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 作者:莞迩

    宁致远照旧是与她一起坐的马车,见状便轻轻揽了她的肩头,“欢颜,你这是怎么了?雁南那丫头出嫁,这可是件好事,你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见顾青未不说话,宁致远猜测道:“难不成,你是因为不能看到雁南成亲才如此?若是这样,咱们大可调头往镇国将军府去,徐家总不能怨我们不请自来吧。”

    他们是楚雁南娘家的亲眷,自然不会往镇国将军府去吃喜酒观礼等等。

    顾青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事实上,她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看着楚雁南拜堂,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如此怅然。

    头往宁致远的肩头轻轻靠了靠,顾青未道:“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仿佛昨天我们才成亲,这一转眼就已经是几年了……”

    宁致远于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被他这样一笑,顾青未倒也觉得自己这是在无病呻、吟,掩唇笑了笑,心里那点怅然自然也就没有了。

    不多时,马车便回到了定国公府,且一路驶到了二门外。

    进了垂花门,宁致远偏头看着面上带着淡淡笑容的顾青未,突然伸了手握住她的手,手腕再轻轻一翻转,两人的手就变成了十指紧紧相扣。

    顾青未吓了一跳。

    虽然这是在自家府里,也是在内宅之中,可是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却也绝对不少,他们这般牵着手,被下面的人见着了,不得惹人笑话?

    这样一想,顾青未哪里能容宁致远胡来,就想将手抽回来。

    不过,宁致远既然已经握了她的手,又哪里能让她这般轻易的就挣脱,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愈发紧紧抓着她的手。

    “欢颜,牵着你的手,我就再不会放开。”他道。

    顾青未微微一怔,随后心里又是一暖。

    这时他们已经在府里走了好一段了,估计一路上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顾青未便也放松下来,任宁致远这般握着,纤长的手指也跟着回握宁致远的手,笑道:“越之,我也是。”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

    顾青未突然就想起,他们成亲的第二天,认完亲之后,她和宁致远,就是这样偷偷摸摸的牵着手一路回了漱云居。

    那时,宁致远与她说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方才的话,其内里的意思,却是一致的。

    顾青未还记得,那时为了不被府里的人看到,宁致远只差没将自己习武多年所有的本事都给用上了,两人只要遇着人就将手松开,没人了两手又重新相握,待回到漱云居时,都出了一手的汗。

    想到这些有趣的往事,顾青未往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宁致远手上跟着便紧了紧,“欢颜,何事一个人偷着乐?”

    顾青未于是将自己所想说了一遍,“想想看,那时候你的脸皮可比现在薄多了。”

    说完还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自明。

    宁致远不仅不以为耻,还颇有引以为荣的样子,甚至还将自己的脸往顾青未那边凑了凑,“欢颜,你可得看仔细了,我的脸皮可一点都不厚。”

    顾青未睨了他一眼,那眼中的风情直让宁致远看得心头一热。

    之后,他突然道:“欢颜,我觉得啊,我们就是天生的缘分……”

    顾青未有些不解地扭头看他。

    宁致远振振有词地道:“你想想啊,你的乳名是欢颜,我的乳名……”

    说到自己的乳名,宁致远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为了证明他的观点,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母亲幼时给我取了个乳名就盼哥儿,你又姓顾……”

    “合起来不就正好是个顾盼成欢吗?”

    宁致远看向顾青未,两眼亮晶晶的。

    顾青未忍不住失笑。

    原是有些荒诞的理由,被宁致远这样一说,倒也叫人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见着宁致远那副等着她表扬的模样,顾青未心里又是一暖。

    然后,她朝着宁致远点了点头,“嗯,我们就是天生的缘分,要不然,又怎么能一起经历两世呢?”

    顾青未想起曾经那些久远的往事,想起宁致远为了他们能重生而舍弃的,心下便是一酸。

    不过,求仁得仁,他们都在这重生的一世中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不是吗?

    想着这些,顾青未头歪了歪,朝着宁致远笑了笑,手上紧了紧,与宁致远并肩而行。

    宁致远也笑着回望顾青未。

    他们从前世到今生,追寻的,不过也就是这般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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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篇:好好待她(一)

    深夜,顾青未突然睁开眼。

    她是被外面传来的那有些凄厉的呜咽声惊醒的。

    在定国公府办丧事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总会叫人往那鬼神之说上去想。

    不过,顾青未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现那只不过是冬夜的风雪声罢了,事实上,虽然时下京中女眷多信佛信道,但顾青未自己却是从来都不敬鬼神的。

    若是已经死去的定国公宁致远能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或许她才会稍稍惊讶一些吧。

    想到宁致远,顾青未便不由有些失神。

    他们做了几十年的怨偶,一年也见不了几面说不上几句话,就算见面说话,也都是冷冰冰的,完全不似别的夫妻那般。

    有时候,顾青未会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却没想到,宁致远这就走在了她前面。

    不得不承认,顾青未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他们这几十年的相敬如冰,总算是过去了。

    她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人一上了年纪觉就浅,这一醒过来,再想睡却已经没有睡意了。

    屋里亮着黯淡的烛光,因为顾青未的吩咐,外间也没有留人值夜。

    顾青未起身披了件衣裳,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点往外面夹着风雪的夜色正浓,应是子时左右。

    窗户的方向正好遥遥对着设了灵堂的宁远堂,虽然被院墙挡着,但隐隐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有些飘渺的细碎声响。

    顾青未突然想起,自打宁致远合了眼,她还没去一次。

    反应现在睡不着,不如,她就去见上他最后一面,也好,全了他们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她于是没有惊动院子时原丫鬟们,自己穿好衣裳,外面又穿了件大氅,略整理了下仪容,然后提了只灯笼往宁远堂而去。

    深夜的定国公府几乎见不着人影,只余黯淡的烛光与顾青未手里的灯笼出的暖色光芒遥遥交映。

    府里各处挂着的白色布幔与路上的积雪似要融为一体,偶尔随夜风飘动,便足以叫人心惊。

    若是个胆子稍小的人走在这样的夜里,非得被吓个屁滚尿流。

    顾青未独自走向宁远堂,她轻缓的脚步声在这夜里显得尤其的明显,传到这浓如墨的夜色里,又让人有可怖的空洞之感。

    但无论面上还是心里,顾青未都只觉一片平和。

    宁远堂作为灵堂所在,灯火明亮如白昼,顾青未将手中灯笼随意置于院门处,两只手拢入袖中缓步上前。

    夜里的灵堂很是冷清,没有了白日里前来吊唁之人,只灵前仍跪着顾青未的儿子和儿媳,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

    四人连着跪了大半夜,原本很有些困顿,听到这来得突兀的脚步声,精神齐齐一振,然后同时回过头去。

    “母亲!”

    “祖母!”

    四人惊讶之余,连忙起身迎接。

    顾青未往她的独子身上眼,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大抵是没什么子女缘,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不说,因为她与宁致远的关系,连带着也与儿子并不亲近。

    说是母子,但其中却少有那母子的情分。

    不仅是儿子,就连孙子孙女,虽然平时见了她格外的恭敬,但总也少了祖孙之间的亲昵。

    但顾青未也只这般感叹了一句,便将这件事放开了。

    她的儿子都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孙子孙女大的也是十几岁了,她若是一直因这些事而郁结于心,又哪里能安然活到现在?

    朝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点了点头,顾青未在正中央的棺椁,淡淡道:“你们今天也累了,先回院子里休息吧,我想与你们父亲和祖父说说话。”

    顾青未能现儿子面上的犹豫之色。

    不过,她在国公府向来威严,所以对面三十几岁的男子终是道:“既然母亲想与父亲话别,那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了,儿子会留几个人在院子外候着,母亲若有任何吩咐,尽管使唤他们便是,万不要累到母亲了。”

    顾青未点点头,然后目送四人渐渐远去。

    这偌大的灵堂,便只余顾青未一人。

    有夜风从大开的院门吹入,扬起挂在灵堂里的白纱,更衬得这灵堂空旷清冷阴森。

    甚至还有冰凉的雪花顺势飘了进来,最后又因为屋里的温度而融化成一点小小的小迹。

    寻了张椅子拖至棺椁前,顾青未静静地中被收拾一新的宁致远。

    从宁致远合眼,她就因“悲痛”得数次昏厥而只能在院子里歇着,宁致远的身后事都交给了儿子儿媳,顾青未是半点没有沾手。

    顾青未从前以为,她对宁致远其实是没有怨的,切之后,宁致远在她心里也只不过一个住在同一屋檐之下的陌生人,谁会对不相干的人心存怨恨呢?

    可到宁致远闭眼,她才觉,原来她终是做不到世人眼中那般的贤惠大度。

    许久之后,顾青未微微一笑,道:“你死了。”

    “皇上下旨辍朝三日,赐祭并亲写祭文,还遣百官临吊,你你就算是死了,也死得这般风光,叫人不得不羡慕。”

    “不过,再风光,也终究也是死了。”

    顾青未说完这些话便再无言语,守在宁致远的灵前,她从未觉得有什么时候像此刻这般心中安宁。

    她确实对宁致远心中存怨,但这份怨,也不致叫她恨其死。

    他们曾经也是恩爱过的,哪怕只是因为许久以前的那点温暖,就算之后的岁月里只剩下了冰凉,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所以宁致远的寿终正寝叫她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

    舒了这口气,顾青未却现,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那股气没有了,她心里竟渐渐就弥漫出淡淡的怅然来。

    为什么而怅然呢?

    顾青未也找不到答案。

    这些年来,宁致远其实不只一次的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可是,她要如何原谅呢?

    她于是又想起了宁致远病重期间,洞虚道长来到定国公府那日,她在外面听到的那番话。

    ☆、番外篇:好好待她(二)

    那时的宁致远已经缠绵病榻许久,后来竟异想天开的非要让人去请了洞虚道长来定国公府一趟。

    洞虚道长在大周朝的地位之然,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能说一定就能请得动他,也因此,顾青未当里还暗中嘲讽过宁致远的不自量力。

    却没想到,洞虚道长真的来了。

    洞虚道长除了有那预知将来事的神奇本领之外,一手医术也堪称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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