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珍像被鬼追了一样,拼命地往扶云殿跑,连自己放在世安苑里的东西也顾不得拿了。

    “公主,公主……”

    彩玉和彩心在后面卯足了劲追,可现在的丹珍马力全开,谁能追得上她?

    丹珍一口气跑回了扶云殿,像只老鼠一样嗖地一下钻进被窝里,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好像这样就能躲避危险,典型的掩耳盗铃似自我安慰。

    现在的她,哪里还是那个在斯南呼风唤雨、任性妄为的小公主,简直就成了个受虐的孩子,恐惧感像魔咒一般随时追着她跑,似乎稍有不慎她就有被吃掉的危险,自信心被打击得一败涂地。

    彩玉和彩心终于跑了进来,整个扶云殿找了一圈,最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缩成的小小的一团,公主在里面?

    “公主?”

    “公主?”

    两人柔声细语地叫着,生怕再吓着了她。

    跟阿音一样,她们怕太子与公主再发生不愉快,于是刚才在门外一起偷听来着。

    得出的结论是,公主太不分轻重了,什么话都敢说,根本不知道避忌,也难怪太子会生气。

    可太子就算再生气,也不应该说出杀人这种话来吓她啊,小公主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别看她平时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是因为没人知道,她也像小孩子一样怕黑,起夜时必须有人陪着,她也极其富有想象力,总是杯弓蛇影,胡思乱想。

    再说,从小到大,没人打过她,这是她第一次挨打,打她的人竟然还是自己的夫君,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两人轻轻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想隔着被子抚摸一下丹珍,却又怕吓着她,看着被子因她而动的样子,就能想象得到她在里面瑟瑟发抖,有多么可怜。

    她一定很委屈、很害怕,可是她也有错,一向巧舌如簧的她们,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

    “公主,出来吧,让奴婢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彩玉像哄小孩子一样地轻声哄着她。

    半晌也不见她回应,于是彩心又说:

    “公主,今天还要跟国主去打猎呢,如果到时让国主看出来你的脸有问题,一定会问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太子爷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国主的话,您不一定能占到便宜的。”

    其实她们看得出来,丹珍能灰溜溜地跑回来,就证明她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否则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不据理力争,只要自己是对的,就算打个头破血流也会争个输赢。

    所以现在用这样的话来劝她,应该是最好的方式吧。

    “公主,快出来吧,奴婢帮您敷敷脸,保证让您去打猎的时候不会被人看出来。”

    彩心接着说道。

    “是啊,公主,您不是最喜欢打猎吗?您看,国主多疼您,就知道您喜欢打猎、喜欢去林子里玩,所以特意带您一起去打猎。”

    彩玉跟着附和,

    “您有多久没去打猎了?现在正值盛夏,林子里一定很好玩,您不想去看看吗?”

    “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身子。”

    彩心的话正中下怀,丹珍又害怕又委屈又不服气,慢慢地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然后一个前扑扎到了彩心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呜……我恨他,我恨、恨死他了!呜……”

    她边哭边大叫着,好像把对穆天宁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这些哭声里,没有荡气回肠,却也让听的人肝肠寸断了。

    “好了好了,咱们可爱的小公主,哭吧哭吧……”

    彩玉和彩心像疼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地心疼着她,一边陪着她流眼泪,一边抚摸着她的脊背,让她卸下了所有防备,拔掉了浑身的刺,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哭泣中去。

    待她哭够的时候,彩玉和彩心胸前的衣襟已经濡湿一大片了,此刻拧一拧,一定能拧出水来。

    彩心轻轻碰了碰丹珍的左脸,满眼的心疼:

    “还疼不疼?”

    丹珍委屈得瘪着嘴:

    “疼。”

    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似乎改变了她。

    从前,面对彩玉和彩心这样的关心,她只觉得那是理所当然,那是作为奴婢的本分。

    可是今天,她却感到了温暖,尽管那也是奴婢的本分,但是在这异国他乡有人真正关心她,这的确让她感动。

    穆天宁对她的不理不睬不屑,虽然让她愤怒、怨恨,却大大地打击了她的嚣张气焰,让她知道,在这里,她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只手遮天、说一不二。

    可是愤怒归愤怒,如今一想起穆天宁,她的心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渐渐萌生,让她说不清、道不明。

    “唉,太子爷下手可真够重的。”

    彩心说道,

    “彩玉,你先去煮个鸡蛋来吧。”

    “好,我这就去。”

    彩玉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彩心和丹珍两人。

    彩心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从来没有人能让小公主如此收敛,穆天宁是第一个,想必此人在小公主心里的位置已经不简单了吧?

    只是公主还小,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她却看得出来,自从公主嫁过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提起肖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有时不是她们为了鼓励她而提起,她甚至都有些忘了似的。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穆天宁。

    “公主,恕奴婢多言,就算太子爷他夜不归宿,但那真的不算什么错儿,相反地,您拿着他的身世与他的父王大作文章,先不说这是不是大不敬的死罪,就冲您剜到了他的痛处,太子爷就不会放过您的。”

    彩心的话让丹珍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彩心观察着她的变化,她知道今时的公主已经不同往日了,也许让她有个怕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就算我剜了他的痛处,他、他也不能打我啊?我可是公……主……”

    丹珍这属于条件反射似地反驳,毕竟她从小骄纵惯了,她的自尊与骄傲都不允许有人这样对待她。

    可是在说到“公主”二字的时候,她却结巴了。

    因为想到了穆天宁的话,“你也配得上公主的名号”?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对她这样评头论足,甚至质疑她的身份,这让她十分挫败,却也有些自惭形秽。

    冷静下来想想,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确有失公主身份,这让她感到心虚。

    彩心抿唇一笑,也不揭穿她,只是劝慰道:

    “公主,您当然是公主,这是您与生俱来的身份,谁也没办法改变。只是……您现在除了是斯南的公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您是瓦倪国的太子妃,未来还会是瓦倪的王后,您说的话、做的事都要符合您尊贵的身份才行啊,您说是不是?”

    彩心话说得含蓄,意思却已经表达了,

    “其实,您仔细想想,太子殿下除了不是肖九外,他有哪一点不好?他人长得英俊,年纪比肖九小,与您正相配。奴婢听这太子府里面的下人们说,太子殿下对每个下人都很好,从来不会轻言打骂,虽然从小在宫外长大,但是规矩一样都没少,虽说这都要归功于他的义兄,但这与太子爷本身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您与太子爷从洞房夜开始就闹了起来,是您咬伤了他的颈子,是您撞见了人家洗澡,也是您占了人家的扶云殿,后来又要抢人家的世安苑,今天又是您先挑起的战争……”

    “喂,你还是不是我的人?”

    丹珍听不下去了,虽然知道彩心句句在理,可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再听下去了。

    彩心笑着:

    “是是是,奴婢永远都是公主的人。那奴婢就说最后一句。”

    “什么?”

    “奴婢听这里的人说,太子爷从前很爱笑的,而且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五月的花,六月的风,七月的太阳……可惜,自从咱们来了之后,就没见他笑过了。奴婢还真想看见太子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到底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

    丹珍的神色在变化着,她心里在想什么总是会写在脸上,因为她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彩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起身笑笑,

    “公主,您先歇歇,奴婢去看看鸡蛋煮好了没有。”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丹珍充耳不闻,还在想得出神,彩心笑着出去了。

    丹珍双臂抱膝,像只小松鼠一样坐在床榻上,尖小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圆圆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此刻,她的脑海里竟然在构思着一副画面,穆天宁穿着一袭白衣站在翠绿的密林边,夏风从林间穿过,树叶响起悦耳的沙沙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舞乱了他的发丝,而他,却在转身后,对着她……笑!

    “他笑了?”

    丹珍的唇角先是美美地翘起,待她发现自己这副花痴的表情后,猛地起身使劲拍了拍脸颊,

    “他什么时候对我笑过?丹珍啊丹珍,你是不是被他打傻了?”

    她懊恼地坐直了身子,脑海中竟然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他从澡盆中站起来,身上挂着水珠,健硕的身材和充满张力的肌肉就在她的眼前,想起那具年轻的身体,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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