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选择的不是水路,若是大队人马,水路速度更快一些,可是只带着十几个护卫,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快马了。

    最好的骏马,一路扬尘南下,中途没有丝毫的耽搁,就如当年行军一般,即便是吃饭,也不过是在马背上吃几个炊饼,到了驿站,立即换马,偶尔歇上一歇,一日三四百里,果然不过五日功夫,便抵达了金陵。

    这样的路程,若是寻常人,即便是整个华北都是平原,只要渡了江,便可抵达目的,可是相隔一千多里地,没有一月功夫,是不可能抵达的,假若同样的路程是在水路密集和多山陵的江南和云贵川等地,即便是三五月,怕也未必能抵达目的。

    而这种不惜成本的赶路,五日功夫,已是极限,抵达目的的时候,丘福几乎已经脱离。

    抵达朝阳门,守门的兵丁见有一队骑队风尘仆仆而来,正待阻拦盘查,对方却压根就不理会,而是径直策马过去,那兵丁吓得脸色发白,只感觉自己的身侧嗖的一下过去一匹健马,还不等他开口痛骂,一个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他的脑袋上,那声音也已经远了:“狗东西,瞎了眼睛,左都督的大驾,也敢阻拦。”

    丘福的突然到来,便如一场地震,立即在南京城传开。

    这种消息总是传播的最快,丘福第一时间,便抵达了五军都督府,而后与朱能洽商了一炷香。紧接着,一批武官便已到了,这些武官。平素都是丘福的老部曲,但凡是有官军以来,就会有山头,换句话来说,这些人就是丘福山头的骨干。

    丘福倒是对他们没有和颜悦色,直接便是痛斥一番,将这些骂的抬不起头。说他们平时懈怠惯了,尸位素餐,若是再敢敷衍差事。立即革职拿办,到时可怪不得不讲恩情。

    这些人自然是乖乖称是,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挨了一通训斥。便立即走了。

    紧接着便是其他的将官前来拜见。对于这些‘外人’,如张辅人等,丘福的态度却是和蔼可亲,宣读了一下陛下命自己掌握五军都督府,节制京畿军马的旨意,便勉力他们,要好生防范,不要出什么差错。

    这些一举一动。当然已经传到了内阁,也传到了东宫。

    内阁那边已经震动。解缙坐在值房里,如往常一样的票拟奏疏,这一切,他都显得极为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就安心了一些,各自办公不提。

    倒是过不了多久,突然有太监来内阁,这太监自然是极客气的,只是问:“翰林待诏陈风在不在?”

    内阁里头,虽已有不少大臣,可是许多圣旨许多草拟,大臣们未必有闲,所以不免会让几个翰林在这候命,便是所谓的待诏,其实这种翰林,不但请贵,而且大多数,运气都不会太差,一般都是当做内阁大臣的接班人培养。

    陈编修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年轻,不过前程似锦,如今每日在内阁里呆着,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帮助大臣们做一些润笔之类的杂事。

    听到有太监寻自己,陈编修有些奇怪,不免出来,对这太监道:“不知公公何事相询。”

    这太监依旧是笑,道:“大人出了内阁便知道。”

    陈风觉得古怪,有些不肯,便不由去看几处公房里的内阁大臣,见那边没什么动静,便只好道:“好吧。”

    陈风一出去,外头便有几个魁梧的大汉将军等着了,那太监目光一厉,大喝道:“陛下有旨,编修陈风,德行有亏,如何能高居庙堂,来,拿下,交大理寺查办。”

    几个大汉将军听罢,早已准备妥当,一个扯住他,另一个摘了他的乌纱,其他几人推推搡搡,陈风自然不服,口里大叫:“我有何罪,尔等焉能如此?”

    啪……

    一巴掌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

    那太监阴测测的道:“带走……”

    一巴掌早把陈风打了个萎靡不振,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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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内阁谁听不见,即便是解缙,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依旧淡然,只是握笔的手,微微颤了颤,那一双眸子里,复杂之中,掠过了一丝恐惧。

    本该在奏疏里拟的‘着户部核实,再行定夺’几个字,却是笔头一歪,写成了再行斟酌……

    内阁外头,起了大风,风大似狂,卷着乌云而来,天色,一下子黯淡了。

    内阁很安静,落针可闻,连平素偶尔的咳嗽声,也没了声息。

    解缙拿起了另一份奏疏,抱着手挪向油灯处去看,油灯冉冉,映的他那故作镇定的脸色,多了几分红晕。看向奏疏的目光,却也如外头的天色,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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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

    朱高炽已是得到了消息,他抱着茶盏,只是这茶盏在微微颤抖,他勉强吃了一口,尝不到其中的滋味,只是静静端坐,纹丝不动。

    “殿下,圣命来了。”

    朱高炽一声尨服,只是微微点头,便离座起身。

    东宫这儿,开了中门,设了香案,早有传旨的太监来了,这太监对太子还是客客气气的,先是上前行礼,朱高炽却是不敢受,连忙侧身避让,旋即拜倒在地,道:“儿臣朱高炽,静候圣旨。”

    这太监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慌不忙,去打开圣旨来,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朱高炽奉旨监国,素来勤恳,朕素知其孝心,今闻太子染病,朕忧心如焚,即令太医检视………………朕之天下,即尔之天下也,如今尔抱病在身,可是国事不可一日无主,京师军政之事,仍旧托付于尔……”

    太监一字一句念出这份‘恩旨’。

    ‘恩旨’的前头,是对太子的关怀,便如寻常父亲,关心自己的儿子,至于后头,则是说明了利害,告诉朱高炽,国事为重,虽然身体不好,之事国家之事,不能委托他人,少不得这朱高炽,还得继续监国。

    如此恩旨,若是寻常时候,倒还好。可是现在……

    跪在地上的朱高炽肥硕的身子微微一颤,旋即眼泪模糊,当听到尔之天下时,他撑着身子的双臂,开始有些软弱无力不受控制了,脸色早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

    “殿下……殿下……”

    这太监念完了,却见朱高炽整个人几乎萎了下去,不禁低声叫唤。

    朱高炽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脸色青紫,这才狼狈的站起来,勉强笑道:“儿臣……儿臣谢父皇恩典,父皇待儿臣,恩重如山……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唯有粉身碎骨,为君父分忧……”

    他接了圣旨,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待那太监一走,整个人便打了个踉跄。

    东宫的内官一看不好,快步上去将朱高炽搀住,几个人七手八脚,将朱高炽扶去寝殿歇息。

    圣孙朱詹基听了消息,已是连忙赶来,见到病榻上的朱高炽,只是看一眼,便知道父亲是真正病了,朱詹基泪如雨下,道:“父亲,这……这是何必,何必如此……圣旨里……”

    朱高炽已是无力的挥挥手,屏退左右,深深看着朱詹基,道:“父子相疑到这个地步,到了这个地步……为父……为父……为父心寒,寒心透了。詹基,詹基……你来,为父要告诉你,要交代你,从今往后……这从今往后啊……为父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能长久啊,长久不了了……哎……怎会到这个境地,怎么会到这个境地,詹基……以后,安心在东宫读书,不要出门,不要再去结交大臣,除了几个授课的师傅,谁也不要见,从此以后,东宫要断绝了和外头的干系……要出事……要出事……你等着看……父子……父子……咱们姓了朱,哪里会有什么父子……”

    见父亲语无伦次,朱詹基连忙抓住朱高炽的手,道:“事情并没有这样糟糕……还没糟糕到这个地步……陛下只是受小人蒙蔽而已,陛下圣明,迟早会幡然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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