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容恒并不隐瞒,道:“贵妃当时咄咄逼人,非抓住给玉郡主点宫砂的事不放,可见里头另有文章,我便找到太医,问他:世上有没有处子却点不出宫砂的?丁太医说,‘有这种情况。’岑”

    温彩道:“你就不怕,我真的……”

    “我相信你。”

    她一时无语,扭头看着七公主。

    丁太医道:“禀皇后娘娘,七日之后,玉郡主的毒会自行消散,之前点宫砂的地方也会显现出来。”

    七公主拉着温彩,“去我虹锦宫玩,走!”

    这一次,顺王是为了对付太子,也是为了他的野心才将目光锁定在温彩身上。

    因皇后的懿旨,温彩在虹锦宫里住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与七公主、十公主说话儿。

    午后,皇帝听皇后禀报之后,勃然大怒,下旨严斥,指责顺王胆大欺君,降亲王爵为郡王,为顺郡王,令顺郡王府后院一干姬妾,除育有子女、已有身孕者一律遣送还家,并允其家人自行配人。

    *

    这日辰时,温彩与七公主、十公主在御花园踢毽子玩,远远就看到一个少女过来,偏近了跟前却绕道去了旁处欢。

    七公主道:“那是小九,自从淑妃被禁足之后,便不与我说话,我们也懒得理她。上回,她跪在父皇回宫的路口,想求父皇饶了五皇子,那么大的罪,岂能就此饶过。”

    九公主庆阳的日子也不好过,母妃失宠,虽名分还在,可宫里人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而她又寄在贵妃名下。贵妃一心要替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划,禀了皇帝,要把庆阳许给她娘家侄儿,皇帝驳斥了,说“朕的公主当配少年才俊”,意思是嫌周家的公子才华不够好。

    可贵妃还是不死心,周家人入宫拜见时,就留了九公主在身边,故意将她引荐给自己的子侄。九公主面上客气,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可心里自不乐意。

    又两日后,温彩与二位公主又改玩下棋,七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没下几子就乏了,温彩便与十公主对奕。

    不知何时,空气里掠过一阵熟悉的檀香,温彩抬眸时,对面已经换成了慕容恒。

    “你怎么来了?”

    “你入宫五日了,听小十说,你手臂出现了粉红。”

    早前呈现的种种是毒,而非真的失贞。

    慕容恒落定一子,“皇上任顾谦为钦差,彻查江南政务,那首童谣……”他看着温彩,确实是江南学子带到柳树镇的,却也暗自透出了玄机,四下无人,他又道:“太子要用池睿取代田耀祖。”

    前世的池睿后来入了御林军,做了正五品左郎将,她死在池睿的怀里,她问他“这么多年,你为甚还未成家。”他对她道“在我心里,早已有妻。”她含着泪,“若有来生,我做你的妻子。这一生,我害了他,又累了你。”

    此刻回思,温彩的心头一软,眼里有泪。

    慕容恒讷讷地凝望着她,“你想到了什么?”

    “池睿……他不适合做皇商。”

    “这是太子与荣安候商议之后决定的,荣安候此次去江南办差,携池睿同往。池睿文才武功皆是出挑,若他姓顾,就能取顾浩而代之,他是太子相中的不二人选。”

    周家能培养出一个田耀祖,顾家也能。

    这一次,和前世一样,不想陷入权斗之争的他依旧深陷其中。前世,太子在重返皇家之日被人毒害,现实中太子化险为夷,他信任慕容恒,也器重慕容恒。

    前世,是她累及了慕容恒。

    现实中,她想远避慕容恒。

    “我今晨与皇上求娶你为妻。”

    “皇上应了?”

    “皇上说,你若点头,他不阻止。顺娘,嫁给我吧?”

    她不能嫁他!她更不想害他,梦里的点滴实在太清晰,那些发生地的事,那些痛与落寞,让她不能嫁给他。

    “殿下,天下的好女子很多。”她笑着垂眸,“听说荣安候有意将顾十五许给你,她是一个好女子,善良、单纯……”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同意。

    他问:“你在顾忌什么?”心微微一痛,他想娶的人是她,而她却将他推给另一个女子。

    一路走来,明明相识不到一年,而他们却似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没什么呀!”温彩笑容灿烂,“我不喜欢嫁给皇家的男子,不喜欢皇家太多的规矩,还有,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和离的女子,找个寻常的男人嫁了就行,可不能痴心妄想的高攀皇子。”

    “本王盼你高攀。”

    她笑,故作明媚。

    池睿要去江南,她想去江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离开京城却四下走走。

    外头的天很高、很广,只有走出去,才是真正的自由。

    “明儿一早,我就可以出宫了。宫里虽好,可天空就和皇宫那么大。”

    “

    tang心有多大,天空就有多大。”

    这话,是前世的她说给他的。

    她垂眸浅笑。

    “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我?你到底顾忌什么?顺娘,告诉我。”

    怎么说呢?

    她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你看顺王,妻妾成群,我可不想我的夫君这样。那个人,不需要位高权重,也不需要出身如何高贵,只要他待我好就够了。可从来他都不是殿下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殿下这样的男子。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普通身份却能真心待我的男子。。”

    他一出生就是皇子,这是改不了的。

    从她嘴里出来,原本高贵的身份,却成了她不能接受的原因。

    “你不喜欢我做皇子?”

    “不是。我只是一直拿你当哥哥,就像我对我哥哥一样,你难道不是么?一次次听哥哥提到我,你是不是会觉得亲切,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你的妹妹?殿下,兄妹之情是不同的,我真的视你为哥哥,你和我哥是一样的,你们正直、有情有义,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很庆幸。”

    她落定一子,她输了。

    她奕棋,下不过小十,也一样下不过慕容恒。

    如若兄妹之情可以斩断他的念想,她愿意这么做。

    虽然这很残忍,但她必须这样。

    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但不能是她。

    她累及了前世的他,今生就让他挑一个有野心,选一个能帮她的女子相伴。

    温彩看着不远处玩着投壶的七公主,大叫着:“华华,我也要玩!我也要……”

    他一声喟叹。

    怎就拿他当哥哥了呢,这不是他要的,要她喜欢他,要她拿自己当男人。

    慕容恒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感情最是繁复,唯有此斩不断,理还乱。

    温彩出宫了。

    在最后一次接受太医诊脉之后,皇后、七公主、十公主、德嫔又赏她好些东西,从玩的、戴的到穿的、吃的皆有。

    和上回一样,温青早早候在宫门前候着了。

    看着马车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她大呼一声“哥”温青以为她要扑向自己,她却穿过温青的身侧抱住了双双与冬葵等人。

    双双细细地审视着:“郡主,宫里就是好,瞧这才几日,脸色红润了不少哦。”

    “都是十公主啦,天天让我陪她吃东西,德嫔娘娘说十公主应该才得胖些才好,她就说我应该长胖点,快拿我当猪喂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温青听着妹妹的笑声,心下很欢愉。

    就在今晨,雍郡王晋封雍王,六皇子晋为宁王,八皇子晋封静王,更让人意外的是,连早前犯有行刺皇帝、太子之罪的慕容悰也被放出来,封了个“思过候”。早前的安王府赐予荣安候为府邸,另择了个小府邸赏给五皇子慕容悰住。

    淑妃降位嫔,剥其封号,后廷人称“冷嫔”。听说早前皇帝原是打算贬往冷宫的,后来却改变了主意,虽名为冷嫔,却也从此失宠。她原姓冷,又无封号,连寻常有封号的嫔都不如,虽未打入冷宫却与被打入冷宫没甚差别了。

    贵妃因纵子欺君,罚俸半年,责其在怡春宫反省己过。虽说是反省,其实是再度被禁足。

    温彩沐汤之后,梁氏已经备好了家宴,请了温子群过来用饭。

    温青吃了几杯酒,不解地问:“妹妹不喜欢雍王?”

    温彩咬了咬唇,“哥,我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和离女子,配不上皇子,再说他对我来说,就跟哥哥一样,我当他如哥哥一般。”

    温子群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准备准备八月初应选太子妃。”

    温彩搁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温子群:“我以为父亲是疼我的,我配不上雍王,更配不上太子。”

    “真凤命格,谁敢说你配不上,顺娘不必枉自菲薄。”温子群眼下将温青兄妹看顺眼,怎么瞧怎么顺眼。

    温彩陡然起身,跺了一下脚,“要配皇子,父亲喜欢,父亲去好了。我是不去的,我们温家的女儿,就该有一股子骄傲,一听说是皇子,就乐得围过去,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这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全在皇家,我还没及笄呢,父亲和哥就上赶着要把我嫁出去。我不住府里了,我回乡下住去,我吃自己的,不花你们的……”

    她越说越气,说到后头,委屈地扒在桌上大哭。

    温子群有些手忙脚乱,生怕温青怪他多嘴。

    温青轻声道:“父亲还不是为你好?雍王殿下等了你这么久,你怎把人给拒了?”

    “我拿他当哥哥一般,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呜呜……他对我来说,是同哥哥一样,我拿太子也当哥哥一样,我和七公主、十公主好,她们的哥哥就和我自己的哥哥一样……”

    温子群冷着脸,“当你有多高贵,皇上封了你一个玉郡主,你就真成皇家人了?你别忘了,你姓温,

    怎敢拿皇子当哥哥?休要胡言。”

    温彩哭道:“我不高攀就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总成了吧……”她一扭头,风一般地出了桂堂。

    她说的是假话,她知道自己很作,也很矫情,可她不是真的不喜欢慕容恒。

    她怕前世的一切重现,前世的苦难被她遗忘,早前她也曾想当成梦,可当一切重现时,在冥冥之中与双双给她的记忆重合,她知道一个把握不好,所有人都会堕落深渊。她只要他好,只要他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没有了她,他一定会过得更好。

    温彩抬头,抹了把泪,对身后的双双道:“收拾一下,我们回畅园。”

    “出了上回的事,候爷不会同意你去。”

    “我喜欢畅园的宁静,我有更长远的计划,我要把柳树镇变成一个世外桃源,让那里的百姓吃得饱饭,穿得暖衣,光是畅园内的人生活好了不是真的好,而是一个镇的人、一个县的人、一个州……”

    双双的心一跳,这样的话前世记忆里的温彩便没说过,她后来确实改变了柳树镇百姓的生活。

    温彩回到安然阁,对冬葵道:“安然阁不能没有主事的,你原帮忙打理二太太的店铺,还交给你打理。”又对麻嬷嬷道:“你是个会侍弄花木的,安然阁的花就交给你了。”

    麻嬷嬷问道:“郡主不长住镇远候府?”

    “我一会儿就回畅园,我需要静下心来做些事,等那边的事安排妥当我就回来。那边有双双、梅雪她们服侍,嬷嬷不必担心。”

    温青心头闷闷的,他就不明白,慕容恒是个极好的人选,因他们是朋友,对于婚姻的态度、妻妾的态度是一样的,怎么温彩就不喜欢呢。

    既然不喜欢,她以心头血为药引,拿自己的命去救慕容恒又为哪般?

    “候爷、奶奶,郡主要回畅园。”

    温子群厉声道:“这个臭丫头,说她两句就闹离开。上回多吓人,怎还不汲取教训。”

    一听说温彩被人劫持了,温子群吓了一大跳,就怕有个好歹来。他可是指望着温彩飞上枝头,好享受女儿带来的荣光与前程。

    梁氏轻叹一声,这些日子与麻嬷嬷等人了解了温彩,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夫君,要是留不住,让她去畅园住住也好,多派些护院跟着。”

    温青到底没能留住温彩,因为温彩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哥,我有大事要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畅园是我的。”

    温青瞪大眼睛,尚未回过神,温彩已经跳上了马车绝尘而去,风里传来她的声音:“待我处理好那边的事就回来,哥哥保重!”

    温子群啐骂道:“她这性子是跟谁学的?说两句就要闹脾气。”

    温青嘻笑道:“小太太说,父亲就是这脾气,上回你与她争执了几句,她与你赔不是,你也不理她。”

    温子群噎了一下,心里却有些欢喜,这是他的女儿,不像他像谁,嘴上却道:“我是她爹,说两句怎了,还跟我闹?”正色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不拦她。”

    “妹妹说的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上回她与雍王借了十万两银子,我还不信,可后来还真信了。刚才她说……说……”

    “说什么?”

    “父亲就当没听见,妹妹就是孩子气,说父亲脸泛桃花,许是要走桃花运。”

    这是儿子么?怎拿他打趣了。

    不过,温子群心里却有异样的感觉。

    “你怎跟那疯丫头一样,拿我取笑?”

    温子群再没追问。

    待温青回到桂堂时,梁氏正在收拾碗筷。

    “月娘,这种事让下人们收拾。”

    “没拦住妹妹?”

    “我能拦得住她,她说要去……”他凝了一下,梁氏拾掇完毕,进了偏厅,问温青道:“夫君刚才的话没说完呢。”

    温青低声道:“顺娘说畅园是她的,她回畅园是要打理园子,你信吗?”

    梁氏吃惊不小,那畅园可是几年前就开始的,可是她瞧过温彩给温青置的那几家店铺,家家都是赚钱的,原不想信,可府里人说田耀祖田记缝衣机就是温彩捣鼓出来的,如果温彩能弄出那样的东西,再弄个畅园出来倒没什么让人惊异的。

    缝衣机和畅园,都让她惊叹般的存在。

    梁氏又忆起安然阁里养的那些花,温彩住在那儿时,闲下时就在折腾花木,还在树上绑些布条,忆起畅园里那些名贵的花木,倒与她在安然阁里见的很像。

    梁氏未曾细想,“畅园真是妹妹的?”畅园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园,设置精妙。难怪温彩死活不要店铺,直说她手头有赚钱的生意,这畅园的盈利可是日进斗金,温彩手握畅园自不屑要其他的店铺。

    但,大多数有钱人,越是有钱越是惜钱如命。

    温彩待温青很是宽厚,旁人家为了几亩薄田就会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温彩给温青的可是大半个家

    业。

    温青道:“我问你,你怎问起我来?”他面露沉思,“妹妹脑子灵活,她能弄出缝衣机来,再弄出个畅园,我信。”

    外头有人已经知道缝衣机设计图便是温彩卖给田耀祖的,据说光是那一套设计图就卖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如果缝衣机真是温彩弄出来的,那么畅园是温彩的,这事就是真实的,温青初听时,完全被温彩的话怔住了,这会子细想,他更是坚信不疑。

    温彩不会骗他的,尤其不会在这事上骗他。

    温青又道:“今儿一细想,可不就是早前我名下铺子上的人么,那个牛大郎我见过两回,他是畅园迎宾楼的管事。”

    梁氏则想:温彩还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呢?此念一闪,立即明白温彩收租金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知晓实情。

    “妹妹还真是个厉害人儿,一个女儿家就能建出一座畅园来,听秋阳说,那里景色雅致呢,对了,那座晓风残月亭的词也是妹妹写的?大家都说畅园的大东家是个老头儿、是世外名士……”

    温青颇有些得意,“妹妹从小读书就比我好,她五岁时就会识好多的字。母亲新逝那年,她就拿着笔给母亲抄经文了,祖母瞧了都夸赞不已,说她的字写得工整。”

    梁氏笑了一下,“护院都带上了?”

    “跟着一道儿呢。”

    温彩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女子,梁氏想到了京城的流言,“真凤命格”这样骄傲的女子也不知道他日要配个什么样的夫婿。

    *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彩与杜鹃、牛大郎、卓世绩长谈过几次,说的是她的远景规划。

    “我要把扩大畅园,我要让整个柳树镇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让柳树镇都成为一个更大的畅园。这园子里有精通种果树的、还有精通种蔬菜的、养家畜家禽的、养鱼的、种庄稼的……所以我决定让各处管事招收徒弟。徒弟学会了技艺之后,便可以回乡推广,不仅如此,对人品贵重,有人作保的,我还可以借一部分银钱给他们创业富家,不算利息的,可以分几年归还……”

    牛大郎听得摩拳擦掌。

    卓世绩拧着眉头,扭头问杜鹃:“你家主子是不是病糊涂了?”

    只有傻子才会干这种无息借钱的事儿。

    杜鹃顿时脱开大骂:“姓卓的,你才病糊涂了!”

    温彩指着园子大门方向,“看着外头那条新街没?往后那里就专卖全镇出产的东西。我要建一个水果村,主产水果,其他副业也可以搞;再建一个蔬菜村,主种蔬菜;还要建一个大型的养殖场,养鸡鸭的、养猪兔的……但不能盲目建设,杜鹃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没,就跟开店铺一下,得做调查了解,要看那村子适合做什么,就是因地制宜,让一部分百姓先富起来。我们的百货行每年买这园子里的东西,远远不够,我预备着把百货行开到洛阳去,不,再开到江南去,要是全天下都有百货行,都有畅园。”

    杜鹃一脸崇拜,眸光熠熠。只要是温彩说的话,杜鹃便一百二十个的信,从来就不会质疑的,在她眼里,大抵温彩是她认为最能干的女子。

    卓世绩目光里带着质疑,忍不住泼冷水道:“郡主的想法不错,只是很不成熟,旁的不说,就是你说的什么果树村,没有三五年能建得起来?”

    牛大郎道:“我觉得郡主的想法很好,郡主能建出这座园子,但凡见过这园子的,不都说有些不可思议么,只要用心了,就没有建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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