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默突然意识到,若菡不会像他原本以为的那样,永远追随他、陪伴他、照顾他,也有离他而去的一天时,他终于体会到那种要把心撕成两半的疼痛。

    决不能让她离去,不然这辈子再辉煌也是失败,再成功也只有苦涩!沈默紧紧攥着拳头,嘶声道:“集合!快集合!”

    夜色的北京城中,有一队骏马在奔驰,每到一处医馆前,便会跳下一个骑士,拍响已经关门的店门。面对着满脸怒气的伙计,二话不说,拿出一百两银子的官票道:“帮我请最好的大夫,这钱就是你的!”

    有银弹开道,自然无往不利,待见到医馆的镇堂大夫后,那些沈家亲卫们,便跪呈一千两的官票,请大夫跟着出诊!

    沈默的脑海中已经没有钱的概念了,他大把的挥洒着银钱,将京城最好的十八名大夫,连夜招至客栈,对着齐聚一堂的大夫,深深鞠一躬道:“只要哪位先生能把我妻子治好,学生愿将全部家资奉上!”顿一顿,又道“如果是联手治好的,就平分!”

    原本同行是冤家,医生们是不愿一起会诊的,但看沈默出手如此豪阔,都约莫着他有百万身家,就算不会全拿出来,能掏个十万八万,这辈子也就不用再看病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在白花花的份上,大夫们压下自尊,答应了沈默的要求。

    但经过一晚上的诊治,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夫们却都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让在边上忧心如焚的沈默如坠冰窖,嘶声问道:“先生们可有良策?”

    众医生纷纷摇头道:“千金堂的大夫诊治无误,确实是治不了了……”

    “那还能坚持几日?”沈默心说,我就是去五湖四海,也要把全国的名医请来。

    “最多不过三日……”

    沈默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扶住。这么多医生在场,虽然治不了若菡的病,但区区晕厥还是不在话下的,便有一位擅长用针的大夫,耍耍刺几下,就将他唤醒过来。

    沈默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马上跟没事人一样,紧紧攥着身边两位大夫的手道:“真的没救了么?”

    大夫被他捏得生疼,但医者父母心,不会怪这痴情郎君的,都怜悯的望着他,轻声道:“我们这些大夫没法治,四九城的医馆也就没法治了,”看他一脸的灰败若死,大夫们不忍心让他绝望道:“但京城不光只有医馆,还是太医院。”

    “太医院?”沈默的目光中再一次绽放出希望。

    “对,太医院。”一个白须飘飘的大夫道:“太医院中有一些地方举荐入都,供奉于内廷的名医。他们侍候于君王左右,大多身怀绝技,又有宫廷医书可参详,往往是我们这些民间杏林不能比拟的……”

    “他们在哪里,我去请!”沈默扶着椅子起身道。

    “却是不大可能的。”大夫们摇头道:“要不早就和你说了。”

    “为何不能?”沈默嘶声问道:“我掏得起诊金!”

    “太医院里医官虽然不少,但是能称得上太医的,只有寥寥几人。”大夫们分解道:“这些人要给万岁和千岁们看病,已然是劳神劳心了;即使六部九卿,想要劳动他们还得请王爷和公主们帮忙,所以他们更是不会给平民百姓瞧病的……”

    “怎么如此不近人情?”沈默怒道。

    “倒也不能全怪他们,若是此例一开,上门求诊之人还不要踏破门槛?所以太医们是不会开这个口……”大夫们还没说完,却见沈默已经大步往外走去,便问道“您去哪?”

    “请太医!”丢下三个硬邦邦的字,沈默便出去了。

    大夫们面面相觑,都说这人疯了……沈默当然没疯,相反,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变得无比冷静,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乱,必须要保持清醒,不然若菡就真没救了……他要去找陆炳,他知道这个奇怪的特务头子,一定会帮忙的!

    他出现在院子里时,东方已露鱼肚白。铁柱也是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外面,立刻牵马过来道:“大人,咱们去哪?”

    “大都督府。”沈默清一清火辣辣的嗓子,铁柱赶紧将水壶递上。

    在这初春的早晨,饮一口清冽的凉水,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心便是一阵,沈默沉声道:“走吧。”

    便带着铁柱,两人双马,行驶在清晨无人的大街上,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到了大都督府前,却见府门紧闭,不管周围紧张兮兮的暗探,沈默捶响了大门,用一百两银子才抑制住门子的怒气,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陆都督作为此次会试的总监官,正在贡院里关禁闭呢,得下月阅卷结束才能出来。

    天哪,你真要把若菡夺走吗?沈默只感觉五雷轰顶,天昏地暗,浑浑噩噩的离开大都督府,在长安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竟然没法指望,他现在举目无亲,求助都不知该找谁,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不要命了!”正在神思恍惚间,自己的身子便被身后的铁柱一拉,不由自主的歪到一边,但那声音却是前面人发出的。

    沈默茫然抬头,只见一辆马车险之又险的在身边停住,惊魂未定的车夫,勒着马缰,正在破口大骂道:“长眼睛管喘气呢?怎么都不看路,要是惊了我家大人,你吃罪的起吗!”说着又换一副口气回头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轿帘一掀,一个身穿六品官服,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的青年官员探出头来,皱眉道:“大清早的咋呼什么?还不看看碰到人没有。”

    那车夫不情愿的回过头来,嘟囔道:“连毛都没伤着!”

    那官员这时也下了车,对沈默拱手道:“没有惊扰尊驾吧……”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不由吃惊道:“张大人!”

    “你认得我?”那官员也吃一惊,仔细端详沈默……虽然他形容憔悴,不及平时潇洒之万一,好歹没有走样,加上那‘张大人’记性极好,双手一拍道:“是你啊!”

    “正是学生。”沈默施礼道。

    却说这张大人是哪位,正是十天前,沈默进考场时,那位龙门官大人。

    那张大人呵呵笑道:“你呀你,这是第二次了,你怎么这么冒失呢?”心说这家伙肯定考不中,考中了也没个好名次。

    沈默却没有闲心与他扯淡,再施一礼道:“冲撞了大人,学生万分抱歉,但今日有万不得已之事,请您海涵,学生改日再登门赔罪。”

    “是我的马车太快,不对的是我……”那位小张大人眯眼望着他道:“我看你印堂发青,青是忧思之色,可是有很重要的人病了?”

    “是。”被看穿了,沈默也不吃惊,他那一脸哭丧的样子,谁都能瞧出个端倪来。

    “可是要去找大夫?”张大人又问道。

    既然张大人这么热情,沈默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的情况言简意赅说出来……他本来嘴巴极牢,但潜意识里的一丝绝处逢生的幻想,让他和盘托出。

    那张大人听得很耐心,边上车夫催促他‘要迟到了’也没用,直到听完沈默所说,才长叹一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这个忙我一定要帮一帮。”

    沈默虽然心存了一丝侥幸,却真的不大相信一个区区六品官能请动太医了,脸上便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难以置信。

    小张大人十分耳聪目明,立刻看出他的意思,笑道:“我当然没那么大面子,但有人有就行。”便让沈默上马跟他走,沈默也是束手无策了,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竟然真跟着这位,在京里丢块石头能砸到三个的六品官大人,沿着长安街往西去了……沈默打量两边,发现渐渐到了王公贵族聚集的地方,心里的希望稍稍多了一分,等马车在一处朱墙黄瓦的大府邸前停住时,他心中的希望之火腾地燃起,只见那蓝色的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道‘裕王府’!

    这时,那张大人下了车,对沈默道:“你在这稍等,我去请谕旨。”

    沈默应下后,轻声道:“学生沈默,还没请教大人台甫?”

    “啊……你就是沈拙言!”张大人也吃一惊道:“我叫张居正,幸会幸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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