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霄一直紧闭的双眼忽地张开了,他下意识地就要起身,顿了顿,看了一眼上官无用的背影,将那份激动压了下去,依然选择了沉默。

    此时,上官无用的动作顿住了,虽然已经知道林铃儿会顺利返回,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竟然有些于心不甘,想着穆九霄对她的感情,他暗暗后悔没有把她掐断在回程的路上,一了百了。

    之前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但因为顾忌着她身边的几个随从,才没有下手,并且他骨子里执拗地认为他是穆九霄最忠心的臣子,暗杀王妃不是他一个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他更不能跟穆九霄之间生出嫌隙,毕竟大事未成,大仇未报,两人必须同心。

    想到这,他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即便心里不舒服也只能由着去了。

    瘦骨嶙峋的大手继续转动了轮椅,往帐外挪去。

    听到他离开的声音,穆九霄这才睁开了眼睛,他缓缓转动了头部,目不转睛地望着帐口,眼皮也不舍得眨一下,生怕会错过林铃儿进帐来的那一瞬。

    外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他的心也跟着一截一截地提了起来,终于,一个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

    “穆九霄!”

    是她!

    声音落下,帐幕豁地被掀开,林铃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她的小脸绷得很紧,两颊上有被冷风吹过后留下的红晕,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当看到穆九霄僵硬地躺在床榻上时,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我回来了!”

    她的脚步在帐口处停住,望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只说了四个字。

    床榻上的他,看着她,微微点头,声音却哽咽嘶哑:

    “我知道。”

    与她想象的不同,没有热情如火的拥抱,亦没有火/辣的亲/吻,她等到的只是他淡淡的三个字,还有他拼命压抑着的泪水,他的眼圈红着,那泪一定是滚烫的。

    可是,他活着,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迎接。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径直奔向他,从怀中掏出了解药,如献宝般捧到了他的面前:

    “看,解药,我说过我一定会拿回来的!”

    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作势就要打开小瓷瓶倒出解药。

    却被穆九霄一把握住了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

    “你还好吗?”

    他的眉头拧着,可能是由于身体的关系,此时的他少了往日里的冷漠,变得温柔起来,那灼热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丝脆弱。

    她拼命地点头,脸上笑着,泪却从明亮的大眼里淌了出来:

    “嗯,我很好。”

    她真的很好吗?

    此去哲北王宫,她差点淹死在死水湖里,若不是得阿莫礼相救,她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她不会告诉他这些,不知从何时起,她从跟他锱铢必较变成了如今这样的报喜不报忧。

    他松开了手,吃力地抬起手臂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干裂的唇勉强扯开了一抹笑,却是他这么多天来唯一的笑。

    见他笑了,她也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出来,使劲抹一把眼泪,她说:

    “来,先把解药吃了。”

    说着,她打开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小指甲般大小的药丸,送入了穆九霄的口中。

    转身看看帐内,见一张靠边放着的小桌上有茶壶,便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口边,然后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把水给他喂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

    她迫不及待地问。

    穆九霄失笑:

    “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她想了想,呵呵一笑,是啊,这药刚刚吃下去,哪能立马见效?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拿回来的解药,我当然心急了,如果这药是假的……”

    说到这,她的心里一紧,真是笨蛋,为什么现在才考虑这粒解药的真假,如果是假的……她不敢往下想,于是连连改口,

    “呸呸呸,这药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真的!”

    想起那夜王后都被吓疯了,她怎么还可能拿着假的解药来骗人?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说:

    “陪我躺一会。”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邀请,哪次与他发生关系,不是在一种暧/昧不明的情境下?

    他突然的温柔与直白让她有些不适应,也悄悄地红了脸颊。

    可是,她千辛万苦差点丢了性命为他换回解药,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嗯。”

    她顺从地点点头,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自己则摘了雪白的斗篷,合衣躺在了他的身边。

    他行动不便,只能微微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边始终带着一抹笑意,那样的温柔、缱绻。

    “累么?”

    他轻声问。

    刚一见面时的激动已经过去,现在的林铃儿只剩下开心,她感受着他的爱/抚,他的手掌有些粗糙干燥,许是常年的习武打仗有关,不过这才是男人的手啊。

    她笑得灿若桃花,看着他摇头:

    “不累,一点都不累。”

    她昨夜一夜没睡,今天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半天的路程才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在这一刻,她却格外的精神抖擞,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只想看着他,只想笑。

    他突然扣住她的头,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干裂的唇触到她细腻的皮肤,有些刺痛,却是暖的。

    她百感交集,然而这一刻,却只想感觉重逢的美好,于是双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喧嚣好像都不复存在了,广阔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岁月静好,林铃儿第一次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样抱着你真好。”

    她像一团小绒球缩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发,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从她的发到她的背,轻柔而规律。

    这个动作维持了不久,就听到怀中的她传来不轻不重的鼾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的心房。

    他知道,她很累。

    拉过身边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就这样任她抱着、偎着,沉沉地睡去。

    每天,他的人都会从穆云穆锦那里得到消息,她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危险,她又说了哪些新奇的让人听不懂的俏皮话……

    上官无用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阿莫礼出现帮她的忙,她何时进宫何时出宫,这一切他都了若指掌。

    只是有一点谁也没弄明白,她为何抓了皮子,囚禁之后又为何放了他?

    今天,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他盼的竟然不是那粒解药,而是她,一个完好无损的她!

    他拥着她娇小的身体,一阵阵心疼涌上心头,忽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她救了他一命,她的命运是不是也有了改变的理由?

    想到这,他拥得她更紧了,闭上双眼,却在心里默默地说:父亲,你会怪我吗?

    军营里的将士们由于王妃的归来而兴奋异常,大家抓着穆耳等人问这问那,穆耳等人都不是多言的人,只是笑着回答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短短几句少得可怜,将士们听得不过瘾,却也只能悻悻地离去。

    穆图与穆雨则守在主帅帐口,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不来打扰帐内之人,却也都在期盼着能再次见到王爷与王妃。

    日落时分,穆图在帐外询问穆九霄是否要用晚膳,见帐内没有动静,便悄悄地掀开了帐幕一角,不大的帐内一览无遗,当看到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时,不禁抿了抿唇,退了出去。

    穆九霄睁开了眼睛,借着夕阳微弱的红光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人,她睡得很安详,小嘴嘟着,小脸红扑扑,就像刚刚成熟的桃子。

    他轻轻地笑了,抬手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拥紧了她。

    这个时候,他似乎感到被压着的那半边僵硬的身子有些麻麻的,他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竟然动了,再试着动动脚,有知觉!

    唇角的笑不由得漾开了,看来那解药是真的,而且见效颇快。

    他又看了看她的脸,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睡眼,惹得她一阵嘤咛,像猫儿般抹了抹酥痒的鼻子,往他的怀里拱了拱,继续睡去。

    他把左手臂伸到了她的颈下,给她当枕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当林铃儿醒来时,帐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萦绕鼻间的都是他的气息,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也让她倍感安心。

    她怎么就睡着了?一时间有些懊恼,仿佛错过了与他细语话重逢的时刻,他们好像都没说上几句话呢。

    想起了那粒解药,她开始伸出手在他的身上摸索起来。

    他只穿着一件中衣,手感应该很好,最起码能摸得出来哪里是柔软的、哪里是僵硬的。

    她记得他受伤的地方是左肩,于是从左边开始摸起,再摸到右边,感觉两边的柔软度似乎差不多,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摸上去的感觉总是**的,倒让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病态还是常态了。

    心里正思忖着,他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响了起来:

    “摸够了?”

    她像个正在做坏事的孩子被大人抓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握在胸前,呵呵一笑,小声说:

    “你醒了?”

    拜托,被她这样摸来摸去,能睡得着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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