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叫过一名镇西兵,道:“你去前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要群殴么?”

    那名镇西兵答应一声,立即纵马过去,他跑得飞快,边跑边叫,那些围在河边的百姓听了,便没敢动手,老百姓自己组织人群殴没关系,可要是有了官府界入,他们就不敢动手了,毕竟这个时代,老百姓是很怕当官的。

    河东岸,聚集着五六十人,都是精壮的汉子,领头的一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很威猛,穿着小褂子,赤着双臂。

    一个年轻人问这大汉,道:“陈老大,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的官兵,县里不是说不管咱们这事儿么?”

    那被叫做陈老大的大汉皱眉头想了想,没想出啥所以然来,他放下手中的锄头,道:“看样子不象是县里的人,他们拉着那么多辆大车,似乎是过路的官兵,只是不知从哪里来的。”

    “过路的官兵?那他们管咱们这闲事儿干嘛?”周围的汉子们很是纳闷,象村子和村子之间的事,一般都由当地宗族宿老管理,只要不出人命,官府是不会插手的,本地官府都是如此,何况是外地过路的,更加不应该多管闲事。

    而河的西岸,那边的汉子们也是惊讶,不知从哪里跑了来一大队的官兵,看样子还想管他们的闲事。

    那镇西兵奔到近前,喝道:“谁是领头的,过来说话!”

    陈老大连忙小跑着过来,到了马前,毛手毛脚地冲着镇西兵行了个礼,有点儿慌张地道:“小人是陈家村的里正,名叫陈阿大,见过兵爷!”

    镇西兵嗯了声,用手中马鞭一指他们。又一指河对岸,道:“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干什么,还拿着家伙,是不是想群殴?为什么要打架?”

    陈阿大不敢隐瞒。答道:“回兵爷的话,我们陈家村和对面的赵家村有了纠纷,去县里打官司,可县里说不管我们这事儿,让我们自己解决,我们和赵家村的人讲理讲不通,大家便聚在这里,打算接着讲理,并没有打架!”

    说到这里,陈阿大向远处的军队看了眼。见军队并没有停留,还在继续赶路,他便以为这队官兵只是来问问,只要含糊过去,并不会管他们的闲事的。

    那镇西兵听了解释。并不再问,调转马头,奔回了大队,向杨泽禀报了此事。

    杨泽听了,微微一皱眉头,心想:“纠纷?是不是因为河水的关系啊,这么多人拿着家伙聚集在一起。动起手来,就算不出人命,也得打残废几个,这是何必,只是不知本地的县令为什么不管这事儿。”

    杨泽一挥手,道:“让那个陈阿大过来。由本官来问问怎么回事。”

    镇西兵答应一声,再次返回了岸边,对着陈阿大道:“你,跟我过来,我家大人有话要问你。”

    陈阿大很是害怕。可又不敢不过去,把手里的锄头交给同村的人,他自己则跟在镇西兵的马后,跑着到了杨泽的跟前。

    杨泽看着这名叫陈阿大的里正,见这人相貌忠厚,不象是个奸滑之人,问道:“你叫陈阿大,是陈家村的里正?”这年代的里正就相当于村长,要是村子大些,一般一个村子就会有一个里正。

    看样子,陈阿大是不总见官,见到杨泽后,虽然搞不清杨泽是个多大的官,但既然带着这么多的士兵,那就一定不会是小官,他忙跪下,道:“草民陈阿大,见过大老爷,草民确是陈家村的里正,有官府发的凭证,不过……不过,没带在身上,要是大老爷要看,小的这就回家去取。”

    杨泽笑了笑,道:“凭证倒是不必看,估计你也不会撒谎的。你说你们是要讲理,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讲理,人多嘴杂,怕是讲不清楚。本官问一下,你们有什么纠纷啊,竟要如此?”

    陈阿大一愣,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是因为牛的事,草民村里有个寡妇,想要改嫁,嫁也就嫁了,她家没男人,地也种不好,生活没着落,村里的人也同情她,并没拦着,可她要嫁就嫁呗,却要带走夫家的牛,她还上面是有公婆的,下面还有个小儿子,有老有小,要是没了牛,那日子可不就更难过了,所以草民们不让她带走牛,她就闹起来了。”

    他的话,说得不是太清楚,颇有些笨嘴笨舌的,没把关键之处讲清楚。

    杨泽道:“是不是那个寡妇要改嫁,改嫁的在赵家村啊,你们为了自家村民着想,不想给牛,可赵家村的人却非要牛不可,是不是这样啊?”

    陈阿大明显脑子不是特别好使,竟然咦了声,道:“大老爷怎么知道的,你也听说这事儿了?”

    杨泽身边的人一起都笑了,就连鸠摩多罗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听说过么,陈家村和赵家村都围在一起要打架了,那寡妇要嫁的人不是赵家村的,还能是哪个村的?

    杨泽又道:“没听说过,但想也能想得到。牛确实是好东西,耕田用的啊,不过既然是夫家的东西,那妇人就不应该带走,要不然让她的公婆和儿子怎么活呢?”

    陈阿大忙道:“是啊,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本来一开始草民们是不答应的,可二十二家的婆娘寻死觅活的,说要是她不带头牛过去,那她会让人瞧不起,她又是个寡妇,要是改嫁过去,哪能有好日子过,还闹着要上吊,她的公婆只好答应,就让她把牛牵走了,现在老两口的生活,全靠我们一村子的人照顾,又老又小的,我们不照顾着,总不能让他们饿死。”

    付丙荣笑道:“二十二?他的爹娘倒是能生……嗯,应该是全族排下来的,堂兄堂弟们一排大小,他排到了二十二,不过以此为名,倒也省事,就象你叫阿大一样!”

    陈阿大连忙嗯嗯两声。道:“乡下人不会起名,按着大小叫,省事,还不会叫错。草民这辈是按年纪大小起名的,下一辈是按出生时的重量起名的,草民儿子叫陈七斤。”

    鸠摩多罗在旁听着,他不理会陈家村的人怎么起名,却关心寡妇改嫁的事,忽地笑道:“原来你们中原人也有这种事发生,妇人要改嫁,还非得带着先夫家里的东西走,看来是个刁妇啊!”

    他听见了大方民间的丑事,很是开心。什么礼仪之邦,不过如此,刁民要是刁起来,比起突觉的妇人,还要邪乎。

    杨泽不满地看了鸠摩多罗一眼。道:“是啊,我们中原也有这种事儿发生,虽然是偶尔发生,可也不能说没有,不象国师你们突觉,这种事儿遍地都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鸠摩多罗一撇嘴。心想:“这小畜生,口齿竟这般凌厉,不吃半点儿的亏,我犯不上和他一般计较,免得他再说什么混帐狗屁的话来。”

    他没有想是自己先说出来混帐狗屁话的,却反怪杨泽跟着他说。典型的乌鸦落在猪身上,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

    杨泽不再理鸠摩多罗,转头又问陈阿大,道:“既然牛给他们了。他们怎么又来闹事儿,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么?”

    陈阿大脸现气愤之色,道:“那牛不是给他们的,当初说好,牛养在赵家,农活儿忙时他家先用,然后再给那妇人的公婆用,就等于是说一头牛两家用,本来是挺好的事儿……”

    唉,杨泽叹了口气,这个陈阿大怎么说话如此的没有章法,刚才说牛给了赵家,现在又说一头牛两家用,把事情说得不清不楚。

    陈阿大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讲得不清楚,还在说道:“可赵家那边用完了牛,还回来时,竟然是头瘦的快要死的牛,这头牛看上去都十好几岁了,又老又瘦,不能干活儿,我们当然不干了,不能让本村的人受欺负啊,就和他们理论,还告到了县里去,可县里说这牛没法证明就是当初给赵家的那头,所以让草民们自己解决,草民只好带着同村的人,一起到河边,要当着河神爷爷的面,和他们讲道理,抬头三尺有神明,谁撒谎,谁全家都是王八蛋!”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起来有点儿复杂,杨泽抬头看来,见天色已近黄昏,就算是赶路,也赶不了多远了,不如就在此处休息。

    问了陈阿大村子所在位置,并不是太远,只有两里多路,杨泽便下令,全队转向,去陈家村,今晚在陈家村过夜。

    听说可以进村子过夜,不必在野外宿营了,镇西兵都是欢喜,纷纷掉转马头,拉着大车往陈家村赶。

    杨泽对陈阿大道:“你现在过河去,把赵家村管事的人带来,还有那个寡妇,嗯,现在不能叫她寡妇了,她不是改嫁了么,把她和她男人也一起带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陈阿大连忙答应一声,转身跑开,去叫人了。陈阿大心里也挺高兴,他是先见着这位大老爷的,这位大老爷又要在陈家村过夜,那么必会偏向本村,看来陈二十二家的纠纷,可以得到解决了,要不然也实在够闹心的。

    陈阿大其实也很想这事早点儿解决,他是里正,也是陈氏家族的族长,村里的人受了委屈,他要是不出头,那这个族长以后怎么当,太窝囊了,会被外人笑话的,也会被同族的人看不起。

    可要是在这事儿上太费心思,一场械斗过后,说不定会有人受伤,这也是挺犯不上的事儿,所以能让官府里的人把这事儿解决了,那是最好。

    他一溜小跑,到了河边,叫道:“赵地多,你过来,有大老爷要问你话,还有你让赵钱多也过来,带上他那个瘟灾的婆娘,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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