为一团红色的焰火。

    李九成脸上肌肉抽动一下,他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陈新会从何处出现,但密神山大营是一个关键,他们曾在那里驻扎十多天,营盘坚固,只要能坚守那里,与登州互相呼应,就能给文登营增加极大的难度,但他不知道孔有德派出的援军赶到大营没有。

    此时他的家丁头子惊慌的道:“大人,南边也有朵烟花。”

    李九成猛地转过头,南边天际上果然也爆开一朵红色焰火,而且就在密神山的方向,他不及跟陈光福等将官说话,一夹马腹往钟楼赶去,他风驰电掣的到了钟楼下,不待马停稳就跳下马背,一刻不停的顺着楼梯爬上钟楼顶层。

    在顶层台墙边停下的李九成迫不及待的看向南边,顿时全身如坠冰窟,密神山上火光点点,被点燃的帐篷正燃起大火,火铳射击的光点不停闪耀,密神山和奎山之间的平地上,一道火龙正往东面城墙蜿蜒而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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