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近半年之前,这位太子殿下,还对郝风楼喊打喊杀,必欲除之而后快,不将这郝风楼剁为肉酱,便打死不肯罢休。

    可是现如今,却是热情如火,便如这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春风如沐。

    他脸上的笑容何其真挚,不免让人生出错愕之心,以至于朱高燧不知该如何因应才好。

    好在郝风楼替朱高燧解了围,郝风楼笑吟吟的道:“殿下亦是监国有功,可喜可贺。”

    这话是客气的意思。可是细细思量,这朱高炽哪里有什么监国之功,原本他是有机会做出一点成绩出来的,好教自己那父皇刮目相看,谁晓得闹出了郝风楼那一档子的事,兹事体大,父皇调了丘福来,便是傻子都明白,父皇存着什么心思,朱高炽不是傻子,在金陵处处遭人钳制,一见父皇起疑,一下子缩了,哪里还敢有自己半分主见,朝中大小巨细的事,都乖乖送去北平,请父皇处置,实在是紧急的,也是乖乖召开廷议,让大臣讨论。

    大臣讨论的时候,他只是坐在一边不做声,人家口都说干了,他尚且犹豫不决,这犹豫不决,不是他做事瞻前顾后,实在是这个姿态必须表现,等到把戏充足,这才勉为其难,顺水推舟的点头同意。

    本质上,他连决策都没有,这金陵的好坏,就和他无关了。

    所以郝风楼说什么监国有功,纯属废话。在别人看来,是客套,在朱高炽听来。却极为刺耳。

    偏偏再刺耳,朱高炽依旧是笑,满是含蓄的道:“这是哪里的话,功劳不曾有,苦劳也不曾有,本宫身子不好,恰好旧疾发作。因此这朝中之事,俱都内阁决断,倒是坏了父皇的美意。汗颜之至。”

    朱高燧渐渐定下心来,人是会渐渐成长的,若说一开始,他还有些拘束。不过此时他的心理经历了北平一行。早已生出了奇妙的变化,早不再是那个从前的朱高燧了,他笑呵呵的道:“皇兄若是病了,这可不是小事,看过御医了么?”

    朱高炽本是想含糊过去,结果朱高燧却是揪着不放,却是深深看了朱高燧一眼,慢悠悠的道:“胡太医倒是看过。”

    “哦……这个胡太医。我倒是晓得,医术精湛。却不知诊视结果如何?”

    朱高炽道:“尚可。”

    朱高燧关心道:“皇兄是金贵之躯,一个尚可,是什么意思,此事,怕是不能小看,臣弟素知皇兄日理万机,身子早就熬坏了,这身子不是皇兄的,而是天下苍生的,因此,不能出任何闪失,我看这胡太医要叫来仔细问一问,得问清楚病情,开的是什么方子,断不能炜疾忌医,否则他日后悔莫及。”

    朱高炽一开始,并没有把朱高燧放在眼里,可是等到北京保卫战之后,对这个三弟,变得有了几分警惕。

    可是现如今见朱高燧依旧是咄咄逼人,他非但没有警惕,心情反而放松了一些,一个咄咄逼人地兄弟,显然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可怕。朱高炽呵呵一笑道:“三弟若是要请,那自管请就是,我看三弟脸色不好,想来是旅途劳顿,正好让胡太医好生把把脉。”

    这个胡太医,本就是朱高炽的人,朱高炽倒是一丁点都不怕露出什么马脚,只要咬死了自己旧疾复发,谁能奈何。

    这等事朱高燧想要拿来做文章,也未免太小看了自己。

    由此可见,这个老三,虽然有几分本事,可是为人处置,或者说勾心斗角,却是差的远了。

    本来朱高燧立下旷世奇功,有勇有谋,在北京大捷,朱高炽还甚为忌惮,现在反而放松了几分,却还是依旧含笑,道:“却不知父皇的銮驾到了没有?”

    朱高燧一听,笑嘻嘻的道:“父皇已经回京了。”

    “啊……”这一次,即便是含蓄如太子,也是惊对说不出话来,顿时失态。

    这等事,朱高燧已经在汉王那儿做过一次,如今再在太子面前做一次,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见这位皇兄大吃一惊,朱高燧心里只是冷笑,脸色淡漠起来,正色道:“父皇有口谕,这一路班师回朝,沿途对地方僧俗百姓,多有叨扰,朕再三叮嘱,地方官吏,万不可为迎圣驾而徒费民力,只是这一路所闻所见,俱都是地方官吏阿谀媚上,争相……”

    朱高燧话锋一转,又淡淡的道:“据闻太子前几日便准备了迎驾事宜,铺张奢靡,竟是不下于沿途官吏,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本该知晓朕之深意,何故如此?”

    朱高炽吓得冷汗淋漓,其实此时淫雨纷纷,天上银丝如毛,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朱高炽面如土色,被雨水淋湿的眉眼来不及擦拭,连忙拜倒在泥地里:“儿臣万死。”

    众臣见了,面面相觑。

    朱高燧说罢,才笑容可掬的上前一步,将朱高炽扶起,道:“皇兄,父皇此时若是没有耽搁,怕是已经回紫禁城了,还请皇兄率百官,立即见驾。”

    朱高炽被这么一折腾,已是狼狈不堪,不过他并没有显露半分不耐烦,颌首点头,道:“正是,不能耽搁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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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又不得不重新回京,旋即抵了午门,先前已有人回报,说是大明门已是开了,那大明门只有天子可以出入,一旦开了城门,便意味着天子确实已经入宫。

    于是以太子为首的人,大家乖乖在午门之外,等候召见。

    过不多时,宫中出来一个人,不是赵忠是谁。

    赵忠是随朱棣一道回京的,这一番他与兵部尚书夏元吉一道北上,如今又是南上,折腾的倒是不轻,天子突然召他去北平,赵忠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好在陛下并没有深究,虽是将他调出了京师,平时却还是依旧让他照料起居,这才让赵忠稍稍放心一些,不过眼下,却显得更为谨慎。

    他笑吟吟的道:“陛下有旨,请大家入宫觐见。”

    于是外头乌压压的人开始动了,朱高炽为首,其次便是朱高燧以及内阁几位大人,还有各部尚书,那丘福也在人群之中,只是他气色不太好,却还是勉强打着精神,他跟是跟随内阁几个大臣要鱼贯进去,谁知这时候,赵忠却是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于是所有人不动了,一个个看着赵忠。

    赵忠朝丘福笑嘻嘻的道:“琪国公,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说是琪国公年纪老迈,又素来体弱多病,万不可如此辛苦,陛下与琪国公,虽无血脉之亲,却有患难之实,不忍国公爷操劳,所以特意留了口谕,这宫,琪国公就不必进了。”

    这番话,说的可谓客气之极。

    可是丘福的脸色却是骤变,比那挨训的太子更差一些。

    他身材魁梧,可是这时候,却有些撑不住了,身躯在颤抖,嘴皮子在哆嗦,那一张惨白的脸上哪里看得到什么血色,他抬起眸,遥望那紫禁城中的殿宇,最后幽幽出口气,踟躇了片刻,他整个人几乎是瘫跪在了地上,动情的道:“请公公转告……臣……臣以六十衰病之人,蒙起田间,尺寸之功,恩荣出于望外,死亡且在眼前……”

    丘福说到了这里,大家都凝立不动,一个个色变,他们对丘福未必有什么好感,可是堂堂一个都督,堂堂一个国公,怎么说……完就完……瞧这样子……伴君如伴虎啊。

    这丘福还要再说,赵忠就显得心不在焉了,却是看着众臣,笑嘻嘻的道:“陛下等的急了,诸公不必理会这些许小事,请速速入宫。”

    被赵忠一打断,丘福的言辞就有些组织不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倒是赵忠问道:“琪国公,说完了么?”

    丘福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着赵忠。

    赵忠依旧是那风淡云清之色,只是那疏离和淡漠,却是毕露出来,假若是以往,面对这位天子的老兄弟,赵忠巴结都来不及,何曾会有今日这般。

    丘福只得苦笑,道:“已经说完了。”

    赵忠便将他扶起,态度和蔼可亲,道:“既是如此,那么咱家必定将此番带到,公爷,这儿风大,请回。”

    人家话都没说完,还说什么带到,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着瞎话,可是丘福只能铁青着脸点点头,却还要说一句:“多谢赵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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