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桢知道他不是担心船上呆不下,而是要再去拦住追兵,并且还要让那些高手们安全退去,于是也不客套,点头道:“好,老陆你小心,咱们回头见。”

    陆薄言笑了笑,转身朝金兵迎去,林朝英用脚把跳板踢了踢正,催道:“还不上?”

    徐子桢正色挥手:“你胖你先上,我瘦我后走。”

    林朝英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嘴?走不走?”

    远处已传来厮杀声,陆薄言众人已和追兵交起手来,徐子桢眼看脱身在即,心终于落了下来,扭头对林朝英做了个鬼脸,纵身跃上跳板。

    河边的风很大,带着股泥土与青草交织的味道,面前的这艘船也只是艘寻常货船,但是在徐子桢眼里,这就是能让自己脱离险境回归自由的好船,连风都觉得格外的好闻。

    追兵被拒在了远处,徐子桢离开在即,心情格外舒畅,站在甲板上伸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满脸轻松陶醉。

    赵楦在他身后温柔地看着他,林朝英提着剑轻啐了一口,完颜泓在伸手拉赵楦阿娇,眼中也带着笑意,只有阿娇神色黯然回望着来时的路,她自知今日只能离开,可是将再也回不来了。

    忽然远处响起“嗡”一声,在这夜间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呆滞了一路的阿娇猛的扑过来,徐子桢一个没防备,险些被她撞下河去,吓得他赶紧稳住,回身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月色下阿娇的脸庞变得一片煞白,她的身体也软软倒了下来。

    徐子桢慌忙一把抱住她,却见阿娇后腰正中插着一支长箭,鲜血已在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箭尾兀自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林朝英反应最快,一脚踢落跳板,大喝道:“快扯帆,开船!”

    完颜泓也立刻回过神,急急往后跑去,指使船夫一一动起来,货船缓缓而动,离岸而去。

    林中忽然钻出十来条身影,在夜色中犹如鬼魅一般,在他们手中俱都拿着一张弓,是那种沙场之中护阵用的大弓,站在最前端的一人手中拿的弓更与其他人颇为不同,金雕玉胎,非是凡品,阿娇后腰那支长箭显然正是出自他的手。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赫然是完颜蓟白养了二十几年的长子,赤奴儿。

    他站直身体,手抚长弓阴阳怪气地道:“啧啧,可惜了可惜了,这厮的狗运不错。”

    远处的陆薄言一声长啸便要冲过来,却见又是一支金兵出现,枪明甲净,杀气腾腾,在他们的阵中紧紧护着一个人——完颜吴乞买。

    陆薄言刚展开的身形瞬间收住,他恨恨地跺了跺脚,当机立断选择撤离,阿娇的受伤他看在眼里,只是眼前金兵人多于自己三四十倍,不宜再战。

    留下拖住敌人的为数不多的好手呼哨一声四散而走,凭着灵敏的反应与迅雷般的速度瞬间消失在茫茫林间,吴乞买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仿佛这些人在他眼里根本没出现过一样,他的眼睛只是冷冷地盯着那艘缓缓开动的船,却没再发布任何命令。

    斡本紧随在他身后,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也看到了阿娇为护徐子桢舍身扑上的那一幕,在阿娇中箭的那一霎,他分明看到了吴乞买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金兵蜂拥而上,朝着货船扑去,吴乞买冷冷地看着,却在他们即将逼近河岸时一摆手:“不必追了。”

    所有人无不愕然,今天城中乱作一团,死了不知多少人,可是皇帝却轻描淡写一句不追了?可是龙怒难触天威难测,毕竟是皇帝,无人敢忤逆,只有赤奴儿暗中撇了撇嘴,一脸的可惜模样。

    徐子桢怔怔地看着怀中的阿娇,这一刻天地仿佛都已静止,就连自己的呼吸他都已经感觉不到,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心,疼得仿佛被刀在割一般。

    “阿娇……”

    他开口轻唤了这两个字,嗓子却似乎梗住了,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阿娇还清醒着,只是脸色白得象是一张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让人怜惜,她看着徐子桢,强打精神微微一笑:“当初我……射了你一箭,今天,还你了,以后别……别再拿这事取笑我了。”

    徐子桢只觉鼻子一酸,赶紧扭过头去,不让阿娇看见他眼中的泪水,借着黑暗用肩头的衣衫擦了下眼角,回头恶狠狠地道:“老子没让你还,这次不算,你还给我欠着,等我想起来时再跟你要!”

    阿娇知道徐子桢是在拐着弯安慰她,却已没力气再说话,只能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

    “公子!”

    徐子桢忽然听得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完颜泓。

    “我有上好伤药,公子你再这么拖延反倒害了小公主了。”

    “真的?快快快,我抱她进舱。”徐子桢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抱阿娇进舱,却只觉手脚颤抖得根本不听使唤。

    阿娇忽然轻声说道:“徐子桢,我想……我想再看看我四哥,可以么?”

    徐子桢一怔,低头看见阿娇眼中泛着泪光,他心中一阵难受,使劲点点头:“好。”他咬一咬牙,挣扎着横抱起阿娇,慢慢走到船舷边。

    林朝英急忙闪身护在他身前,长剑横持,以防暗中冷箭。

    阿娇靠在徐子桢怀中,远远望向被金兵拱卫的皇帝,眼中的依依不舍难以掩饰,然后用只有徐子桢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四哥,我走了,保重。”

    徐子桢抱稳阿娇,也望向吴乞买,一字一顿地道:“两年之内,我会再来找你喝茶的,保重!”

    同样的保重二字,可是含义却截然不同,徐子桢的话在夜风中传入每个人耳中,谁都能听出这两字之中蕴涵的浓浓杀意,而并非是真的祝祷之词。

    吴乞买盯着徐子桢,冷冷一笑:“好,朕等你。”

    船借着风开始越行越快,此时已离岸远了,徐子桢忽然想起一事,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单手搓成卷,交给林朝英:“林女侠,劳烦你给我扔上岸去,这是我送给吴乞买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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