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川南边的身弥岛浦,这里是离身弥岛最近的地方,而且此地适合于停泊船只,离岸边三里外的一座小山上,李涛瞪着发红的双眼,用远镜观察着远处忙碌的建奴。

    他们一路跟随后金军到达了宣川,昨日掩护两名队友取船报信,目前只剩下四人,身弥岛浦的岸边没有遮挡,他们只能远远观察建奴的动静。追赶建奴之时,他们只能走小路和山地,每日只能休息一个时辰,到了宣川浦之后,建奴很快封闭了海岸,他们只得隐蔽到远离军营的一片丘陵。

    李涛揉揉发红的双眼,一阵阵困意不断袭来,他使劲咬了一下嘴唇,疼痛感又让他清醒不少。

    旁边传来爬行的动静,龅牙的声音传来,“队头,你歇歇。”接着一只拔了毛的死鸟就递到了李涛面前。

    李涛没有回头,把单筒远镜递给龅牙,自己结果死鸟生吃起来,一边擦着嘴边的血污一边道,“建奴抓了不少朝鲜人,正在造船。”

    龅牙一边看,一边用突出的上牙磨着嘴唇,远镜中的建奴大营建在一座小山后,四周林木葱郁,从海上根本看不到,营墙外挖了两重壕沟,各个制高点上都有建奴哨骑的身影,如果不是有远镜,他们也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形。

    此时营中十分忙碌,不断有骑兵进出,大批朝鲜人在四周砍伐树木,营地边的一条河流两旁有许多工匠正在造船和大型的木筏,在岸边列了长长的一溜,在这里造船和木筏可以防止海上的明军发现,渡海时就在河边装载士兵,顺着河流就能进入海中。

    龅牙过了一会道:“有七八条渔船正在装人,他们要去哪里。”

    “身弥岛,或是更近的宣沙岛。”

    龅牙笑道:“那就是说,鞑子没有借到船,只好用这点渔船。”

    李涛点点头,看鞑子眼下的样子,是打算自己造船蛮干,龅牙又把远镜往西查看,宣川浦的方向能看到一座大营,“队头,咱们现在可是想回去都回不去了,岸边的船全被建奴抢光了,而且海边各个山头都有建奴。”

    李涛冷冷回道:“现在还说有个屁用,咱们就只能在这附近山上躲着,大人应当已经接到咱们的情报,等他们动手的时候,咱们乘机摸个大鱼,所以咱们得随时盯着大营,看熟那些旗号,到时别杀错了。”

    龅牙摇头道:“怕是难,陈大人就带了一千人来,这个建奴营地八百多甲兵,两重深壕,若是派个两百人守着南面小山,没两千人打不下来,蛇口浦、宣川浦还有建奴,三个大营隔着就不远,骑兵眨眼功夫就能到,怕不得三千人才能打。”

    李涛面不改色,“战兵咋打不归咱们管,老子就盯着中军那个固山旗,正白旗的固山叫啥名字来着。”

    “喀,喀,喀克笃礼,这些鞑子名字都怪得很。”龅牙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嬉笑着对李涛道,“背不出固山额真名字的,罚银五钱,军棍二十”。

    李涛不满的瞥他一眼,“老子本来记得,这两天没睡好觉才忘的。”

    龅牙突然用手碰碰李涛,“又有人来,打的牛录旗。”

    李涛接过远镜,只见一队骑马的建奴从北边进入营地,李涛翻开自己的册子看了一遍,“正黄旗牛录旗一面,随行三十骑上下,这两日都没有正黄牛录出营,应当是新来的。”

    龅牙赶紧在册子上记下来……

    “砍,砍,老子砍死狗蛮子李倧。”

    离李涛所在位置三里外的后金中军中,一个穿亮银甲壮汉挥动着顺刀,将一把梨木椅子砍得木屑横飞,因为他的动作猛烈,背后的小辫子被大幅度的甩动着。

    “固山额真大人还请息怒,眼下朝鲜已不能出水师,大人看是否还攻皮岛。”

    说话的便是刚刚进入营地的正黄旗牛录额真满达尔汉,他虽然只是牛录额真,此次却有联络朝鲜的重任,所以才敢出言劝说。

    穿银甲的壮汉暴喝一声猛地高举顺刀,一刀斩在椅面上,那把满是缺口的顺刀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前面的一截断刃高高弹起,当啷一声掉落在满达尔汉身前。

    银甲壮汉呼呼的喘着粗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便是此次的左翼统帅喀克笃礼,正白旗固山额真,在后金有时也称为总兵官,与努尔哈赤时代的固山额真不同,现在的固山额真只是统兵官,并非是旗主。

    他喘息完毕,咬牙切齿的骂道,“我大军屯于宣川已三日,皮岛兵又不是瞎子,铁山的假营能瞒得多久,李倧这狗奴才敢不借船,老子总有一天屠光汉城,把李倧拿到田庄之中为奴。”

    满达尔汉与董纳密对视一眼,他们两人受皇太极之命往谕朝鲜,要他们提供粮食和船只,原本以为朝鲜多少会给一些,谁知李倧一口回绝,说大明如朝鲜之父,恩情两百余年,后金往征大明,攻打的是朝鲜父之国,绝不提供船只和粮草。

    满达尔汉和董纳密还算口舌便利,反驳说皮岛乃是朝鲜国土,不能算是大明国境,但最后说破了嘴,李倧还是没有松口,朝鲜君臣虽然对他们小心奉承,两人却从朝鲜君臣的神态间看出了他们对后金的蔑视,两人无可奈何,只能空手回来跟领兵官复命。

    喀克笃礼和楞额礼两人费劲心思,总算把东江水师引往铁山,大军主力也潜伏到了宣川一线,竟然因为朝鲜不给船而功亏一篑,昨日已经有东江兵船在附近出现,估计瞒不了多久了。

    旁边一个甲喇额真站出来,对喀克笃礼道:“固山额真大人,没有船便无法攻打皮岛,咱们现在就点起大军打下汉城,朝鲜狗王自然会派船了。”

    满达尔汉站起怒道:“我大金与朝鲜是兄弟之盟,大汗临行严令不得威逼李朝,你敢违抗大汗明令。”

    那个正红旗的甲喇额真有些愤愤的停下,现在皇太极权威日重,特别是阿敏之事后,一般的中级将领轻易不敢违逆他的旨意。

    另外一个镶红旗的牛录不阴不阳的回道:“这地方藏不久,要打皮岛就得早些动手,被那些岛寇发觉了,兵船一过来就别想过去,不打咱就早些回沈阳,咱回去抱抱汉女,也比在这地方吹风强。”

    喀克笃礼也深感郁闷,皇太极既要他打下皮岛,又没给他压迫李朝的权力,现在没有水师,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胡同,确实如这个牛录额真所说,无论打不打,都需要早些定下来,他扫了一圈周围的各旗将领,自己领着这群人走了十多天才到这里,若是灰溜溜回去,颜面何存,他凶狠的目光最后落到满达尔汉身上,“没有朝鲜船,爷爷还是要打皮岛,等回了沈阳,老子还要到大汗那里告你办事不力之罪。”……

    六月十四日,植被贫瘠的大和岛南侧,第一千总部第二局的战兵们看着船帆升起,不由齐声欢叫,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日,岛上水源不多,只够他们的饮用,现在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周少儿靠在一艘二号福船的护板旁,已经是第二杀手旗队的旗队长,冬天还到军官培训班短训了三个月,虽然跟他最先的纤夫伙伴们比远远不如,但他自己十分满足,去年回来之后,赵宣给他做媒,找了一家文登本地的民户女子成亲,临走之时他老婆似乎已经有喜。

    “旗队长!”

    报告声把周少儿的思绪打断,他的老战友陈瑛递过来一支卷烟,周少儿看了看,十二文钱一包的文登香。

    陈瑛等他点燃才道:“该做简报了。”

    周少儿点点头,叼着烟绕过甲板上的缆绳,在舱口把烟抽完扔到海里,然后才到了下层,二层的地板上坐满了第二杀手旗队的士兵,出海一个月,他们都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见到旗队长进来,都停止说话,舱中狭窄,也不用起立敬礼。

    “大伙都听着,这次作战的地方是身弥岛,就是咱们看了十几日的北方那个大岛,前日有三百建奴到了身弥岛,宣沙岛上还有五十上下。”

    在大和岛时,战兵看过多次地图,这些地名都烂熟于心,周少儿继续道:“建奴集中在身弥岛北部,昨日又有四百建奴和五六百民夫登岛,民夫都是朝鲜人,他们正在岛上砍伐树木造更多的船,今日登岛的人数尚不清楚,中军部判断他们明日将开始进攻皮岛,所以咱们今日午时前后要到达身弥岛北部,登州水师和皮岛水师也将出动,断掉他们的退路。建奴直接用于攻打皮岛的总兵力应当有战兵七百以上,真夷辅兵三百至五百,他们驻扎在北部的平坦地带。敌情介绍便是如此,大伙可以先问问题。”

    一个伍长举起手,是在滦州杀马的那个刀棍手刘跃,他大声问道:“既然水师能断掉他们退路,就把建奴困死在岛上得了,或者等他们饿个半死再上去不是更好。”

    周少儿淡淡道:“身弥岛离岸只有十里,中间还有宣沙岛,一旦水师出现,建奴便会乘夜暗清晨的时候撤走,水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守着,就东江镇那点渔船也未必能守住,建奴一旦退回陆地,咱们便失去了战机。所以咱们得直接在身弥岛之北登岸,击溃建奴大部,焚毁他们藏在岸边的船只,如此才能将建奴困死在岛上。大伙也别想着等到建奴渡海时靠水师把他们全部打进海里,海上老远就看到了,建奴转身就逃,就这点短短距离,水师还没到他们就上岸了。”

    另外一个伍长举起手来,“中军部如何得知只有战兵七百,万一有两千建奴咋办哩。”

    “那就让你媳妇给你多烧些纸。”

    一群战兵都哄笑起来,周少儿也笑笑道,“两千建奴照打,咱们有水师有火炮,守在岸边建奴能奈何咱们不成。”话虽如此说,但他知道情报是来自特勤队的第三小队,他们已经早早前往身弥岛侦查,这几天特勤队记首功的事情已经传开,所有战兵都在关注这支部队。

    见没有人再问,周少儿继续道:“咱们旗队的任务,待水师驱散近岸敌军后,在身弥岛西北方上岸,首批上陆建立防线,掩护整个千总部上岸,然后咱们局将与那个威海农兵连协同,组成一个大型战斗组,咱们旗队跟随本局部署在农兵连左翼,将作为正面进行主要攻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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