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把解药交到哈木维手里时还不到四更天,解药是用一个小小的瓷瓶装着的,正好能被哈木维攥在掌心里。

    “秋云,帮本宫梳洗打扮一番,无论到什么时候,本宫都是王后!”

    她咬牙说道,虽然皮子的出现带给她不小的恐惧,但是去见宜贵妃,她必须拿出王后的样子,就算死也不能被宜贵妃看扁。

    四更天刚到,哈木维就在秋云的搀扶下走出了琉璃殿,秋云提着灯笼,不时地前后左右张望,黑暗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两人,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无底的深渊。

    越往死水湖畔,这黑暗似乎越发变得浓烈,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凝成霜,阵阵寒风吹过,瞬间便拂走了这鲜活的气息,更增添了死水湖的神秘与恐怖。

    “王后,您说……咱们真的会见到宜贵妃么?”

    秋云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害怕,一阵风吹过,她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哈木维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便直直地望向死水湖的方向,咬着牙说:

    “去了不就知道了。”

    “王、王后,您、您快看……”

    她的话音刚落,秋云不知看到了什么,吓得牙齿打架,搀扶着哈木维的手越发得用力,紧得不能再紧。

    “你弄疼本宫了!”

    哈木维一声斥责后,也顺着秋云的目光看去。

    只见死水湖的方向,有光亮在隐隐的跳动着,光亮细小而繁多,远远看去,就像传说中的鬼火,慑人心魄。

    “鬼、鬼、鬼火!”

    秋云一声压抑的尖叫后,迅速缩到了哈木维的身后,灯笼也脱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烛火熄灭,两人的周围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废物!”

    哈木维推了她一下,然后握紧了手里的解药瓶,跨过灯笼,壮着胆子往那些光亮处迈开了步子。

    “王、王后……”

    秋云眼看着哈木维往鬼火那里走,虽然害怕,却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那些鬼火在风中摇曳着,看在秋云眼里,就好像一个个在空中飘荡着的灵魂,找不到归宿,叫喊着冤屈。

    终于,她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子一软,随后便倒了下去。

    哈木维回头看了她一眼,愣是没有停留,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死水湖畔。

    终于走近了,正当她定睛想要去看那些鬼火时,却不知从哪刮来一阵狂风,鬼火忽地熄灭了。

    她将马上就要冲口而出的惊叫声吞入了口中,愣是逼着自己没有叫出来,忙用衣袖去遮挡这阵狂风。

    狂风声声入耳,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来了!”

    这个声音飘忽而细腻,好似就在她的面前,又好像离她很远,她的心咯噔一下,难道……

    强迫自己镇定,缓缓地拿去遮挡在面前的衣袖,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还是吓得倒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宜贵妃!

    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她还是那么美丽,可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唇没有血色,一张脸白得瘆人。

    她还记得,那天,她带着秋云强迫她服毒,她不从,她就让人控制了她,然后掰开她的嘴,把毒药灌了进去。

    那天,她就穿着这身衣服,艳丽的红,现在看来,却红得像血,一滴一滴从她的身上流淌下来。

    哈木维的眼泪流了下来,竟是不知不觉,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为自己曾经的残忍。

    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就这样被她掐断了,宜贵妃的心里该有多少的冤屈与不甘,恐怕也只有死去的她才知道吧。

    她抽泣着,不管眼前的宜贵妃是真是假,她都只有一个念头,尽快了结这件事,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发疯了。

    “是不是只要我把解药给你,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她什么都没说,直接问道,在亲眼目睹了宜贵妃的遗容后,再说其他的似乎都已经多余了。

    宜贵妃的面部表情始终僵硬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而那两片唇分明没有动,声音却缓缓流了出来:

    “没有解药,我怎么舍得走?我那肚子里的孩儿等着这解药超脱呢……”

    “啊……”

    提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哈木维再也忍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失声尖叫出来,就因为她没有孩子,所以她怕任何一个可能会诞下龙裔的妃子,这才不择手段置人于死地。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王后,其实这里有好多姐妹都等着你的解药呢,你今天,真是来对了!”

    宜贵妃的唇未动,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话音落下,她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又突然翩翩落下两个人。

    哈木维瞪大了眼睛,借着寒凉的月光,她看清楚了,那两人一个是死去的宣贵人,还有一个是曾经被哲北国主宠幸过的小丫鬟雪文,这两人均是被她用寒蟾血毒死的,那死状她至今仍记得。

    如果说一个宜贵妃还不足以让她相信真假,那么这两个早已死去的女人却让她再也不敢怀疑了。

    “解药,给你解药,给你们解药……”

    她的声音都走了调,一把将解药扔到了宜贵妃脚下,自己则抱着头不断地往后退去,眼泪模糊了她的妆容,她嘴里喃喃念着,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求求你们,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冤枉你们,不该冤死你的孩子……你已经杀了我的哥哥,就饶了我吧,我以后不会再犯了,不会了……我会每天给你们烧香超度,每天吃斋念佛,保佑你们投个好胎……求求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这时,宜贵妃一直僵硬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她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王后,精心的装扮已经变得凌乱不堪,蜷缩在湖畔潮湿冰冷的泥土里,就像一条急于躲避危险的泥鳅,恨不得就此钻进泥土里去。

    俯身捡起解药,她紧紧地握在手里,似乎已经不用再多说些什么,她朝着哈木维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抬起手,劈向了她的脖颈处,瞬间,哈木维倒在了地上,那口口声声的道歉也消失在空气中。

    宜贵妃转过身走到另外两人面前,三人相视一笑,宣贵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解药,宝贝似地拿到眼前,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终于到手了!”

    宜贵妃的唇终于动了,却是一个纯净的男声:

    “好了,回去再感慨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嗯。”

    宣贵人答应着,开始动手卸下身上的服装道具,其他两人亦是如此。

    三人身上的衣服全都卸下后,彼此看着对方的脸,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宜贵妃穿着阿莫礼的青袍,宣贵人穿着皮子的太监宫装,小丫鬟雪文则是高高壮壮的阿兴。

    白天,在阿莫礼与林铃儿的研究策划下,终于制定了这个计划,为了让王后无法怀疑宜贵妃与皮子的真假,他们又多加了两个冤魂,那便是与宜贵妃同病相怜的宣贵人与小丫鬟雪文。

    二人皆是因为王后的妒意而被冤枉丧命,由这三人来找王后是再好不过了,于是阿莫礼去偷了三人的画像,并打听了关于三人的相关事宜,林铃儿则照着画像将三人易容。

    为了效果更加逼真,宜贵妃的嘴不动,声音全由林铃儿在树上发出,真是飘忽而遥远啊!

    “阿莫礼,你这个宜贵妃好壮啊!”

    想像着身材高大健硕的阿莫礼刚才扮成宜贵妃的样子,林铃儿笑得前仰后合。

    阿莫礼撕掉了面具,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层人pi一样的东西,唇角含笑,道:

    “真想不出,你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薄薄一张皮,却能让人改头换面,变了一个人,真是世间奇谈。”

    林铃儿得意地一笑,朝他努了努嘴:

    “这个就送给你留作纪念了,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想要吓人的时候就戴上它,包你满意!”

    “以后……想你的时候……”

    本是一句玩笑话,阿莫礼的目光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三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然而未等他们离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什么人?”

    有人来了?

    阿莫礼迅速抓起林铃儿的手,对阿兴道:

    “分开走。”

    阿兴撕掉面具扔进了死水湖中,撒腿往湖面上唯一的拱桥跑了开去。

    林铃儿则被阿莫礼拉着,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然而死水湖已经处于王宫的死角,除了那一处拱桥通往别处,根本再无其他路可逃。

    从湖畔再往里,则是一处破旧的石屋,由于死水湖长年无人往来,这处小屋也年久失修,墙壁上的红漆斑驳剥落,有几个地方还破着大洞。

    情急之下,阿莫礼拉着林铃儿便跑进了小屋。

    如果眼前没有王后、没有林铃儿,阿莫礼和阿兴大可以随意处之,但是如今这情况被抓到恐怕就解释不清了。

    小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个破着大洞的地方隐约透进来些微弱的光,阿莫礼将林铃儿护在角落里,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铃儿会意地点点头,两人便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出声。

    石屋距离刚才的地点并不远,片刻功夫,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响动,紧接着便是惊叫“王后?王后?……”

    “刚才这附近明明有声音,给我搜!”

    不知何人一声令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多了,而且分明在向四周扩散着,似乎也没有漏掉这间小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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