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取出了两个碗,亲自为孔问丘倒上了酒。

    那酒香浓郁,酒水颜色澄澈,孔问丘爽快的举碗,一饮而尽。

    “好酒!”

    他喝完笑着道,那副从容的模样让得不少牢外的守卫都刮目相待。

    身陷囚牢,不日就要被处死,看起来只是文弱书生的孔问丘,竟然能这般豁达。

    这是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超然脱俗。

    “现在好吃好喝装潇洒,等到上了刑台遭受酷刑,不知还能这般模样不?”

    满悠在心中冷嘲热讽,蚩尤先前让他丢了些面子,他此刻正不快着。

    “这酒是位故友相赠,一直舍不得喝,总觉得要和一些特殊的人分享。孔道友是真正的大智慧者,无半点修炼基础,却取得伟大的成就,我心中一直佩服。”

    蚩尤感慨道,这话是他发自肺腑。

    论实力和资历,他远远胜过了孔问丘,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此人身上所迸发出的智慧光芒,以及以他为首的儒道学说,对整个人族的启迪。

    孔问丘一生从未修炼元力,只修浩然正气,但却与诸贤并列,十分的不简单。

    这是个思想上的巨人,想到他即将因莫须有的罪名奔赴黄泉,他心中就感到沉甸。

    “能得元帅如此评价,孔某该是死而无憾了。”

    孔问丘微笑道,自始至终很平静。

    二人再不说话,默默的倒了一碗又一碗酒,举碗相碰,一饮而尽。

    牢房外的满悠见场面如此无趣,只留下了守卫看着,自己到了牢房外去。

    看到蚩尤,他心里始终觉得不舒服,还是眼不见为净。

    酒是穿肠物,一醉解千愁,蚩尤喝着喝着,脸上流露出了低落的神色。

    两百年前他突破神王境失败,在神王的面前无力回天;而两百年后,他明知孔问丘无辜,却无法救他,心中之惆怅挥之不散。

    穿肠之酒喝多了,受气氛影响,他难得的心念不畅。

    “是我终究能力不够,对很多事无可奈何。”

    蚩尤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这番模样他极少在人前露出。

    “元帅勿要妄自菲薄,为了人族十城,你已经牺牲了很多。”

    孔问丘摇了摇头,明明他才是将死之人,眼下却是他反过来安慰蚩尤。

    二人的对话逐渐深入,路游等人在旁觉得听闻不妥,纷纷退出了牢房,给二人单独谈话的空间。

    “有时会想,什么样的路才是正确的,我又能走多远?”

    蚩尤喃喃道,这两百年间他多少有些迷茫。

    十万年前作为飞升者,哪怕知道了人类残酷的遭遇,他也未曾遗忘过自己的野心。

    但两百年前彻底与神王境无望后,虽然他有了新的寄托,但对自己,却还是产生了怀疑。

    直到今日,他再次无能为力,心中不免痛苦。

    他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深知人力有尽时,但每每却还是感到不甘心。

    “元帅不是脆弱的人,或许一时迷惘,但一定能重新找到自己的路。”

    孔问丘安慰道,两人俨然成为了忘年交。

    “倒是让你笑话了。”

    蚩尤半晌回过神来,收拾内心的一丝颓废,为自己刚刚的表现感到荒谬。

    本是来见孔问丘最后一面,没想到反倒让人安慰自己了。

    这大儒传道授惑,没想到他今天也有幸经历了一回。

    “孔道友,难道你心中对死就真的一无所惧吗?”

    蚩尤询问道,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孔问丘表现得实在太不凡了。

    “凡胎肉身总有一死,但灵魂的光辉却永远不会灭。只要我的思想还在,我就不算真的消亡。”

    孔问丘笑着道,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蚩尤从他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奇异的光芒。

    “嗯?”

    蚩尤随即定了定眼神,重新看过去,发现孔问丘很平常,并无他刚刚见到的异状。

    “怎么回事?莫非酒喝多了产生幻觉,还是我道心不稳了?”

    蚩尤内心一凛,以他的修为,极少会出现看花眼的时候。

    这不是好事,他连忙提醒自己。

    “元帅该归去了,十城需要你,孔某一介书生,你就不要惦记了。”

    孔问丘笑道,蚩尤带来的一坛酒不知不觉几乎喝光了。

    “行刑那天,不需要我送你吗?”

    蚩尤低沉问道。

    “何必呢?徒增伤感。”

    孔问丘拒绝了。

    “那好,我告辞了。孔道友,保重。”

    蚩尤站了起来,那一句“保重”,却说得很艰难。

    若无意外,这是他和这位大儒最后一次说话了。

    “师尊……”

    路游和牧宫等人离开之际,一个个眼露哀痛。

    “好好传承我的学说,便是对我的栽培最好的报答。”

    孔问丘叮嘱一众门生。

    扑通!扑通!

    诸多门生听闻此话,纷纷跪倒在地,朝着这如师如父般的存在重重磕头。

    他们中有很多人是孤儿,是被孔问丘捡了回去,人生才发生了变化。

    孔问丘一直对他们视如己出,用心栽培,而他们却无法做些什么回报。

    气氛格外沉重,蚩尤身边的人都暗自叹气。

    最后众人都离开了,牢门重重合上,孔问丘那萧索的背影,定格在了牢房深处……

    “我们将回兵藏界,你们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

    离开极刑城前,蚩尤询问众多儒家门生。

    “感谢元帅关心,不过我们意已决,要送师尊最后一程。”

    路游回答道,还沉浸在悲伤中。

    “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帮忙。”

    蚩尤说完,带着人马飞离,而众多儒家弟子,则是混入了聚拢来极刑城的人潮中,默默的等待行刑日的到来。

    等蚩尤的人马远远的离去之后,极刑城外,混迹在人群中的几名修士对视一眼,随即跟着离去。

    不出片刻功夫,他们进入地底深处,来到了一临时开辟的隐秘空间中。

    “禀告人魔大人,蚩尤元帅和他的人已经离去!”

    几名修士原来是青桐谷的暗哨,此刻通过摄空镜联系不知身在何处的姜轩。

    “元帅他走了吗?那就好。”

    镜子另一面的姜轩听闻此话,脸上松了口气。

    倘若蚩尤在刑场,那么他们有可能面临尴尬的敌对状态,对于姜轩接下来要做的事只会碍手碍脚,同时也会为蚩尤带来麻烦。

    他的离去,再好不过。

    “极刑城中的兵力都调查清楚了吧?”

    姜轩紧接着又问道,边说着话,他那边不知在鼓捣什么,不时传出兵器颤鸣的声音。

    “都调查清楚了,从我们的评估来看,极刑城驻军只有十万,但有四名神将在,同时还有大量神族高手。”

    “这其中,砺金族的满悠,摩桀一方的鸠魔,据说都是神将五劫的境界。”

    手下回复时语气凝重。

    神将五劫,均不是泛泛之辈,这二人,已经算是神族出了名的强者,在各自族群中的地位,也只是比族长差上一些。

    相比较于敌人,青桐谷的顶尖战力堪忧,目前在的能派上用场的神将级的长老,仅仅有一人。

    “两大神国对这次的行刑倒是重视。”

    姜轩随意说道,被执行死刑的人族修士里,一个神将级别的存在都没有,而两大神国却如此兴师动众,可见是有备而来。

    正常情况下,光凭这四名神将的阵容,就足以震退无数有异念的人了。

    “砺金族满锋也在吗?”

    姜轩又问道,对于这位昔日争鼎会的第一高手,曾经想要杀了自己的人,他可是印象深刻。

    那位是砺金族众所期望的天才,可以说是这一中位神族未来的希望。同时姜轩也知道了,正是他抓住的孔师。

    新仇旧恨,他和这满锋,倒是得好好算上一算。

    “是的,满锋也在,自争鼎会后他进步神速,已是大陆上公认的神族十大天才之一!”

    属下如实回答。

    “好,那我明白了。”

    姜轩微微一笑,嘴角露出戏谑的弧度。

    “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他又问道。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那一日是公开处决,光是这几日极刑城就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修士。倘若我们要在那一天行动,必然产生极大的动静。特别这里地处两国边境,万一被神王意识感应到,我们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属下惴惴不安的道。

    实际上到现在,他都没看出这一战他们有多少胜算,只是姜轩的自信感染了他们,给了他们信心。

    除去战力的差距不说,眼下问题最大的,还是那一日会造成的大动静。

    虽说如今各国战火燎原,孔问丘等人的行刑不是最引人瞩目的,但难保不会有可怕的敌人突然现身。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继续观望局势就是了。动静越大越好不是吗?”

    姜轩喃喃道,没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

    “是,属下遵命!”

    几名修士的联系很快中断,而远在另一处空间的姜轩,正把一把剑丢掉,发出哐当的金属声响。

    “那把剑不赖啊,主人也习惯用剑,怎么不要了?”

    天夜叉在旁边看得惊讶,他已经挑选了称手的兵器,独独姜轩还在挑拣。

    “这一回不用剑,换成大的兵器。”

    姜轩说道。

    “为何?”

    “这样一次可以沾染更多神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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