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自极幼之时的幻梦终于在此日成真,忍不住便想哭泣,使了全身的力气去忍着,一时竟忍得浑身颤抖……他深知再听她说这些只怕会就此丢盔卸甲泣不成声,便勉力转了话题,问道,“为何突然提及?你想去哪儿?”

    杨眉本来就是冲口而出,未曾过过脑子,又哪里答得上来,只讷讷道,“只我们两个人……哪里都好……”

    谢览便知她并未深思熟虑,想来也不是久已有此念头……他渐渐平静下来,便将她推开了一些,伏在枕间想了一时,黯然道,“阿眉,现在不行。”

    这个答案全不出她意外,她却仍是失望至极,“为什么?”

    谢览轻声道,“如今犹在战时,此时退身,若陛下战事不利,我便是千古罪人,如此绝非人臣之道,也……也绝非君子处世之道。”他一气说了许多,见她只是低头不语,又道,“阿眉,我……现在不能走。”

    杨眉默默坐了一时,复又起身,将那件干净的中衣拿到火盆边上,熏得热了,才又拿了过来,抱起他上半身,将那黏糊糊的湿衣除了,扔在地上,又把烘热了的干衣给他换上,系好带子。

    谢览见她始终不语,不由便生了几分惊惶,见她与他换了衣服回身要走,忙伸手扯了她衣袖,“阿眉。”

    杨眉苦口婆心说了半日,自觉无论怎样也该把眼前这锯嘴葫芦肚里的话给哄出来了,然而理想胖得像头猪,现实却仍旧充满了后现代的骨感美。事到如今,旁的不论,他竟然连即将北上督军的事也不打算告诉她――越想越是心头挫败,然而谢览此时将将退了热清醒过来,她也不敢多说太多,只默默与他换了衣服,起身要走时又被他扯了,心中不免又生了无奈了出来,“与你倒些水来。”

    “我不渴。”谢览应了一声,瞧她面上虽无不豫之色,却总是不甚展颜,便问,“你不高兴么?”

    杨眉瞟了一下地上那件的中衣,又瞧他那干得起皮的双唇,便知他说什么不渴全是哄鬼的,忍不住点头道,“确是不高兴。”说着便去案前兑了温水过来,捧到他面前蹲下,见他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只道,“先饮了水吧。”

    谢览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自在她手内将一盏水饮得尽了,复又轻声道,“等战事了结……我陪你去黛山吧……你不是挺喜欢那儿么?”

    杨眉点头,“难为你竟还记得我喜欢黛山。”她心知自己拿他毫无办法,索性也不再去想,“你躺一会儿,我与你弄些吃的来。”

    谢览开口便想说“不饿”,终于还是没敢,只从枕上支起身来,恳求道,“让他们去吧,你……别走。”

    杨眉一肚皮官司兼闷气无处释放,又不敢再去招惹他,正憋得难受之际,哪里敢接着再坐一会儿,回头没忍住争执起来,再引得这一位又病了,结果还不是白白让自己难受?便只道,“你胃口不好,我去吧,不用多久。”说着将头发拢了一拢,穿上衣衫匆匆去了。

    到厨房里炖了粥放在火上,蹲在旁边默默出了好一时神,才渐渐平息了些。她如今也算摸着谢览脾气,他既不告诉她北上督军的事,那此事基本便无可转圜,她一则忧心他身体不能支撑,一则又忧心他至今未肯对早前之事松口,也不知是否真的摒弃了心中嫌隙……瞧他这模样虽不像多么怪她,然而她实在对此人心思捉摸不透,不敢笃定。

    也不知蹲着出了多久的神,忽听一人惊呼,“大小姐,小心烫着!”她一惊回神,果然见瓦罐里的粥已不知滚了多久,正汩汩地往外冒,她忙抓了一旁湿布,将瓦罐端离了那火上,才略略松了口气,抬眼见方才说话那人正是路春。

    杨眉奇道,“你怎的进来了?”不是被逐出羽府了嘛?

    路春翻了个白眼,“小爷前番皆是被你连累,如今你都能自由出入了,小爷又岂在话下?”说着便道,“方才从暖阁过,邵医使正急得原地转圈儿,问大小姐去哪儿了……”说着瞟了一眼已然安静下来的瓦罐,“既好了,回去吧。”

    杨眉心跳瞬时漏了一拍,“阿览怎的了?”也不待他回答,便要往回走,走了一步又转回来捧那瓦罐。路春连忙拦了她,“大小姐,我来,别烫着您老人家。”

    杨眉也懒得理他,匆匆往暖阁去,走到门口时停了一停,深吸了口气,又整了整鬓发,回身接了瓦罐,才慢慢进去。一入内便见邵之剑正坐在榻边与谢览说话,两个人仿佛在争辩什么,见她进来都闭了口,四只眼睛尽望着她。

    杨眉全作无事,自把瓦罐放在案上,用木勺盛了一小碗出来,捧到榻前。

    邵之剑立时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唔……方才的脉案还要拿回去给老爷子瞧上一瞧……”便一摇一摆地出去了。

    杨眉自低着头用木勺搅着碗里的粥,一时搅得温了,自舀了一匙在唇上试了试温度,才又递到谢览唇边,却见他只睁了那双桃花眼清泠泠地盯着她,并不张口。

    杨眉一滞,又将木勺逼得近了一些。这一回谢览索性抬了一臂,挡了一挡,将脸偏转过去。

    杨眉瞬时气滞,将木勺往碗内一扔,不高兴道,“你怎的了?”

    “正是我要问你……”谢览也不瞧她,自垂了眼皮,漠然道,“你心中有事,若是怨我不如直说,我不愿你勉强自己……”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用忧心我之病症,总是快要……康复了……”

    杨眉再不想这位大老爷竟能这般倒打一耙,咬牙道,“你如今也知任事不知的滋味了?你瞒着我那许多事,我可曾与你着急?”

    谢览闻声抬头,面上登时现了慌乱之色,犹豫好一时才勉强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杨眉复又舀了粥喂过去,口中道,“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好好吃饭,张嘴。”

    谢览不由自主便张了口,便有温热粘稠的白粥送入口中,甘甜可口,抬眼瞧她专注的眉眼,果真便是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眼前一碗粥重要的模样。他一时惘然,又瞬间清醒,长久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便仿佛在此刻有了答案,许是自己一直没有明白杨眉这个人,于她而言――或许这世上其实真的并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他与她坐在一处分食一碗粥来得重要。

    杨眉眼见粥碗即将见了底,谢览却仿佛陷入什么魔障中一般并不叫停,她惦记他久不进食,不敢多喂,自收了碗匙,往榻边坐了,小声道,“阿览,你这便要去北边么?”

    她只这么问了一句,见他面上现了惊慌之色,便知此事再无转机,低头道,“带我一块儿去吧。”

    第111章 静日野猫

    杨眉鼓足勇气说完,也不敢去看他, 自低了头, 便觉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 只觉一只手轻轻拂过她发顶, 她一时惊怔,抬眼便见谢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桃花眼中满是细碎的流光。他一手抚过她秀黑的发,轻声道,“好。”

    杨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惊道, “你说什么?”

    谢览笑道, “你不是要随我去么?我答应了。”

    杨眉几乎怀疑自己生出幻听,然而眼前这极其瘦削的面庞被那喜悦的笑意点得亮了,便如暗夜中繁星璀璨,满是绝境缝生的豁然, 此情此景全不可能出现在她那贫瘠的想象之中,便是在任何一个幻像中也是不会有的,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复又犹疑道, “你万不可哄我。”

    谢览将手停在她后脑处, 目光停在她嫣红的唇间,心中又生了渴望出来,正倾身过去间, 眼前蓦然黑了一黑,耳内一片空荡荡的回响,他暗道一个不好,再睁开眼时自己正伏在她肩头,有一双手环着他的腰,耳畔是她略带急切的声音,“阿览,你怎的了?”

    他知自己方才有片时失了知觉,心中懊丧难以言表,伏在她肩头轻轻摇头,轻声道,“无事,只是恍了一下。”说着便阖上眼睛,轻声道,“我几时哄过你?”

    杨眉郁闷道,“你确是不哄我,然而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还不如哄我一哄呢。”

    谢览一滞,深感无言以对,便轻轻推开她,小声道,“我想睡一会儿。”说着便又躺回枕上,初一躺下便觉身侧空空落落,全不若早前充盈,心中纠结一时,理智终是抵不过心中渴望,又睁开眼,果然便见她仍旧坐在榻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他只犹豫片刻,便微微探身,摸了摸她手指,低声道,“陪我躺一会儿。”

    杨眉一时怔住,不知怎样便应了一声,直到在他身侧躺下之时犹在疑惑,自己身体怎的好似不听使唤似的,他只这么唤了一声便去脱衣服上榻了呢?

    还未理得明白这一本乱帐之时,已觉谢览伸手揽了她肩背,将面颊与她紧紧相贴,仿佛是眨眼之间,便感觉他鼻息匀净,已是入了梦中。她不由自主便又伸手在他额上抚了一抚,微凉的触感让她渐渐放了心,便又生出促狭来,伸指在他面上羞了一羞,好好一位大老爷,这一场大病之后竟是变得这般黏人……

    谢览被她挠得痒痒,抬手往面上一拂,握了她手指,停在枕间不叫她动,他病中体虚易倦,不过片时又睡得深沉。

    杨眉早已陪他睡了半日,此时又哪里睡得着,躺在枕上只是胡思乱想,正在一肚皮官司没理得明白之际,门外有人轻扣门扉,隔了一时未闻回应,便唤了一声,“府督。”

    竟是路秋的声音。

    杨眉大是惊惶,她方才被谢览一唤便稀里糊涂上了榻,也没去闩门,呆会儿路秋要是大喇喇进来……可怎么搞?便想摇醒谢览,命他阻了路秋,低头却见他仍旧执着她手,睡得十分安稳,待要唤他一时竟有些不忍。

    还未待她想明白对策,大门处一声轻响,紧跟着便是轻轻的脚步之声,杨眉无处可藏,只得腆着脸与迎面而来的路秋打了个招呼,“嗨……”

    路秋深知自家这位大人一向浅眠,极易惊醒,他扣门未闻回响,便十分忧心是否又是昏迷过去,忧心忡忡地进来,却见自家大人与那一位大小姐头首相抵,姿势暧昧地躺在一处,再细看时,自家大人竟像是蜷在那位小姐怀中一般……他瞬时面红过耳,背转身去,恼怒道,“你……你……”你了半日未你出个结果来,恨道,“你怎的在这里?”

    既然事已至此,杨眉便也镇定下来,老着面皮道,“刚刚睡下,管他甚么事,且等他睡醒吧。”

    路秋仍旧背对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了些,提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一停,却并不回头,忍着一口气道,“下回闩上门。”

    杨眉眼睁睁瞧着路秋背影消失在暖阁门口,那门便在她眼前合上,深感经此一役,自己这面皮的厚度又上了一层楼,也不知路秋此时心理阴影面积是不是能把螺湖给遮了,正在好笑之际,怀中那人想是被脚步门响所惊,动了一动,却也不睁眼,只恍惚问道,“谁来了?”

    杨眉信口胡谄道,“大过年的,哪有甚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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