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从沈咏洁和小磊住的小院慢慢退了出来，盈袖一向爽快明丽的面容染上淡淡的愁思。</p>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就是觉得不对劲。</p>
元应蓝和皇后娘娘对他们这一家子是什么心，从先前折腾她的婚约，还有对沈遇乐下春药的事就看出来了。</p>
她们是看不得他们一家好的。</p>
而这种人，虽然是病了，而且是先住进来的，但是住在他们家隔壁，就让她不由自主会多想一想。</p>
从元应蓝住的隔壁小院门口路过的时候，盈袖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伸手转了转左手腕上戴的一只不起眼的玉镯。</p>
那玉镯其实不是玉镯，是师父送她的能屈能伸的光剑，专门戴在腕间防身用的，“这光剑有驱邪避祸之能。以后纵然再遇到这种事，你自己也能应付……”师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可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师父了。</p>
盈袖想起师父，心里就增添了无尽勇气。</p>
她转身，往元应蓝住的院子行去。</p>
“元大小姐，这里是蓝郡主住的院子，您不能进去。”齐王府的人傲慢地拦住了盈袖的去路。</p>
盈袖定了定神，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虽然不再是郡主，但是我跟蓝郡主到底是亲戚，见她生病住到这里，拜访一下总可以吧？”</p>
“……大小姐，您没有得过水痘……”采桑在她身边轻声提醒她，希望她不要一时鲁莽，一定要进去。</p>
盈袖暗忖自己跟娘亲和弟弟接触得够多了，都没有染上，没道理往元应蓝的院子去一趟就得上……</p>
所以她没有在意。淡淡地道：“虽然我没有得过这病，但是礼不可废。总不能害怕染上，就连亲戚情份就不顾了，是吧？”最后这句话，她是盯着那守门人旁边的婆子说的。</p>
她记得这个婆子，以前是齐王妃鲁玥儿身边的贴身婆子，现在居然跟着元应蓝来到临时医房。</p>
鲁玥儿死了。按理说她身边的下人要么转卖。要么遣散。</p>
只有一种人会到小主子身边伺候，就是那种长辈身边从小贴身的乳娘。</p>
而鲁玥儿出身贫苦，身边并没有乳娘。那这个婆子能有这么大本事，在她死后跟了元应蓝，足见她是个不一般的人。</p>
那婆子果然被盈袖盯得心里有些发麻，忙垂下头。不敢再看盈袖的眼睛。</p>
这时那院门吱呀一声响，从里面走出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女。后面还跟着一串下人。</p>
“原来是大堂哥、大堂嫂。”盈袖见是元应佳和唐海嘉出来了，笑着微微颔首，有意只叫了亲戚间的称呼。</p>
虽然她现在不是郡主，但总是亲王之女。跟元应佳、元应蓝就是堂兄姐妹的关系。</p>
元应蓝院子的守门人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处，脸上的神情很是尴尬。</p>
元应佳出来的时候，本来眉头紧皱。但是抬头看见盈袖站在门前，马上扬起笑脸。温言道：“是盈袖妹妹来了？”又问她：“你也是来探望应蓝的？”</p>
盈袖点点头，笑着道：“是啊，不过可惜，你们的门子不让我进去。”</p>
那门子嘀咕道：“过路的人情，也敢说嘴……”</p>
明明是在说盈袖根本不是有意来探望元应蓝的。</p>
元应佳没有做声，唐海嘉倒是听见了，出声问道：“……过路？盈袖妹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过路的？”</p>
盈袖往旁边沈咏洁和小磊住的院子看了一眼，道：“我娘和弟弟刚刚也送过来了。我们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蓝姐姐也染病了。真是可惜……”</p>
“啊？大伯娘和堂弟也染病了？”元应佳很是惊讶，看了看唐海嘉，“咱们去看看大伯娘和小堂弟吧。”</p>
唐海嘉点点头，又道：“不过盈袖妹妹既然先来了，不如让她先去看看应蓝，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大伯娘和小堂弟？”</p>
元应佳点点头，“如此甚好。”</p>
盈袖也没插嘴，见他们商议定了，才举步道：“那我就先看看蓝姐姐吧。”说着，跟了元应佳和唐海嘉进了元应蓝养病的院子。</p>
这院子里的陈设布置，跟旁边的院子一模一样。</p>
院子里伺候的人给她介绍：“这些是给贵人们住的院子，都是一模一样的。”</p>
盈袖点点头，跟着他们上了台阶，来到元应蓝住的屋子门前。</p>
“应蓝妹妹，盈袖妹妹来看你了。”唐海嘉冲着里屋说道。</p>
盈袖看了她一眼，道：“我想进去跟应蓝姐姐说几句话。”</p>
“……盈袖妹妹，你得过水痘吗？”唐海嘉忙问道，似乎很关心她的样子。</p>
“没有。不过，姐姐生病，我怎么能光想着自个儿呢？”盈袖笑着瞥了元应佳一眼。</p>
元应佳明显对她这句话很有好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道：“盈袖妹妹到底心地好，没有只想着自个儿。”</p>
唐海嘉一下子红了脸，往后悄悄退了一步，不敢再说话了。</p>
盈袖就对屋门旁边伺候的两个丫鬟道：“你们撂开帘子，我进去看一看吧。”</p>
“是盈袖吗？你别进来，我得的不是水痘，是痘疹，恐过给你就不好了。”元应蓝很是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像是高烧了好几天的人，连嗓子都烧坏了。</p>
盈袖吃了一惊，在门口停下脚步：“你得的是痘疹？！”</p>
元应佳背着手，板着脸点点头，道：“……是，昨天太医确诊了，晚上送过来的。”说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p>
元应蓝在屋里好像听见了元应佳的叹息声，忙道：“哥哥，你别担心，我会熬过去的。我还没有看见哥哥嫂嫂给我生小侄儿呢，我不会有事的……”</p>
元应佳猛地转身仰头。看向屋外的天空。</p>
虽然他动作转得快，但是盈袖却清清楚楚看见他眼角有泪光一闪。</p>
这兄妹俩倒是感情不错……</p>
盈袖在心底暗叹，她也是有弟弟的人，想到弟弟就在隔壁染病，心里也很不好受。</p>
正要转身离去，她左手腕玉镯靠近肌肤的那一面，突然有些微微的发热。</p>
她一怔。下意识伸手抚了上去。但是刚才那股发热的感觉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像刚才是她的错觉一样。</p>
盈袖心知有异，咬了咬牙。道：“没事的，让我进来看看妹妹吧。我弟弟和娘亲也染病了，我很担心。”</p>
里面的元应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若是盈袖妹妹一定要看。可以让丫鬟先进来看看，再做决定吧。”</p>
盈袖看着撂开的门帘。里面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屋里的情形，像是一只怪兽，张着大口。只等她自投罗网。</p>
可是就算明知里面有陷阱，想到在隔壁院子里躺着的沈咏洁和小磊，她也非去不可。</p>
“大小姐。让奴婢先去看看吧。”采茵拉拉她的衣襟，“奴婢以前得过痘疹。”</p>
“哦？”盈袖很是意外。仔细看着采茵的脸，在她的左侧眼角处，确实看见了几颗不起眼的麻子，以前都没有注意过。</p>
“大小姐，水痘、痘疹，奴婢小时候都得过。奴婢命大，先代大小姐去看看吧。”采茵冲她眨了眨眼。</p>
盈袖默了默。</p>
采茵一家子都在他们府里，所以才提拨她到身边做了大丫鬟，定了采芹的缺。</p>
“去吧。”盈袖轻轻说道。</p>
采茵抬头走了进去。</p>
里面黑黢黢的，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里面的光线，看见了屏风后面帐帘低垂的大床。</p>
采茵走过去，伸手撂开帐帘，看见了床上半躺着的元应蓝。</p>
采茵顿时吓了一跳。</p>
只见元应蓝本来白腻得有些丰满的面庞已经急剧瘦了下去，眼下带着青黑，颧骨高耸，两手戴着厚套，被绑起来挂在床的两侧栏板上。</p>
露出来的肌肤，包括脸上，都是一块块大红色的疹子瘢痕。</p>
采茵知道，出痘子的时候，脸上特别痒，让人非要挠不可。</p>
她侧脸眼角处的那几颗麻子，就是自己的手被娘绑了起来，但是却依然痒得受不了，在床上用脸蹭破了的痘花儿……</p>
“你跟你主子说，我这幅样子，不想被别人看见……”元应蓝闭了闭眼，喘着气说道。</p>
采茵忙退了出去，对盈袖低声道：“确实是出痘疹的样子。”</p>
盈袖点点头，还是迈步走了进去。</p>
她来到元应蓝的床头，定定地看着她，眉梢挑了挑，很是意外地道：“蓝姐姐，你怎么会出痘疹？”</p>
“……那天幸亏你没有答应跟我一起来这个临时医房，不然这会子就是我们两人一起躺在这里了。”元应蓝苦笑道，“我以为自己防范得好，没想到还是中了招……”</p>
盈袖的眉头蹙了起来，道：“可是，如果这里有人得痘疹，那我娘和弟弟怎么办？”</p>
“大伯娘和小磊怎么了？”元应蓝偏了头问她。</p>
“他们也住进来了。是水痘。”盈袖坦然道，“就在你隔壁。”</p>
元应蓝也皱起眉头，道：“这可不好。我已经叮嘱我哥哥，不要再来这里了。你……要不跟皇祖父说说，求个情，将大伯娘和小磊转走吧。”</p>
“转到哪里去呢？城里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回去。”盈袖有些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p>
元应蓝默然半晌，道：“……那就住下吧。或者换个院子，离我这边远一点。”</p>
“我试试吧。”盈袖停下脚步，看了看元应蓝，“你多保重。”说着，转身离去。</p>
她刚转身，元应蓝却蓦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是很快又闭了闭眼，胸口一阵恶心欲吐，忍了又忍，才将快到嗓子眼的一口血咽了下去。</p>
她这一次，真是病得够重，差一点就丢了小命……</p>
盈袖从元应蓝房里出来，对元应佳和唐海嘉道：“蓝姐姐让你们回去，不要再来看她了。说很容易染上。”</p>
元应佳握了握拳，对着屋里大声道：“妹妹！我每天会来一趟！就在院子外面，你不用担心！”说着，转身大步离去。</p>
一直窝在墙角的唐海嘉才追了上去，跟他一起出了大门。</p>
盈袖带着采茵走在最后。</p>
不过她刚从元应蓝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元应佳在跟人说话。</p>
“谢副相来了。”</p>
盈袖惊喜抬头，见是谢东篱来了。正跟元应佳寒暄行礼。</p>
盈袖正要走上前去。唐海嘉却挡在她面前，笑着道：“成亲前十天，新郎官是不能见新娘子的。见了会不吉利哦！”</p>
盈袖白了她一眼。将她推开，淡淡地道：“今天是成亲前第十一天，还是可以见的。”</p>
谢东篱淡然的面上有一丝喜色一闪而逝，他的目光越过唐海嘉。落在比唐海嘉高一个头的盈袖面上，温言道：“袖袖。陛下有旨，可以将忠贞国夫人和辰郡王移到庄子上养病。——我就是来宣旨的。”</p>
盈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笑道：“陛下真是体贴。我刚才还在想这事儿呢。娘和小磊的病都不算严重。但是这里却有痘疹病人，一个不好，染上痘疹就大发了。”</p>
元应佳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对谢东篱道：“是谢副相向皇祖父请的圣旨吗？”便也拱手道：“那我也进宫请旨。——在自己家的庄子上住着。总比这里好。”一边说，一边急匆匆走了。</p>
东元国在京城郊外设了临时医房，就是担心城里人多密集，有了这种传染病，传染得快，所以把染了病的人移到城外住着。</p>
除非有特旨，被大夫确诊得了疫疹的人是一定要去这临时医房的，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p>
当然，临时医房里面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住的地儿是不一样的。</p>
平民百姓数十人一间大屋住着，达官贵人一个人可以住一个单独的小院子。</p>
饶是如此，有些人还是宁愿在自己的庄子上住着，不肯住到这临时医房里面去。</p>
盈袖自从知道元应蓝住在沈咏洁和小磊隔壁，心里就在打鼓，琢磨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搬走，或者是元应蓝搬走，或者是沈咏洁他们搬走，总归是不能跟他们住得太近。</p>
对于盈袖来说，这一世最重要的人就是她弟弟和娘亲。</p>
如果这两人有个闪失，她就觉得自己白白重活这一遭了。</p>
这样想着，她对谢东篱就越发感激。</p>
谢东篱看着盈袖感激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沈夫人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你先回去，我送他们去庄子上。”</p>
盈袖执意不肯，道：“我没事的。总得看着他们在庄子上安顿好了，我才放心。”</p>
谢东篱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眉目清明，面色白腻，两颊有着淡淡的红晕，一点憔悴都看不出来，更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p>
“嗯，那就一起去吧。”谢东篱点了点头，转身往旁边的院子去了。</p>
盈袖看着沈咏洁和小磊被人用春凳抬了出来，脸上盖着白巾子。</p>
外面的阳光刺眼，照在他们脸上会不舒服。</p>
临时医房的管事过来问盈袖：“请问大小姐要不要带两个会服侍的医女过去？我们这边有备用的医女，都是跟着太医院的太医学过的。”又说：“太医是不会进屋子给他们诊治配药的，里面服侍的人还是要靠懂医的医女，给外面的太医说清楚病情发展，太医才好酌量配药。”</p>
谢东篱看了看盈袖，问道：“你想要她们跟过去吗？”</p>
盈袖自己也是懂配药的，知道这件事，确实要懂医理的人才能做到，就道：“还是去两个吧。”</p>
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最好。</p>
家里虽然有服侍的丫鬟婆子，但是出水痘这种病，也有很多别的需要顾及的地方，不是单纯的会服侍人，就能照顾得了传染病的病人的。</p>
而且还有太医跟过去服侍，跟太医熟悉的医女就更重要了。</p>
谢东篱见盈袖同意了，便没有再说话。</p>
临时医房的管事便将先前分在这个院子里的两个医女叫了出来，让她们跟着去盈袖家的庄子上。</p>
一行人从临时医房里出来，走上了往庄子上去的路。</p>
上了大路。他们才发现从城里来的大车小车和轿子实在太多了，都是络绎不绝往临时医房送医的人群。</p>
盈袖在车里看见外面这些人脸上都是焦急无比的神情，叹了口气，对谢东篱道：“……这一次的疫疹来势汹汹，不知道会怎样……”</p>
谢东篱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道：“这一次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不过。你会没事的。”</p>
他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盈袖。</p>
一向冷然犀利的目光里盛满盈盈暖意。</p>
盈袖对他微微一笑，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可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低声道：“……你也要保重，还有十一天……”</p>
“你记得这么清楚？”谢东篱低沉的嗓音十分有质感，听得人身上痒酥酥的。如同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在心上。</p>
“我当然记得清楚了。”盈袖偏一偏头。看着他笑，“我数着日子，等不及要嫁给谢副相呢！”</p>
说得这么坦荡，谢东篱又觉得不像是真的。身上有些燥热，心里无端有些烦闷，他别开头。看向车窗外的情形，抿了抿唇。道：“看前面堵得厉害，我下去看看。”说着，掀开车帘跳下车，往前面行去。</p>
谢东篱是以副相的身份出来的，带着的随从侍卫有不少，都在他身周给他开路。</p>
排在他们前面的车一阵骚动，慢慢让开一条路，让他往前行去。</p>
盈袖在车里托着腮，着迷地看着谢东篱的背影。</p>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腰间系着宽宽的犀牛皮腰带，头发束在头顶，戴着玄色官帽，走在前面，越发显得背阔腰系，身高腿长，轩然清华中还带有几分肃杀。</p>
这个背影，盈袖越看越欢喜，晶亮的杏眸不由眯了起来，脸上慵懒的神情如同一只猫。</p>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喵”叫。</p>
低下头，看见小喵居然从车帘下钻了进来，卧在她脚边，抬头看着她。</p>
“小喵，你怎么来了？”盈袖心里一动，想起那一天，就是小喵带她去家里外院的马场，才发现小杏的异样。</p>
“喵！”小喵又朝她叫了一声，声音很是急切，而且站了起来，腰背拱成一个弓形，连毛都要炸起来了。</p>
盈袖马上站了起来。</p>
砰！</p>
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从后面冲了过来，一下子撞在她的马车后头！</p>
盈袖飞快地抓住马车上的扶手，让自己稳定下来。</p>
小喵也被这股冲力撞得在地上翻了个跟斗，顺势从车帘下方滚了出去。</p>
“惊马了！惊马了！”有人在车外大声喧哗起来，“让开！前面的人快让开！”</p>
盈袖想起沈咏洁和小磊的车就在她后面，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忙从车里跳了下来。</p>
只见后面的车倒了一长串，伤者无数。</p>
盈袖大急，忙要冲过去看沈咏洁和小磊怎样了。</p>
采桑和采茵一起拉住她，道：“大小姐别急！让奴婢去看看吧！夫人和小王爷身边也有丫鬟婆子！”</p>
沈咏洁身边那个会功夫的婆子为了救护沈咏洁，被撞得晕了过去，被人从车里抬了出来。</p>
过了一会儿，一个医女抱着一只黑猫下了车，对盈袖道：“是小王爷的猫吧？”又好脾气地笑道：“大小姐，病人身边不能有这些猫猫狗狗的。”</p>
盈袖忙将小喵接了过来，发现这猫不知怎地，居然晕了过去，忙将它托给采桑，道：“放车上去，看着些，给它喂点水。”</p>
采桑应了，自去料理。</p>
盈袖便问那个下车的医女，道：“我娘和小磊没事吧？”</p>
那医女回头对车里道：“夫人，大小姐问您有没有事呢。”</p>
“没事。袖袖，你没事吧？”沈咏洁的声音虚弱地传了出来。</p>
盈袖的心顿了顿，忙道：“没事，我没事！娘您好生养着！”</p>
很快有人抬着担架往这边赶，陆续有人被从车里抬了下来，担架上血淋淋地，看着伤得不轻。</p>
谢东篱听见后面的喧哗，回头一看，见有几匹马红着眼，正不断往盈袖那辆车后头撅蹄子狠撞，忙回头走了过来。</p>
也没见他飞跑，但是他身边的随从侍卫却发现谢副相眨眼间就离他们好远，再回神发现他已经回到刚才那辆车前了。</p>
谢东篱一手搭在盈袖的大车车辕上，刚刚还在极力要往前冲的大车立时停了下来。</p>
盈袖回头，正好看见谢东篱缩回手，忙道：“刚才是怎么了？”</p>
“不知道，我去看看。”谢东篱冷冷地道，往盈袖车后行去。</p>
后面的几匹马的主人见是一个大官过来了，忙扑过来跪着求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大人！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小人的妻儿生了病，要赶着送去临时医房，可是这几匹遭瘟的畜生突然发了疯，小人勒不住它们！”</p>
那几个人摊开手，给谢东篱看他们手上纵横的血痕，都是被马缰绳勒的。</p>
谢东篱看着他们没有说话。</p>
盈袖跟过来，见了这幅情形，叹气道：“算了吧。——五哥，我没事，家人也没事，他们也不是有意的。”</p>
谢东篱侧头看了看她，颔首淡然道：“既然你不追究，就算了，也算是积福了。”说着，他对那几个马主人抬手道：“姑且念你们救人心切，下不为例。”说着，放了他们离去。</p>
前面也有受伤的人，盈袖回头，只看见又有几个担架抬了过去。</p>
“算了，我们从那边小路去庄子吧。”盈袖指了另一条路，“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p>
谢东篱点点头，让盈袖上车，又对沈咏洁和小磊那边的大车点点头，道：“按大小姐说的路线走。”</p>
那边的人也上了车，顺着盈袖说的路，拐到小路上，一路往盈袖家的庄子上行去。</p>
这是沈咏洁陪嫁的庄子，里外都是她的人，现在还多了元宏帝派的侍卫，临时医房派的医女，以及太医院的太医。</p>
谢东篱刚走到庄子门前，就见有快马驶来，对谢东篱道：“谢副相，陛下急召副相入宫，南郑国有特使前来！”</p>
谢东篱看了看盈袖，“你一个人能应付吗？”</p>
“没事，都到我家了，哪里不能应付？”盈袖笑了笑，让谢东篱跟着宫里来传旨的侍卫直接回去了。</p>
盈袖一直留在庄子上，看着里里外外的人都安顿好了，又四处巡查了一遍，见万事大吉了，才又回到沈咏洁和小磊住的院子里，隔着窗子对里面道：“娘、小磊，你们住着，过几天我来看你们。”</p>
屋里传来沈咏洁有气无力的声音：“不用了，再过四五天就好了。娘一定在你成亲前回家。”</p>
跟沈咏洁先前说的话差不多。</p>
眼看天色已晚，盈袖就不回去了，在这里住了一晚。</p>
第二天一大早，跟沈咏洁和小磊隔窗告别之后，才启程回京城。</p>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离十月初八她出嫁的日子，还有十天。</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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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看不得他们一家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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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元应蓝住的隔壁小院门口路过的时候，盈袖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伸手转了转左手腕上戴的一只不起眼的玉镯。</p>
那玉镯其实不是玉镯，是师父送她的能屈能伸的光剑，专门戴在腕间防身用的，“这光剑有驱邪避祸之能。以后纵然再遇到这种事，你自己也能应付……”师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可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师父了。</p>
盈袖想起师父，心里就增添了无尽勇气。</p>
她转身，往元应蓝住的院子行去。</p>
“元大小姐，这里是蓝郡主住的院子，您不能进去。”齐王府的人傲慢地拦住了盈袖的去路。</p>
盈袖定了定神，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虽然不再是郡主，但是我跟蓝郡主到底是亲戚，见她生病住到这里，拜访一下总可以吧？”</p>
“……大小姐，您没有得过水痘……”采桑在她身边轻声提醒她，希望她不要一时鲁莽，一定要进去。</p>
盈袖暗忖自己跟娘亲和弟弟接触得够多了，都没有染上，没道理往元应蓝的院子去一趟就得上……</p>
所以她没有在意。淡淡地道：“虽然我没有得过这病，但是礼不可废。总不能害怕染上，就连亲戚情份就不顾了，是吧？”最后这句话，她是盯着那守门人旁边的婆子说的。</p>
她记得这个婆子，以前是齐王妃鲁玥儿身边的贴身婆子，现在居然跟着元应蓝来到临时医房。</p>
鲁玥儿死了。按理说她身边的下人要么转卖。要么遣散。</p>
只有一种人会到小主子身边伺候，就是那种长辈身边从小贴身的乳娘。</p>
而鲁玥儿出身贫苦，身边并没有乳娘。那这个婆子能有这么大本事，在她死后跟了元应蓝，足见她是个不一般的人。</p>
那婆子果然被盈袖盯得心里有些发麻，忙垂下头。不敢再看盈袖的眼睛。</p>
这时那院门吱呀一声响，从里面走出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女。后面还跟着一串下人。</p>
“原来是大堂哥、大堂嫂。”盈袖见是元应佳和唐海嘉出来了，笑着微微颔首，有意只叫了亲戚间的称呼。</p>
虽然她现在不是郡主，但总是亲王之女。跟元应佳、元应蓝就是堂兄姐妹的关系。</p>
元应蓝院子的守门人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处，脸上的神情很是尴尬。</p>
元应佳出来的时候，本来眉头紧皱。但是抬头看见盈袖站在门前，马上扬起笑脸。温言道：“是盈袖妹妹来了？”又问她：“你也是来探望应蓝的？”</p>
盈袖点点头，笑着道：“是啊，不过可惜，你们的门子不让我进去。”</p>
那门子嘀咕道：“过路的人情，也敢说嘴……”</p>
明明是在说盈袖根本不是有意来探望元应蓝的。</p>
元应佳没有做声，唐海嘉倒是听见了，出声问道：“……过路？盈袖妹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过路的？”</p>
盈袖往旁边沈咏洁和小磊住的院子看了一眼，道：“我娘和弟弟刚刚也送过来了。我们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蓝姐姐也染病了。真是可惜……”</p>
“啊？大伯娘和堂弟也染病了？”元应佳很是惊讶，看了看唐海嘉，“咱们去看看大伯娘和小堂弟吧。”</p>
唐海嘉点点头，又道：“不过盈袖妹妹既然先来了，不如让她先去看看应蓝，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大伯娘和小堂弟？”</p>
元应佳点点头，“如此甚好。”</p>
盈袖也没插嘴，见他们商议定了，才举步道：“那我就先看看蓝姐姐吧。”说着，跟了元应佳和唐海嘉进了元应蓝养病的院子。</p>
这院子里的陈设布置，跟旁边的院子一模一样。</p>
院子里伺候的人给她介绍：“这些是给贵人们住的院子，都是一模一样的。”</p>
盈袖点点头，跟着他们上了台阶，来到元应蓝住的屋子门前。</p>
“应蓝妹妹，盈袖妹妹来看你了。”唐海嘉冲着里屋说道。</p>
盈袖看了她一眼，道：“我想进去跟应蓝姐姐说几句话。”</p>
“……盈袖妹妹，你得过水痘吗？”唐海嘉忙问道，似乎很关心她的样子。</p>
“没有。不过，姐姐生病，我怎么能光想着自个儿呢？”盈袖笑着瞥了元应佳一眼。</p>
元应佳明显对她这句话很有好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道：“盈袖妹妹到底心地好，没有只想着自个儿。”</p>
唐海嘉一下子红了脸，往后悄悄退了一步，不敢再说话了。</p>
盈袖就对屋门旁边伺候的两个丫鬟道：“你们撂开帘子，我进去看一看吧。”</p>
“是盈袖吗？你别进来，我得的不是水痘，是痘疹，恐过给你就不好了。”元应蓝很是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像是高烧了好几天的人，连嗓子都烧坏了。</p>
盈袖吃了一惊，在门口停下脚步：“你得的是痘疹？！”</p>
元应佳背着手，板着脸点点头，道：“……是，昨天太医确诊了，晚上送过来的。”说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p>
元应蓝在屋里好像听见了元应佳的叹息声，忙道：“哥哥，你别担心，我会熬过去的。我还没有看见哥哥嫂嫂给我生小侄儿呢，我不会有事的……”</p>
元应佳猛地转身仰头。看向屋外的天空。</p>
虽然他动作转得快，但是盈袖却清清楚楚看见他眼角有泪光一闪。</p>
这兄妹俩倒是感情不错……</p>
盈袖在心底暗叹，她也是有弟弟的人，想到弟弟就在隔壁染病，心里也很不好受。</p>
正要转身离去，她左手腕玉镯靠近肌肤的那一面，突然有些微微的发热。</p>
她一怔。下意识伸手抚了上去。但是刚才那股发热的感觉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像刚才是她的错觉一样。</p>
盈袖心知有异，咬了咬牙。道：“没事的，让我进来看看妹妹吧。我弟弟和娘亲也染病了，我很担心。”</p>
里面的元应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若是盈袖妹妹一定要看。可以让丫鬟先进来看看，再做决定吧。”</p>
盈袖看着撂开的门帘。里面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屋里的情形，像是一只怪兽，张着大口。只等她自投罗网。</p>
可是就算明知里面有陷阱，想到在隔壁院子里躺着的沈咏洁和小磊，她也非去不可。</p>
“大小姐。让奴婢先去看看吧。”采茵拉拉她的衣襟，“奴婢以前得过痘疹。”</p>
“哦？”盈袖很是意外。仔细看着采茵的脸，在她的左侧眼角处，确实看见了几颗不起眼的麻子，以前都没有注意过。</p>
“大小姐，水痘、痘疹，奴婢小时候都得过。奴婢命大，先代大小姐去看看吧。”采茵冲她眨了眨眼。</p>
盈袖默了默。</p>
采茵一家子都在他们府里，所以才提拨她到身边做了大丫鬟，定了采芹的缺。</p>
“去吧。”盈袖轻轻说道。</p>
采茵抬头走了进去。</p>
里面黑黢黢的，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里面的光线，看见了屏风后面帐帘低垂的大床。</p>
采茵走过去，伸手撂开帐帘，看见了床上半躺着的元应蓝。</p>
采茵顿时吓了一跳。</p>
只见元应蓝本来白腻得有些丰满的面庞已经急剧瘦了下去，眼下带着青黑，颧骨高耸，两手戴着厚套，被绑起来挂在床的两侧栏板上。</p>
露出来的肌肤，包括脸上，都是一块块大红色的疹子瘢痕。</p>
采茵知道，出痘子的时候，脸上特别痒，让人非要挠不可。</p>
她侧脸眼角处的那几颗麻子，就是自己的手被娘绑了起来，但是却依然痒得受不了，在床上用脸蹭破了的痘花儿……</p>
“你跟你主子说，我这幅样子，不想被别人看见……”元应蓝闭了闭眼，喘着气说道。</p>
采茵忙退了出去，对盈袖低声道：“确实是出痘疹的样子。”</p>
盈袖点点头，还是迈步走了进去。</p>
她来到元应蓝的床头，定定地看着她，眉梢挑了挑，很是意外地道：“蓝姐姐，你怎么会出痘疹？”</p>
“……那天幸亏你没有答应跟我一起来这个临时医房，不然这会子就是我们两人一起躺在这里了。”元应蓝苦笑道，“我以为自己防范得好，没想到还是中了招……”</p>
盈袖的眉头蹙了起来，道：“可是，如果这里有人得痘疹，那我娘和弟弟怎么办？”</p>
“大伯娘和小磊怎么了？”元应蓝偏了头问她。</p>
“他们也住进来了。是水痘。”盈袖坦然道，“就在你隔壁。”</p>
元应蓝也皱起眉头，道：“这可不好。我已经叮嘱我哥哥，不要再来这里了。你……要不跟皇祖父说说，求个情，将大伯娘和小磊转走吧。”</p>
“转到哪里去呢？城里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回去。”盈袖有些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p>
元应蓝默然半晌，道：“……那就住下吧。或者换个院子，离我这边远一点。”</p>
“我试试吧。”盈袖停下脚步，看了看元应蓝，“你多保重。”说着，转身离去。</p>
她刚转身，元应蓝却蓦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是很快又闭了闭眼，胸口一阵恶心欲吐，忍了又忍，才将快到嗓子眼的一口血咽了下去。</p>
她这一次，真是病得够重，差一点就丢了小命……</p>
盈袖从元应蓝房里出来，对元应佳和唐海嘉道：“蓝姐姐让你们回去，不要再来看她了。说很容易染上。”</p>
元应佳握了握拳，对着屋里大声道：“妹妹！我每天会来一趟！就在院子外面，你不用担心！”说着，转身大步离去。</p>
一直窝在墙角的唐海嘉才追了上去，跟他一起出了大门。</p>
盈袖带着采茵走在最后。</p>
不过她刚从元应蓝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元应佳在跟人说话。</p>
“谢副相来了。”</p>
盈袖惊喜抬头，见是谢东篱来了。正跟元应佳寒暄行礼。</p>
盈袖正要走上前去。唐海嘉却挡在她面前，笑着道：“成亲前十天，新郎官是不能见新娘子的。见了会不吉利哦！”</p>
盈袖白了她一眼。将她推开，淡淡地道：“今天是成亲前第十一天，还是可以见的。”</p>
谢东篱淡然的面上有一丝喜色一闪而逝，他的目光越过唐海嘉。落在比唐海嘉高一个头的盈袖面上，温言道：“袖袖。陛下有旨，可以将忠贞国夫人和辰郡王移到庄子上养病。——我就是来宣旨的。”</p>
盈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笑道：“陛下真是体贴。我刚才还在想这事儿呢。娘和小磊的病都不算严重。但是这里却有痘疹病人，一个不好，染上痘疹就大发了。”</p>
元应佳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对谢东篱道：“是谢副相向皇祖父请的圣旨吗？”便也拱手道：“那我也进宫请旨。——在自己家的庄子上住着。总比这里好。”一边说，一边急匆匆走了。</p>
东元国在京城郊外设了临时医房，就是担心城里人多密集，有了这种传染病，传染得快，所以把染了病的人移到城外住着。</p>
除非有特旨，被大夫确诊得了疫疹的人是一定要去这临时医房的，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p>
当然，临时医房里面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住的地儿是不一样的。</p>
平民百姓数十人一间大屋住着，达官贵人一个人可以住一个单独的小院子。</p>
饶是如此，有些人还是宁愿在自己的庄子上住着，不肯住到这临时医房里面去。</p>
盈袖自从知道元应蓝住在沈咏洁和小磊隔壁，心里就在打鼓，琢磨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搬走，或者是元应蓝搬走，或者是沈咏洁他们搬走，总归是不能跟他们住得太近。</p>
对于盈袖来说，这一世最重要的人就是她弟弟和娘亲。</p>
如果这两人有个闪失，她就觉得自己白白重活这一遭了。</p>
这样想着，她对谢东篱就越发感激。</p>
谢东篱看着盈袖感激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沈夫人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你先回去，我送他们去庄子上。”</p>
盈袖执意不肯，道：“我没事的。总得看着他们在庄子上安顿好了，我才放心。”</p>
谢东篱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眉目清明，面色白腻，两颊有着淡淡的红晕，一点憔悴都看不出来，更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p>
“嗯，那就一起去吧。”谢东篱点了点头，转身往旁边的院子去了。</p>
盈袖看着沈咏洁和小磊被人用春凳抬了出来，脸上盖着白巾子。</p>
外面的阳光刺眼，照在他们脸上会不舒服。</p>
临时医房的管事过来问盈袖：“请问大小姐要不要带两个会服侍的医女过去？我们这边有备用的医女，都是跟着太医院的太医学过的。”又说：“太医是不会进屋子给他们诊治配药的，里面服侍的人还是要靠懂医的医女，给外面的太医说清楚病情发展，太医才好酌量配药。”</p>
谢东篱看了看盈袖，问道：“你想要她们跟过去吗？”</p>
盈袖自己也是懂配药的，知道这件事，确实要懂医理的人才能做到，就道：“还是去两个吧。”</p>
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最好。</p>
家里虽然有服侍的丫鬟婆子，但是出水痘这种病，也有很多别的需要顾及的地方，不是单纯的会服侍人，就能照顾得了传染病的病人的。</p>
而且还有太医跟过去服侍，跟太医熟悉的医女就更重要了。</p>
谢东篱见盈袖同意了，便没有再说话。</p>
临时医房的管事便将先前分在这个院子里的两个医女叫了出来，让她们跟着去盈袖家的庄子上。</p>
一行人从临时医房里出来，走上了往庄子上去的路。</p>
上了大路。他们才发现从城里来的大车小车和轿子实在太多了，都是络绎不绝往临时医房送医的人群。</p>
盈袖在车里看见外面这些人脸上都是焦急无比的神情，叹了口气，对谢东篱道：“……这一次的疫疹来势汹汹，不知道会怎样……”</p>
谢东篱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道：“这一次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不过。你会没事的。”</p>
他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盈袖。</p>
一向冷然犀利的目光里盛满盈盈暖意。</p>
盈袖对他微微一笑，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可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低声道：“……你也要保重，还有十一天……”</p>
“你记得这么清楚？”谢东篱低沉的嗓音十分有质感，听得人身上痒酥酥的。如同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在心上。</p>
“我当然记得清楚了。”盈袖偏一偏头。看着他笑，“我数着日子，等不及要嫁给谢副相呢！”</p>
说得这么坦荡，谢东篱又觉得不像是真的。身上有些燥热，心里无端有些烦闷，他别开头。看向车窗外的情形，抿了抿唇。道：“看前面堵得厉害，我下去看看。”说着，掀开车帘跳下车，往前面行去。</p>
谢东篱是以副相的身份出来的，带着的随从侍卫有不少，都在他身周给他开路。</p>
排在他们前面的车一阵骚动，慢慢让开一条路，让他往前行去。</p>
盈袖在车里托着腮，着迷地看着谢东篱的背影。</p>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腰间系着宽宽的犀牛皮腰带，头发束在头顶，戴着玄色官帽，走在前面，越发显得背阔腰系，身高腿长，轩然清华中还带有几分肃杀。</p>
这个背影，盈袖越看越欢喜，晶亮的杏眸不由眯了起来，脸上慵懒的神情如同一只猫。</p>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喵”叫。</p>
低下头，看见小喵居然从车帘下钻了进来，卧在她脚边，抬头看着她。</p>
“小喵，你怎么来了？”盈袖心里一动，想起那一天，就是小喵带她去家里外院的马场，才发现小杏的异样。</p>
“喵！”小喵又朝她叫了一声，声音很是急切，而且站了起来，腰背拱成一个弓形，连毛都要炸起来了。</p>
盈袖马上站了起来。</p>
砰！</p>
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从后面冲了过来，一下子撞在她的马车后头！</p>
盈袖飞快地抓住马车上的扶手，让自己稳定下来。</p>
小喵也被这股冲力撞得在地上翻了个跟斗，顺势从车帘下方滚了出去。</p>
“惊马了！惊马了！”有人在车外大声喧哗起来，“让开！前面的人快让开！”</p>
盈袖想起沈咏洁和小磊的车就在她后面，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忙从车里跳了下来。</p>
只见后面的车倒了一长串，伤者无数。</p>
盈袖大急，忙要冲过去看沈咏洁和小磊怎样了。</p>
采桑和采茵一起拉住她，道：“大小姐别急！让奴婢去看看吧！夫人和小王爷身边也有丫鬟婆子！”</p>
沈咏洁身边那个会功夫的婆子为了救护沈咏洁，被撞得晕了过去，被人从车里抬了出来。</p>
过了一会儿，一个医女抱着一只黑猫下了车，对盈袖道：“是小王爷的猫吧？”又好脾气地笑道：“大小姐，病人身边不能有这些猫猫狗狗的。”</p>
盈袖忙将小喵接了过来，发现这猫不知怎地，居然晕了过去，忙将它托给采桑，道：“放车上去，看着些，给它喂点水。”</p>
采桑应了，自去料理。</p>
盈袖便问那个下车的医女，道：“我娘和小磊没事吧？”</p>
那医女回头对车里道：“夫人，大小姐问您有没有事呢。”</p>
“没事。袖袖，你没事吧？”沈咏洁的声音虚弱地传了出来。</p>
盈袖的心顿了顿，忙道：“没事，我没事！娘您好生养着！”</p>
很快有人抬着担架往这边赶，陆续有人被从车里抬了下来，担架上血淋淋地，看着伤得不轻。</p>
谢东篱听见后面的喧哗，回头一看，见有几匹马红着眼，正不断往盈袖那辆车后头撅蹄子狠撞，忙回头走了过来。</p>
也没见他飞跑，但是他身边的随从侍卫却发现谢副相眨眼间就离他们好远，再回神发现他已经回到刚才那辆车前了。</p>
谢东篱一手搭在盈袖的大车车辕上，刚刚还在极力要往前冲的大车立时停了下来。</p>
盈袖回头，正好看见谢东篱缩回手，忙道：“刚才是怎么了？”</p>
“不知道，我去看看。”谢东篱冷冷地道，往盈袖车后行去。</p>
后面的几匹马的主人见是一个大官过来了，忙扑过来跪着求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大人！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小人的妻儿生了病，要赶着送去临时医房，可是这几匹遭瘟的畜生突然发了疯，小人勒不住它们！”</p>
那几个人摊开手，给谢东篱看他们手上纵横的血痕，都是被马缰绳勒的。</p>
谢东篱看着他们没有说话。</p>
盈袖跟过来，见了这幅情形，叹气道：“算了吧。——五哥，我没事，家人也没事，他们也不是有意的。”</p>
谢东篱侧头看了看她，颔首淡然道：“既然你不追究，就算了，也算是积福了。”说着，他对那几个马主人抬手道：“姑且念你们救人心切，下不为例。”说着，放了他们离去。</p>
前面也有受伤的人，盈袖回头，只看见又有几个担架抬了过去。</p>
“算了，我们从那边小路去庄子吧。”盈袖指了另一条路，“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p>
谢东篱点点头，让盈袖上车，又对沈咏洁和小磊那边的大车点点头，道：“按大小姐说的路线走。”</p>
那边的人也上了车，顺着盈袖说的路，拐到小路上，一路往盈袖家的庄子上行去。</p>
这是沈咏洁陪嫁的庄子，里外都是她的人，现在还多了元宏帝派的侍卫，临时医房派的医女，以及太医院的太医。</p>
谢东篱刚走到庄子门前，就见有快马驶来，对谢东篱道：“谢副相，陛下急召副相入宫，南郑国有特使前来！”</p>
谢东篱看了看盈袖，“你一个人能应付吗？”</p>
“没事，都到我家了，哪里不能应付？”盈袖笑了笑，让谢东篱跟着宫里来传旨的侍卫直接回去了。</p>
盈袖一直留在庄子上，看着里里外外的人都安顿好了，又四处巡查了一遍，见万事大吉了，才又回到沈咏洁和小磊住的院子里，隔着窗子对里面道：“娘、小磊，你们住着，过几天我来看你们。”</p>
屋里传来沈咏洁有气无力的声音：“不用了，再过四五天就好了。娘一定在你成亲前回家。”</p>
跟沈咏洁先前说的话差不多。</p>
眼看天色已晚，盈袖就不回去了，在这里住了一晚。</p>
第二天一大早，跟沈咏洁和小磊隔窗告别之后，才启程回京城。</p>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离十月初八她出嫁的日子，还有十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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