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重遇以来,严舆第一次像在温哥华那样喊她‘叶’。

    有些称谓,代表了某段回忆。

    叶和欢手攥着打火机,并不是刻意的铭记,但人有时候总是容易记住那些不好的记忆,当严舆这么问她的时候,她不可遏止地想到章凝宁,也想起了在云南发生过的不愉快。

    严舆看她默不作声,笃定了心中的猜测,他喉结一动,竟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你——”

    “不管你的事。”叶和欢听明白他的意思,毅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接着说:“谈恋爱而已,不合适分手很正常的,是我自己年纪小,太冲动也太偏执,其实还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那个时候拿热水瓶砸你,你现在却不计前嫌地送我来医院……侃”

    说着,叶和欢抬头冲他笑了笑。

    对曾经不欢而散的恋人而言,这样的话足以冰释前嫌,但严舆听了,他发现自己没有觉得丁点的轻松。

    其实在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跟她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两不相欠互为路人。

    这是他一年前想要的结果,现在真如愿以偿,心境却早已天壤之别。

    严舆的视线落在病床头柜上,盯着那个被喝光粥的饭盒,终究是抵不过那点好奇,在病房里的气氛陷入沉默之前,他说:“关于你跟你小姨父,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叶和欢心里咯嗒一下,又听到严舆开口:“那晚,我在弄堂里找到你,你抱着我一直无意识地喊小姨父。”

    “……”

    “后来在医院我看见你小姨父,”他顿了顿,继续道:“他跟你阿姨离婚了,即便出于人情世故要来探望,大可不必连夜赶来医院。”

    严舆在等叶和欢的解释。

    尽管他已经猜到结果,但依然想听她亲口承认,自欺欺人,或许现在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叶和欢抬头,目光坦然地迎上他讳莫如深的眼眸,说:“对,我喜欢他,我喜欢自己的小姨父。不仅喜欢,我还爱他。”

    严舆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干脆,良久,他才问:“那他呢?他对你也一样吗?”

    “是,他很爱我。”

    “……”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知廉耻?居然喜欢上自己的姨父?”叶和欢的咽喉沙沙难受,但她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他一直都有拒绝我,是我先纠缠的他,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告诉别人?”

    她话语间,把郁仲骁摘得干干净净,倘若他说出去,千夫所指的便是她,不知羞耻勾/引自己小姨父。

    严舆望着这样的叶和欢,放回裤袋里的双手不由紧了紧。

    病房门被推开,叶和欢侧头,进来的是叶知敏,喊了声‘小姑’。

    随之,她的余光有所顾忌地扫向严舆,心中有忐忑,怕严舆在叶知敏面前抖落她跟郁仲骁的事。

    叶知敏瞧见站在病床边的严舆,有些诧异:“小严也来了?”

    “过来看看,既然和欢已经没事,我先告辞了。”

    话毕,严舆又注视着床上的叶和欢,低低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不顾叶知敏的挽留,转身离开病房。

    不该说的,他什么都没说。

    叶和欢背靠着床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听见叶知敏说她:“怎么也不留人,哪怕客气两句,好歹人家救了你。”

    “可能他有事吧。”

    叶知敏征询她的意见:“你爷爷打算等你出院后请人吃顿饭道谢,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叶和欢抿着唇角道。

    “你这孩子……”

    叶知敏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止了声,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是110打来的电话,接起后听那边说明情况。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下午过来吧。”

    结束通话,她偏过头对正玩打火机的侄女说:“派出所那边说,已经找着陈浩了。”

    叶和欢手上动作一顿,抬眸问:“在哪里找到的?”

    “派出所旁边的公共厕所。”

    叶和欢:“……”

    “具体情况他们没在电话里说,吃过午饭就会有刑警来医院给你做笔录。”

    叶和欢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陈浩的逻辑思维,难道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还有一件事,”叶知敏沉吟片刻,还是打算告诉她:“你小姨从国外回来了,昨天晚上刚刚到家。”

    韩菁秋回国了吗?

    但叶知敏接下来的话却让叶和欢略略失神:“听说她在国外过得并不好,其实上星期已经回了,怕你外公打骂,这才一直住在你小外公家里。”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跟那个男人分了。”

    ——

    下午,两名刑警来给叶和欢做询问笔录,从他们口中得知,陈浩被找

    tang到时全身绑得像个粽子动不了。

    据陈浩本人陈述,他是被人从后面打晕的,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没看见。

    至于那两天,陈浩乔装成流浪汉混迹在人/流密集的地方。

    虽然叶和欢现在也憎恨陈浩,但她面对刑警询问时还是照实来讲,譬如那晚,她在陈浩身上嗅到酒精味。

    傍晚,陆烬言也背着书包来医院探望她,一边用摔断门牙而漏风的小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一边霸占着水果篮不客气地剥柚子吃,在叶知敏出去洗东西的时候,小家伙伸过脖子贼兮兮地问:“乙(你)……暖(男)盆友捏?”

    叶和欢刚要开口,叶知敏已经回来,她立刻闭紧了嘴。

    陆烬言也悻悻地缩回脑袋,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个比他头还大的柚子。

    ……

    叶和欢依旧不肯让人陪夜,晚上7点钟,她就赶叶知敏跟陆烬言回家。

    郁仲骁来的时候,叶和欢正躲在卫生间里手捏着蓬头偷偷洗澡,她觉得自己头发都发臭打结了,偏偏医生怕她弄湿额头的伤口,不让她洗头。门被敲了两声,她听见郁仲骁浑厚低沉的嗓音:“在里面?”

    “对,马上就好了,我洗脚呢!”

    叶知敏上午已经给她带来换洗的衣物。

    按下放水的把手,叶和欢光脚在卫生间里蹦来蹦去,用毛巾擦干身体,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衣。

    轻声拉开门,她先伸出脑袋,病房门关上了,房间里很安静。

    叶和欢看向窗边的沙发,郁仲骁果然坐在那里,他还没有发现她,手里拿着本书正在翻看。

    那书,应该是陆烬言落下的。

    郁仲骁今晚穿的是便服,叶和欢看了几眼才认出来,是她买给他的那件衬衫,衬衫下摆系在裤子里,露出黑色的皮带,他这样坐着,衬衫把身体线条都勾勒了出来,胸膛厚实,肩宽腰窄。

    叶和欢再次真心感慨,这个男人身材出奇的棒。

    而且,说不出来的性感……

    郁仲骁很快就察觉到她直勾勾的目光,他抬起头看过来,看到她披在肩上湿漉漉的头发,合拢书站起身走过来。

    “医生说你可以洗头了?”他低头望着她问。

    叶和欢听出他要说教,语气还有点凶自己,她瘪瘪小嘴:“我觉得可以洗了。”

    “你是医生?”

    叶和欢刚想反驳说自己是医生他亲戚,眼角余光却瞥见郁仲骁右手腕处有一道新伤疤,不是很深,但在灯光下看得她心慌,她握住他的手臂问:“手怎么受伤了?”

    “下午训练时不小心划到的。”

    说着,郁仲骁拉下她的手,他去柜子里找到吹风机,拿起风筒插上电,命令她过去吹头发。

    叶和欢的头发又多又长,干得比较慢,她乖乖地坐着,郁仲骁在身后用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他把温度控制得很好,没有烫到她的头皮,在嗡嗡的声响里,叶和欢舒服地眯起眼,到后来,她索性趴在郁仲骁的腿上。

    那只常年握枪的手,遒劲有力,现在却很温柔地在替她梳理头发。

    叶和欢情不自禁挽起了唇角。

    在头发快吹干的时候,她像是不经意地说起:“今天有警察叔叔来医院,他们说陈浩已经被抓住了。”

    “是吗?”郁仲骁很自然地接话。

    他拔掉插头,准备收起吹风机的时候,叶和欢突然起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淡淡的橙子香萦绕在他的鼻息间,又在他脸颊上响亮地吧唧了一下。

    郁仲骁低头,笑了笑,低声道:“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解放军叔叔太帅,把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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