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郝风楼都在醉生梦死中渡过,李景隆为了展现自己的人脉,表明自己绝不是白占郝风楼的便宜,倒也实诚得很,当天夜里便叫人四处下了拜帖,请了许多官吏来吃酒。

    这些官吏大多对李景隆鄙视到了骨子里,可是曹国公有请,却又不得不来,宾主落座,李景隆第一件事便是拍拍郝风楼的肩膀:“这是我的兄弟,久仰诸位大名,今日特带来他见识见识。”

    大家侧目去看郝风楼,心里都是苦笑,勉强点点头,算是认识了郝风楼。

    几日来,郝风楼也不知见了多少人,送了多少名刺出去,不过他料定,自己的名刺递到了人家手里,用不了多久就要被人丢进垃圾堆。

    连日吃酒已是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带着凌雪又去一趟应天府,之所以去应天府,是要寻一个李景隆介绍过的熟人,想买下城东的一块土地,这样的土地在城中不少,从前多是朝中勋贵的官邸,此后太祖皇帝弄了几场大狱,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抄家灭族,这家产自然都收归了朝廷,而一般的新贵都不喜欢这种地产,毕竟带着晦气,因此极少人问津,有的甚至荒芜了二十多年,杂草丛生。

    郝风楼去了顺天府,毕竟有李景隆的撑腰,所以事情倒是办得妥当,用了半上午的功夫便将地买了下来,总共花费了三千多两银子,看上去价格高昂,可是地处繁华,又在城内,原有的建筑业都有,其实还是挣了大便宜。

    从顺天府里出来,郝风楼一身轻松,买卖做成了,李景隆也已拉拢住了,忍不住哼一句小曲,只是出了应天府,看到应天府门前一溜儿蓬头垢面的人带着枷号跪坐在前头,足足三四十人,一个个奄奄一息,似乎已经日晒雨淋了不少时候,更有人几乎已经僵死过去,一个个嘴唇开裂,沉重的枷板使他们动弹不得,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跪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绝望。

    “真可怜。”凌雪触动了心事,突然又发现了什么,道:“那个好像是张百户。”

    郝风楼看过去,便看到其中一个囚犯看到他们,朝他们张口,还真和张辅有些像。

    “是有点像。”郝风楼点头。

    凌雪道:“他莫不是已被发现了,所以……怎么办才好。”

    郝风楼摇摇头,想了想:“先装作不认识,过去再说。”

    凌雪心里想,假若张辅当真被朝廷察觉,这个时候自己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她忍住自己**,和郝风楼匆匆过去。

    郝风楼叹道:“朝廷应该没有察觉。你想想看,若是朝廷发现他是燕王殿下的细作,会交给顺天府来处置吗?如真是如此,早就关在不知哪个水牢里日夜拷打,让他招认同党了。”

    凌雪不忍道:“既然如此,为何他……”

    郝风楼痛苦的转着手中的扇柄,道:“不要急,我想想!”沉吟良久,将手中的扇子拍打在手心,道:“厉害,张百户果然不愧是张将军之后,实在让人佩服。”

    凌雪一头雾水:“佩服什么?”

    郝风楼道:“你想想看,张百户是什么人,他如此勇武,又聪慧无比,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故意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厉害的手段,哎,从前我还误会了他,以为他不学无术,现在想来,他竟有如此心机,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凌雪更加糊涂:“他自投罗网?为什么要故意。”

    郝风楼用扇柄有规律的敲打着手心,眼眸微眯:“当然是破釜沉舟,想来他已联络了谷王,谷王尚在犹豫,既然犹豫,就要断这谷王的后路,毕竟燕王那边等不得了,所以他索性自己寻个由头,让应天府拿住,落到这个境地,你想想看,张辅是燕王殿下的探子,谷王会不关注吗?既然关注,得知他被应天府拿了,谷王会怎么做?”

    凌雪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在逼迫谷王殿下尽快拿主意。”

    “对。”郝风楼苦叹道:“我还以为这南京城里,只有我对燕王殿下忠心耿耿,为了燕王风里来雨里去,为了靖难,连贞操都可弃之如敝屣,每日纵情声娱之地,流连酒水之中,想不到这位张百户有如此肝胆,燕王靖难能如此势如破竹,正是因为有一个个像我和张百户这样的忠臣义士。”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凌雪哭笑不得。

    郝风楼正色道:“他走他的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大家都在尽力为燕王殿下效力,不必管他,我们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见李景隆,今夜已经约好,要在时花馆里谈正经事,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也该图穷匕见了。”

    凌雪嗔怒道:“你总是有许多借口,时花馆那种地方……”

    郝风楼义正言辞打断他:“我和张百户手段不同,可都是为靖难流汗又流血,你想想看,李景隆这个变态总是喜欢找十个八个姑娘来作陪,我招架她们也是很辛苦的,甚至还有可能染上花柳,比张百户更加凶险。”……

    而在另一头,在应天府院墙下,张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郝风楼和凌雪的身影越走越远,虎目之中越来越灰暗下去,满是绝望。

    “这个姓郝的,为何每日出入应天府,莫不是这个家伙已经……这个没骨气的狗东西,败类!”张辅不齿的吐出一口涂抹,吐沫中满带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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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风楼和李景隆几日功夫就已打的火热,再进一步就该同床共枕了,当夜在时花馆吃过了酒,叫了茶上来,二人闲坐吃茶,郝风楼借着酒劲,道:“李大哥,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李景隆哈哈笑道:“贤弟瞒着的事,定然有趣,来说说看。”

    郝风楼苦笑道:“其实我是燕山卫小旗。”

    李景隆又是爽朗大笑:“想不到你还是亲军……”突然一下,他的老脸僵硬住了:“什么,燕山卫……”

    燕山卫显然并没有给李景隆什么好印象,甚至这是一个足够可怕的记忆,李景隆清楚的记得,当年五十万大军围攻北平,无数守城的将士在一个瘸子的带领下拼死厮杀,漫天的箭雨滚烫的油水,滚木砖石,遮云蔽日般的飞下来,紧着某处的旷野上,北风呼啸,地平线上出现一个两个然后是乌压压的黑影,无数的骑兵在沉默中提起了刀,一声号角,便是漫天喊杀。

    李景隆的战斗史就是一本写满了血泪的逃亡史,而那支追击了他数百里的军马正是燕山卫。

    更重要的是,燕山卫是燕王的卫队,李景隆霍然而起,一脚将身前的案牍踢翻,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郝风楼:“你说什么,你是什么?”

    郝风楼耸耸肩:“我是燕王座下亲卫小旗官,奉命在城中刺探。”

    李景隆脸色铁青,恨不得将郝风楼撕成碎片:“你为何不早说。”

    说早了,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傻子才早说。

    郝风楼早有说辞,有板有眼的道:“我的身份隐秘,自然不能轻易张扬,那时候我和李大哥不熟。”

    李景隆坐下去,又站起来,然后又坐下去。

    想不到啊想不到,眼前这个郝风楼,居然是燕山卫,是燕王的人。

    郝风楼道:“李大哥……”

    李景隆暴怒地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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