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其实没那么反对吗?他觉得她被吓到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眨了眨眼,笑得坏坏的:“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还没有订亲吧,我也没有,我家里既有钱又有势,我长得也很不赖,以后一定也会对你很好,我还可以保证不会纳妾,也不会养外室,你嫁给我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说得这么认真又顺溜,连“保证不会纳妾”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但说出来以后,他猛然就觉得,这就是他的真心话,就觉得真要这样不可了。

    这么美丽、聪慧、勇敢、纯真、可爱的女孩儿,他若是错过,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她更美好的女子了!

    他必须把她订下了,不给她属于别人的机会——也许,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潜意识里就这么想了吧?

    女孩儿显然回不过神来,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眨了眨眼,小嘴也是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么?”他很坏心眼地对她露出勾魂摄魄的笑容,“你刚刚说过我是好人的,我也才十八岁,年纪又不老,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女孩儿被他的笑容眩得有些发晕,不知羞耻的话突然就脱口而出:“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啊,我叫红妆,我姓洛,叫洛红妆,今年十三岁哦。”

    才十三岁么?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这样,他岂不是还要等上几年?

    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他就可以待平定叛军后,直接带她回京了。

    他压下这股失望,深吸一口气,微笑:“我姓夜,名轻歌,家中十几个兄弟姐妹,我排行第九,小名就叫夜九。”

    “夜轻歌?”洛红妆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微微偏头,“这个名字很好听呢,不过,我怎么听得有些熟悉?好像听很多人提过呢……”

    夜九笑了笑:“我的父亲叫夜北皇,世人都称他为陛下,称我殿下。”

    “啊?”洛红妆又叫了一声,跳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奉命前来遥州平叛的太子夜轻歌不成?”

    夜九露齿一笑,居然直截了当地道:“是哪,刚才那些人是叛军,我是大顺国的太子,现在就爱上你了,就想娶你当妻,你还敢要我不?”

    这种毫不拖泥带水,毫不委婉曲折,就像天方夜谭一样的求婚之语,就这样从他这个传说中风流多情、游戏人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妖邪男子的嘴里,自然而然地吐露了出来。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年仅十八岁的他,突然之间就觉得以前那种处处留情的风流行径索然无味,突然之间就强烈地向往起与她的未来来,突然之间就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终结自己无聊生活的礼物!

    说完之后,他还骄傲了,得意了,为自己遇到她,为自己能够如此迅速而坦然地表白、行动。

    假如他稍微矫情一点,迟钝一点,傲慢一点,矜持一点,说不定就错过了这般美好的女孩儿,将来悔悟时必定追悔莫及!

    他敢打赌,这个女孩儿一定也喜欢自己,她流露出来的那种懵懂青涩、毫无自知却源于内心的、纯真自然的欢喜,他能感觉得到,只要点醒她,她一定也知道她是喜欢自己的。

    但是,她敢要自己吗?

    她敢要一个突然出现,突然示爱,突然未婚,风流在外花名远播的太子吗?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

    即使天色暗了,他还是看得到她的双颊通红,胜过梅花,目光害羞得要滴出水来。

    她的目光飘来飘去,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地面,就是不敢看他。

    他等了好久,等不到她的答案,心里有些沉不住气了,又邪魅地笑,诱惑她:“你明明也很喜欢我吧,却不敢要我么?你就不怕你拒绝了我,我走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么?”

    这番话,击中了洛红妆虽然还不太明白,却蠢蠢欲动,难以控制的少女情怀。

    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和随便救人的人,可是,刚才看到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她真的很难过,很担心,还很……心疼,想帮他救他的念头变得非常强烈。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一个陌生的、一看就觉得很危险的少年感到心疼,但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她真真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了——从见到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

    现在,则是更加、更加的喜欢,因为,他说了他爱自己,想娶自己为妻,这世上,可还有比这种互相喜欢、两人都想跟对方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么?

    她红着脸,抬头,细细地道:“我、我敢……但是、但是你不会后悔么?”

    她是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上的差距啦,可是,他毕竟是太子,他有很多的选择,他说出这样的话,会不后悔?

    夜九笑了,既轻佻又温柔:“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后悔,你愿意相信我么?”

    洛红妆看着他的眼睛,扭了扭身体,轻轻地道:“嗯,我信你。”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坏人,而且,他虽然笑得坏坏的,眼神很轻佻,说话还像个登徒子,开口闭口似乎都是调戏、轻薄她的话,听起来很像是信口开河,毫无根据,但是,她感觉得到他眼底的温柔。

    比初春的山泉更温柔的温柔,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他是真心的。

    他没有说谎,没有在骗她。

    夜九笑了,笑得如此灿烂,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这幽暗。

    “红妆,”他说,“我此生绝不负你,你不会看错人的!”

    这么灿烂开心的笑容,令洛红妆更觉得他不是坏人了,展颜:“轻歌,我此生也绝不负你,你也没有看错人!”

    “哈哈,”夜九笑了一笑,伸出手,“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我的身体快不行了,你先扶我起来,送我进屋可好?”

    追兵还在附近,听四周的对话和声音,这座寺庙还在被包围和看守,叛军搜山之后若是找不到他,说不定会再度杀回庙里,他得努力恢复体力,想办法离开这里,免得连累了他刚刚订下的小未婚妻。

    “噢,好的。”洛红妆这才惊觉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赶紧扶起他,“陪我来的婆婆和家仆去做饭了,等会儿应该就回来,我不会让他们发现你的。”

    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她也知道他的存在是不可以泄露出去的。

    扶他进屋以后,她让他躺下,给他擦拭身上的伤口。

    很快,先前因为被追兵们盘问而延误时间的婆婆和家丁带着做好的饭菜回来,她没让他们进屋,只让他们把饭菜留下,烧开水给她,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那一夜,她温柔地喂他吃饭,还故意弄伤自己,暗中分别问寺庙里的师父要了好多治疗外伤的药,一边细心地给他上药,一边跟他窃窃私语,那时,他的身体伤得很重,心里却很幸福。

    那天晚上,她记得他说:“红妆,你快些长大,莫要让我等得太久。”

    那天晚上,他记得她说:“我会一直等你,你要及时来接我,莫要让我等着太久。”

    他们脉脉相视,彼此的深情与温柔,都被对方铭刻在心里。

    那是他们这一生最重要、最珍贵的誓言,他们永不敢忘。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洛红妆给他上好了药,之后去家丁的房间里偷了一套男子的衣服出来,给他换上。

    之后,疲惫之至的夜九,就躺在红妆的床上,沉沉地睡了,睡得很香很甜。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又是订了婚的,也顾不得这些繁缛节了,而且,他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岂会受到世俗规矩的束缚?否则,他和她也就不会一见面就互订终身了。

    他真没想到,外头追兵重重,他身陷困境,危机四伏,却还能轻易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异常香甜,比在皇宫里,比在那些女人的怀里,睡得还满足,还安心。

    追兵在山里找了一夜,他也在洛红妆的房间里睡了一夜,无人知晓。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洛红妆叫醒他,让他赶紧趁天色未亮离开。

    他再怎么不舍,也只得走了。

    告别的时候,他蹲在墙头,一脸坏笑地对洛红妆说:“待你年满十六,我定骑白马,载百里红妆,迎你入红帐,一生只为你画眉。”

    然后,他留下这句话,将那块白玉雕龙玉佩丢进她的怀里,消失在墙头上。

    洛红妆捧着那块玉佩,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墙头,站了很久很久。

    从那时开始,她就努力地学习各种才艺,努力地长大,等待着十六岁生日的来临。

    十六岁那年,他没来。

    十七岁那年,她来了。

    悲剧,就这样产生了……

    如今,说不清是生离还是死别的两个人,坐在埋葬了洛红妆尸骨的荒山上,带着悲伤与甜蜜,想起了这段过往。

    如果那一天,他们不曾遇到,他们的人生现在会是什么样?

    会更好,还是更差?

    可是,他们在那一天遇到了,相爱了,相约了,而且,至死不悔。

    所以,任世事如烟,物是人非,他们唯有怀着无尽的痛与念,带着无尽的伤与恨,木然地进去,走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未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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