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的人潮正在快速的接近,这些人已经疯了,郝风楼并不觉得对方愚蠢,恰恰相反,若自己是叛军,也会这样做。

    反叛是承担极大风险的事,他们的亲眷都在大明,一旦反叛,家族就要遭殃。而拿下谅山,拿住自己这些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筹码,为了这个筹码,纵是冒着矢石拼命又如何?

    郝风楼的眼睛眯起来,低吼一声:“变阵!”

    十列火铳手顿时开始变动起来,第一列单膝跪下,瞄准,第二列站直,平举火铳。

    “射!”

    两列火铳手一起放铳。威力倍增。

    第一列第二列迅速退下,三列四列快步补充。

    日以继夜的操练使得火铳手们几乎可以无缝隙的进行补充,况且所有人使用的火铳都已进行了改良,添加了膛线,使得火铳的射击距离和威力也是大增。

    前方叛军的死伤越来越大,一个个人扑倒在地,又有更多人势不可挡地冲杀过来。沿途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叛军,他们有的直接倒在血泊之中,有的在地上挣扎和攀爬,血水将泥地浸透。

    射击没有停止,冲杀也没有停止。

    站在后队观战的朱高燧张着嘴,足以放下一只鸡蛋,他好歹也算半个名将,经历过不少战斗,即便是功劳不大,可没吃过猪肉,至少看过猪跑,眼前这样单向的杀戮,让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火铳的真正威力。

    他原本还握着刀,打算冲锋陷阵,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像个傻瓜,于是哐当一声将刀丢在地上。索性观战到底。

    叛军的损失巨大,冲得越近,死伤也是越发剧增。

    已经有人生出胆怯之心了,谁都想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前后左右都有人不断地鼓舞着士气:“杀,杀过去。”

    大家麻木地向前冲杀,后退的都被在后头压阵的亲兵直接砍翻。

    没有退路了,冲!

    甚至连火铳手们自己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轮射击。而这时候。对面的人终究清晰可见。

    三十丈。

    郝风楼大喝一声:“上短铳!”

    所有人全部弃了长铳,从腰间摸出了两柄短铳出来。

    当叛军们一靠近,无数短铳齐发,更加密集。

    啪啪啪啪啪啪……

    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已是浑身弹孔。身子飙出十几道血口子。

    这巨大的杀伤将叛军的最后一点侥幸都浇灭了。

    你娘的坑我啊,说好了冲过去就成了。结果冲上来。死得更惨。

    甚至于,火铳手们开始稳步向前,根本不惧对方的叛军,有叛军近前不足十丈,抬手一铳,直接让他们倒下。

    郝风楼手中拿着双铳。倒也不惧,跟着大队前进,朱智凌见状,已是提剑冲到他的身侧。郝风楼侧目看她一眼道:“到后头去,我说过,我保护你!”

    朱智凌愣了一下,下一刻竟是难得的朝他调皮一笑:“你既保护我,我跟着你才安全。”

    叛军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在这狭小的街道上,战马已经受惊,逃了个干净,即便是没逃的,在爆炸和火铳声连绵之后也已踟蹰不前,无论怎么抽打也不肯前进一步。这种情况,想要将眼前的火铳队冲垮,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假若……没有中埋伏,没有被那数百斤的火药炸上天,决战的地点并非是这狭小的街道,叛军或许有六成的胜率,数千叛军训练有素,勇气过人,即便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眼前这些火铳手淹死。

    可是现在……简直就是笑话。

    叛军阵脚大乱,已经没有人有勇气冲杀了,而此时,火铳手们开始扫荡,稳步前进,宛如一只噬人的巨兽,不断杀戮。

    “降了,降了,我降了!”有人索性滔滔大哭,丢弃了武器,跪倒在地上。

    也有负隅顽抗的,依旧挺着刀,嗷嗷叫着冲杀过来,只是可惜,他的叫声用不了多久便戛然而止。

    王勇带着一队人开始逃窜,他也胆怯了,什么大计,什么策略,什么筹码,都见鬼去吧,没了性命,就什么都不是。

    可惜后队的败兵见到了他,有人顿时勃然大怒,道:“将军为何要走?”

    “拿住了贵人,咱们的家小才能保全,将军若是走了,我的妻儿怎么办?”

    “拿住他!”

    上百人疯狂地围住王勇,王勇身后的亲兵不得已之下晃着刀要将人驱散。

    只是可惜,这些绝望的人已经红了眼睛,大家一起冲上去打做一团。

    王勇浑身是血,身后倚着墙壁,握刀的手在颤颤发抖,面容狰狞又麻木。

    就在几日之前,他还是游击将军,可是此后他又成了叛将,现在呢?现在他什么都不是,连死狗都不如。

    假若当时不利益熏心,又何至于如此?

    假若当时不铤而走险,又何至如此?

    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火铳队们已经开始分队,三五人一伙,开始收拾残局。

    而此时,有一小队火铳手发现了他,立即有人前去禀告,过不多时,郝风楼便一步步走了过来。

    跟在郝风楼身后的还有赵王朱智凌和席县令,郝风楼看了王勇一眼,道:“游击将军王勇?”

    席县令到现在还没从震撼中回过味来,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他就是王勇,下官见过他。”

    郝风楼眯着眼,冷冷地看向王勇道:“商贾刘健在哪里?”

    王勇已是万念俱焚,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黑水沟,在那里,他有一处宅院,寻常人都不知道,那是他藏身的地方。”

    郝风楼记住这个王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可是那个惹出事端的商贾刘健,郝风楼却十分有兴趣,这个人在这里立足这么多年,拿着不值钱的盐巴和铁器和山民们做买卖,哪一次不是十倍百倍的利润?再加上大肆的收购盗卖的军械甚至是安南王公的宝物,他的财富,谁不垂涎不已?

    既然有了线索就好办。

    郝风楼笑了:“王勇,你也是朝廷命官,现在怎么说?”

    王勇气喘吁吁地道:“败军之将,无话可说,我是钦犯,就请大人……”

    砰……

    郝风楼朝着他的手臂放了一铳,手臂上血流如注,王勇疼得咬牙切齿,整个人如山猫一样弓起了身子。

    郝风楼平淡地道:“就因为你的一己私念死了这么多的人,你也配称作是败军之将?你是个畜生!”

    砰……

    又是一铳,这一次打中了王勇的脚背,王勇立即倒下,却依旧在挣扎。

    砰砰……

    郝风楼将火铳一发发的打在无关痛痒的位置,王勇痛得死去活来,含含糊糊地道:“饶命,饶命……”

    郝风楼转过身道:“传令下去,将这个家伙找个地方吊起来,让他慢慢的死,席县令,这种事就拜托你了。本官还有大事要办。”

    席县令苦笑道:“这种事,下官……”

    还不等席县令说完,郝风楼已经带着人走了。

    席县令只好摇摇头,看着那满目苍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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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百个火铳手已经装填好了火药,人人骑着马随着郝风楼出发。

    黑水沟处在谅山县西北的位置,那里附近便是连绵不绝的山岭,又靠着安南,显然是一处绝佳的隐匿地点。

    一旦有事就可以立即上山,或者索性直接进入安南境内,狡兔三窟,这刘健是何等人,当然清楚自己所做的是什么样的买卖,世代下来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财富,越是像他这样的人,就越是怕死。

    此时,一个个消息已经通过自己的亲信送到了这座城寨。城寨远看像是一处村落,实则却是不然,刘健在这里养着上百个亲信,除此之外,还雇了上百个仆役打理,这里不只有星罗密布的吊脚房子,在靠着后山的位置还有数十座仓库,这是刘家的本钱。

    现在刘家的族人都已迁居于此,刘健虽然命人煽动了民变,却绝不会亲自出面,当其他人煽动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躲进这里,隐匿不出。

    不过好消息似乎不少。比如那吴雄,连滚带爬的赶回来,哭诉着道:“老爷,王将军压根就没有反,他带兵到了城下,居然杀咱们的人,还赏了小人一个耳光。”

    刘健目光幽幽,先是一惊,可是等他问明了经过,却是扬起手,也是狠狠地赏了吴雄一个耳刮子。

    刘健身材肥胖,一巴掌下去,浑身的赘肉还在颤抖,他冷冷一笑道:“你懂什么?王将军此举为的是诓骗县里的人开城,死一些山民算什么,这些人本就是猪狗,本就是用来杀的。”他背起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王将军高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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