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越发肯定她吃醉了。

    “他早前娶过一个妻子,难产没了,到现在都没再娶,留了一个儿子,好像有五六岁了,人也挺好的,武功好,又能杀敌。”

    徐兰芝摇了摇头,脸颊红霞满天,“不好,这是续弦。喏,我还认识一个,是个校尉,是我大姐夫手下的,是北疆人氏,这次也回京了,今年二十七,上回还找我二姐,想让我二姐替他保媒说亲呢。”

    “还有一个,是我义父的护卫,是京城人氏,现在去了金吾卫当差,二十一岁,人长得好,武功也好,就是太俊了,像个小白脸……”

    温彩问温翠:“我们几个在聊天,她们俩到底喝了多少?柽”

    一个恨嫁,一个要当红娘。

    哪有姑娘家提这事的,显然是二人都醉了珑。

    温翡道:“你帮我保媒,我谢你一辈子,哪个都成,只要他们风光娶我。不,还是那个副将好,五品官,我要做官太太……”

    温翠直笑。

    温彩道:“回头她们清醒了,不知多恼呢。还是借紫姐姐的屋子使使,让她们俩先醒醒酒。”

    温紫唤了丫头来,把温翡给扶回去,温翡嘴里直嚷着:“我要做官太太,我要风光出阁……”

    温紫一急,“还不堵了她的嘴,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温彩笑盈盈地,与温翠扶了徐兰芝到偏厅小榻上躺下。

    “你别伤心,我给你保媒,我给你找个好男人……”

    温紫涩笑着:“不瞒六妹妹,不是我娘不管,你瞧我也被拖延至今。着实是我娘使不上力,早前爹在外任知县,如今爹又给祖母守孝,这些日子西山县、京城的两头跑,要不是我娘念着我年纪一天天大了,也不会留在京城。阿绯的婚事也没个着落,爹在任上时,提亲的人颇多,可娘却想寻个京城的官家小姐。伯母倒是认识一些的,可她素来私心重,大房的事都张罗不过来,更不肯管二房的事。这几个月,我娘和伯母有些芥蒂,伯母就不愿意帮忙了。”

    温翠轻声道:“正只如此,二房才更该与大哥、大嫂亲厚些。我瞧大哥认识的人可不少呢,除了军中,还有六部的官员。”

    温紫眼睛一亮。

    温彩却听出来了,这是温翠暗示温紫要与二房交好。

    难不成何氏行事就这么差劲,连温翠都偏着二房人。

    温紫笑道:“阿翠说得是。”

    温家的子女里头,除了温青和温彩有乳字,其他子女都没有,但都取了正经的学名,温青兄弟俩的乳字皆是汪氏给取的,汪氏也书香门第的小姐,读过些诗书。

    温翠瞧了眼徐兰芝,“得让厨房煮碗醒酒汤来。”

    三姐妹你瞧我,我瞧你,不竟失声笑了起来。

    温彩道:“回头嫂嫂看到芝芝醉成这般,怕是又骂她了,还有徐伯母、徐二姐……”她想到徐兰芝,比她还苦闷,徐氏从不训温彩,她一开口但凡有半句不好听的,温青就横眉竖眼。

    在温青的眼里,他的妹妹就是千好万好。不等徐氏把话说完,温青就道:“顺娘怎了?温家那些人不待见她,为了我这当哥在冷家又委屈成那般,你不待她好,我就带着妹妹住到外头去。”

    徐氏其实也没说啥,原是想告诉温青“妹妹拿了自己的贴己银钱给账房的事”,她还想知道温彩手里头有多少银钱。如果多,应该交到她保管才是,这话刚开头,就被温青说得她再不敢说下去。温彩就是温青在家里最紧要的人,连她和肚子的孩子都抵不过。

    此刻,温彩面露同情地道:“芝芝比孙悟空还惨,孙悟空只唐僧一个人念经,芝芝上头有三个人念紧箍咒。”

    温紫与温翠异口同声:“孙悟空是谁?”

    呃,温彩忘了,这个时空貌似孙悟空还没出来呢。

    温彩道:“你们小时候听没过《西游记》的故事?”眨了眨眼睛活泼又俏皮。

    两人摇头。

    温彩见徐兰芝醉得不轻,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轻声道:“就是一个故事,说的是……”便简要的讲了孙悟空的故事。

    讲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未时三刻,徐兰芝也没缓解的样子,方才讲到观音送了唐僧一顶帽子,又教了孙悟空念紧箍咒的事。

    温彩道:“故事就是这样了。”

    温紫意犹未尽,“后面还有吧?”

    “六妹妹是听谁的,这故事倒也有趣。”温翠还想听,“一个猴精能闹出这等事。”

    温彩决定把这故事说到汪氏头上,道:“小时候,祖母就讲这故事哄我睡觉,还说‘皮猴,皮猴’就是这样来的。”

    温翠与温紫两人坚信不已,似恍然大悟,原来这骂孩子顽皮的话竟也有典故呀,前人果然不是胡诌的。

    温彩道:“我得把芝芝带回去了,再不回,嫂嫂就要派人来了。”

    温紫只得令两个丫头把徐兰芝扶到马车上,与二房的董氏告辞

    tang,又去大房与何氏打了声招呼。

    待温彤赶来时,温彩已经上了马车离去。

    因两房太太不睦,温彤与温紫也少了往来,就似今儿,何氏生怕得罪了冷昭,不理温彩,可二房的人热情高涨,还特意备了酒席款待。

    近黄昏时分,徐兰芝才醒来,头疼欲裂,见徐太太面含愠怒地坐在榻前,她手指凿到徐兰芝头上,轻斥道:“把你能耐了,瞧瞧,还给人保媒呢,你自个儿还没订亲呢,就替旁人保媒,还真真是能耐了。”

    徐兰芝父亲新丧,她得守孝三年,孝满之期也在两年后的三月,那时候她也十七了。

    听徐太太一说,徐兰芝恼道:“怎会呢,我好好的说什么保媒?”

    迷糊中,依稀有些印象,徐兰芝蓦地忆起温翡说想嫁人的话,她当时一激动就说要替她保媒。

    “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家玩竟也能吃醉。温彩比你小,你瞧人家,哪里像你这样贪杯,也没个规矩。”

    徐兰芝嘻嘻笑了一下,“很少出门,今儿我是玩得高兴嘛。再说,平日大姐和你都不许我出门,连赏花宴也不许去,直说我在守孝……我都快闷坏了。”

    温家算是温青的本家,徐兰芝这样去玩只能算串门,倒也不犯忌,突然见到一大群同龄的温家小姐,一时高兴就多吃了两杯,尤其她觉得那个温翡还不算坏,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居然与她实打实的喝酒。

    温紫、温翠两个都像猫儿似的舔一下。

    温彩是不能喝酒,喝一口就双颊通红,比徐兰芝喝了两大碗还红得厉害。

    “瞧不出来,温家二房的二小姐还不错,下次喝酒我还找她。”

    徐太太伸手一拍,直击徐兰芝后背,啐道:“哪有女儿家像你这般贪杯的,温彩还叮嘱我先瞒着你大姐、二姐,只对人说你在外头吹了风,否则你且瞧瞧,看她们如何收拾你。”

    母亲和大姐还好些,尤其是她二姐,那张嘴能烦死个人。徐兰芝也不知道二姐夫卫成是如何受得的,不仅受得徐兰香那些喋喋不休、叽叽喳喳的嘴,还把徐兰香当宝贝一般。

    “你说要给温家二房的温翡寻个好婆家呢,啧啧,一个待嫁姑娘给人保媒,没羞没臊的。”

    徐兰芝瞪着眼,她自己说了啊,她哭丧这脸,“惨了,惨了,我怎说这种话了,要是不帮她寻一个,人家岂不是当我徐兰芝朝令五改的,不成,哪怕是醉话,说到就要做到。”

    徐太太不由觉得好笑。

    徐兰芝把自己认识的军中武官都想了一个遍,然后若有所思的,“大姐夫还在军中呢,我可找他帮忙,对,还有义父,我也可以找他帮忙。”

    “要让你大姐知道你吃醉的事,你看她还让你出门。”

    徐太太起身要走,徐兰芝一把将她拽住,“娘!”然后摇了摇头,嘟囔着小嘴儿,“不要告诉大姐、二姐,求你了,我下次再不吃醉就是,我还想下回能去温家串门呢。”

    徐兰芝拉着徐太太撒了一会儿娇。

    徐太太无耐地道:“你呀,倒与温彩好好学学,看看她,帮你大姐打理内宅,又把各房都弄像模像样,你们走了之后,雍郡王来府里了,他帮府中的绣房介绍了一笔生意,一下子就付了二千两银子的预付钱,你大姐、二姐今儿都高兴着呢。”

    徐兰芝不解地道:“府里的绣房能赚钱,关二姐什么事?”

    徐太太气得无语,“你大姐把这事交给你二姐来管了,要是赚了银子要分她三成,你二姐能不高兴么,今儿午后就领了绣房的大管事去外头采买布料、丝线,什么都备好了。这笔生意做完了,许能赚二千多两银子。我还想着,早做好早赚钱,这不,我把院里会针线的丫头都派到绣房去了,下人们赚一点,我也能赚一点。”

    徐兰芝歪着脑袋,“我洗个脸,我去安然阁找彩彩玩儿。”

    温彩此刻正坐在绣阁内,抚案忙碌着,一侧立着麻嬷嬷,又有杜鹃坐在一边做女红,楼下偏厅里,忍冬正在练打算盘,茉莉也抱着把算盘生涩地习练着。

    两个二等丫头们在一边吃茶嗑瓜子,时不时望着二人,又看着一边燃放的香,“到了时辰没?她们练足一炷香就该我们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怎的到我们的时候,这时间就过得快,到了她们俩时,那香似乎又燃得慢了。”

    徐兰芝一进来就听到这话,心下好奇,领着丫头进来,对自己的丫头道:“你留在这儿玩儿,我上楼去找六小姐。”一扭身,也盯着那香瞧。

    温彩身边的丫头都是识字会算盘,就是这挑来的二等丫头,也是从府里专挑会识字的过来。

    徐兰芝一看那香,就明白了其间的花样,“哎呀呀!那香啊……”

    话没说完,忍冬与茉莉便紧张起来。

    茉莉抢先道:“这香可是杜鹃帮我们买回来的,这法子也是六小姐给我们想的。”

    四个人,两人一组地轮流在闲时练习算账打算盘的

    功夫。

    徐兰芝笑了两声。

    二等丫头里那个叫银翘的起身走到香前,歪头看了又看。

    徐兰芝转身上了楼梯口,突地听到银翘尖叫起来:“好啊!茉莉,你使诈,这香是潮的,我说怎的轮到我们俩,那香倏倏地燃得没了,到了你们俩竟似比我长了一番的时间,你使诈……”

    顿时,偏厅里的几个丫头闹成了一团。

    银翘与冬葵两个抢了忍冬、茉莉的算盘。

    “不公平,你们在香里动了手脚,轮到我们的时候,点的是干香,到你们就点潮香。我们俩得练一个时辰,今晚就没另你们的份了。

    难怪见天的杜鹃直夸你们学得好,我们俩天天挨训,她还当我们偷懒呢……”

    温彩听到楼下的吵闹声,抬头一望,对徐兰芝:“徐红娘醒了,这回子,怕是翡姐姐该要乐得睡不着了,就等着你给她寻好夫婿呢。”

    徐兰芝脸色一沉,这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麻嬷嬷道:“徐三小姐一来,就点破香的问题。”

    徐兰芝摇了摇头,“银翘和冬葵两个也太呆了,一瞧那香就有问题,就是没瞧出来。”

    温彩含着笑,看了眼杜鹃,道:“让她们几个斗一斗也好,这女孩子斗着斗着就变聪明了。有时候除了各自的感觉,还得善于发现,回头你可别主持什么公道。”

    杜鹃应了声“是”。

    银翘站在楼下院子里,不满地道:“杜鹃师傅,你快下来,忍冬和茉莉使诈。”

    徐兰芝打趣道:“叫你师傅呢,还不下去。”

    杜鹃冷着脸,问了原因。

    几个人站在偏厅里,杜鹃道:“她们俩算计你们,你们是傻的呀,一早瞧出有问题,怎不找原因点破,还得让徐三小姐来了才瞧出来,你们比她们俩笨么?学了十来天的算盘了,现在才发现,还好意思说!你们俩有能耐,把她们俩也给算计进去。”

    末了,杜鹃转身上楼梯。

    冬葵恨得牙痒地道:“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管么?”

    “六小姐说了,只有聪明又伶俐的丫头才配留在这儿,这太笨的就得离开。正好绣房那边接了一批活,你样可以到那边当绣娘去。”

    银翘气得“你……你……”了两声。

    杜鹃吐了口气,六小姐是怎么想的啊,居然不让她主持公道,“你们在一起学,原就是竞争,就像这世道,胜者为王。你们入了安然阁,就得愿赌服输,输了就要爬起来。你们四个人都有算盘,除了一起学,你们闲下来时,不会自个儿还用心学么?

    六小姐用心栽培你们,他日便是要重用的,一个个不上心,倒好因为一些小事在这儿叫嚷。我建议你们这个法子学,又没说别的法子不行。”

    原本的怒气,此刻又多了几分喜色。

    茉莉甚是得意,吐着舌头“呜咧咧……”地扮鬼脸。

    银翘道:“你们就是故意的,生怕我们俩比你们学得好,哼,我们不会你们一处学了,我们俩一起学。”一伸手,拽了冬葵回了屋,两人拿出她们自己的算盘,在屋子里练起来了。

    徐兰芝的丫头春草,面露羡色。

    当六小姐的二等丫头都可以学本事,可她呢,还是徐兰芝的一等丫头呢,她笑了一下,道:“忍冬姐姐要不也教我吧?”

    “让茉莉教你。明儿一早,杜鹃师傅要还我去铺子查看账簿,我得好好地练练。”

    四个人里头,忍冬学得最好,现下便有机会跟杜鹃出门了。

    温彩也与她们说了,谁学得好了,就会派到徐氏身边帮衬,要做徐氏身边的大丫头,专门负责店铺账目等事,这月钱也会再涨,更重要的是这很体面。

    楼上,徐兰芝看着温彩跟前摆着的纸,“咦,这是什么人儿,还有那衣服,怪特别的。”

    麻嬷嬷笑道:“这是六小姐给府里下人们设计的专门服饰,以后都要照着这个样衣着打扮,护院、小厮、管事们的都设计好了,现在设计的是府里大丫头、一等丫头和二等丫头、粗使丫头的服饰。”

    徐兰芝指着画上的人儿,“我喜欢这人儿,比以前瞧的画儿有趣多了。”

    温彩道:“这叫卡通人物。”

    “卡通,这是什么词,听着怪新鲜的。”

    徐兰芝在一边绣杌上坐下,轻声道:“你累不累啊,早前替大姐打理内宅,重建各房,接下来又给府里定规矩,各房也有规矩,还让各处管事把府规、房规的都背熟了。如今,又要弄什么府里下人的服饰……”

    温彩抬头望了一眼,“家有家规,府有府规,只有镇远候府的规矩重了,下人们各司其职才不会乱,往后嫂嫂打理起来也才更省心。”

    大管家被赶到前府去当差了,每日管的都是书房、练功房以及来访的宾客等事。

    二管家管着内宅,尤其是前府、后院分开后,二管家天天乐得合不拢嘴,与她

    女人像只陀螺一般的转着,今儿徐兰芝过来时,又见到二管家的女人了,正往绣房那边去帮忙,还领了其他地方的几个丫头,虽介绍她们到绣房帮忙赚点零嘴钱。

    绣房的梁管事有了活干,近来甚是得意。

    温彩回府后,绣房一建起来,就让绣房给府里的主子各做了几身体面衣裳,徐兰芝因在孝期,做的都是素雅衣袍。

    徐兰香、徐氏因是出嫁的女儿倒不在其列,只是二人也选了相对素雅的衣料。

    徐兰芝在温彩屋里用了暮食,两个人说了一阵话,下楼时,却见春草正跟着茉莉学算盘,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口诀。

    徐兰芝道:“你不想走了?”

    春草笑了一下,“小姐也给奴婢买把算盘吧,这样等小姐寻了婆家,我也能像杜鹃师傅那样帮衬一把。六小姐都不出门的,全是杜鹃在查看外头的店铺生意,每月都把账簿拿回来呢……”

    “太太把我院里能使的丫头都借到绣房赶工去了,你又要学算盘,我唤你小姐好不好?”

    春草哑然。

    安然阁上下还是老样子,偏徐太太就为了赚银子把丫头都弄到绣房去帮忙。

    温彩看着徐兰芝的背影,道:“杜鹃,一会儿在院里梨树上挂只红灯笼。”

    “是。”

    杜鹃心头犯嘀咕,好好的挂只红灯笼做什么?

    既然吩咐了,她还是照办。

    温彩依旧坐在案前忙碌着,把自己绘好的图又细看了一遍。镇远候府得有一个醒目的图腾,就像京城所有名门望一样,比如肃毅伯谢家是梅花,护国公李家是虎头,贵妃娘家是翠竹,淑妃冷家是一弯明月……

    把温青画上去,以卡通的形象来画,又亲近又威风,还很别样。

    这么一样温彩拿了素笔,细细地描绘起来。

    不一会儿,笔下就出现了一个有着一对大眼睛,还生了一对虎眉的卡通将军,手持宝剑骑在一匹马背上。

    温彩歪着头,看着笔下这个亲和的“哥哥”。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温彩“呀”了一声,手中的笔跌在桌上。

    她一番扫视,杜鹃与麻嬷嬷已经歇下了。

    廊下值夜的今晚是茉莉,这丫头睡得沉。

    “你何时到的?”

    “有一会儿了,一来就看你在那专心致志地绘东西。”

    温彩笑了一下。

    他拿起一边的画稿,一页又一页地看,“你们镇远候的规矩虽重,底下人却很高兴。”

    就以绣房来说,如果给主子做衣裳,做一件另赏二百文,要是接了外头的活,二成利归绣房,本钱却是府里的,每月绣房众人还有自己的月例可领,多干了活便可多领赏钱。如果旁下有人要接活,也是照着绣房的规则来,但没月例,皆是按劳所得。

    “你给府里绣房介绍的这批生意是……”

    “顺王府的,正巧我知道顺王府要给府中下人采买冬裳,想着你们府里的人多,便介绍过来了,而且做完之后,还能得三千两银子的盈利。”

    虽然不多,可对徐氏来说很重要,这是徐氏真正意义上赚的第一笔银子,有一半的盈利呢。

    慕容恒的目光锁定在她笔下的画上。

    第117章掏底

    温彩道:“我瞧京城各家都有自己的图腾,所以就想给镇远候府也设计一个,思来想去,就绘成这样了。”

    他犀厉的眸子掠过一道寒光,“不好!”只两字干练而果决。

    这很可爱,也很讨喜。

    慕容恒又道:“是这图腾太好了,反而不好。你设计的这图腾,威武又不失亲和,可正因为如此,会犯了大忌,你哥哥是武将,可以威武,但不能与民亲近,这会让他惹来猜疑。”

    “那怎么画?”

    “马!就绘一匹马或马头就行,你哥是武将又爱战马,这很合适,简单大方,又不会太张扬。”

    温彩心下一动,他说得有道理,是她只觉得可爱好看没想到别的,这可是在古代,不能与亲近,尤其是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更得避嫌。

    她将之前那张撕了个粉碎,然后又握笔重绘,对于决定不要的,她丢弃起来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秦姨可好?小十近来可好?”

    “尚好。”

    又是两个字。

    温彩道:“我让你帮忙找的铺子……”

    “找好了。只得三间店铺,竟房屋破旧,我让人拆了重建,年前想来就能修好。”

    温彩停下笔,“既然找好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知道如何规划设计?我……可有自己的打算呢,要看了地段,看了大小,然后才能着手绘图,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不成?

    你是不是怕我不给你银子,自己倒先动手了。”

    他想她一个闺阁女儿,不便总往外

    跑,而早前那铺子的确旧了些,又听人说百货行早前没现在这么大,是拆了重建的,又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听说里头的装修就比房屋本身的花费还大。

    “你不说是三间店铺,后头带个小院么?”

    温彩道:“如果是重修,这就得细细的规划,下头三间,上面再三间,后头还得带个小院……”

    “一个妆容馆你建这么大,是用来住人……”

    他面上无异,可眸子里却有些淡淡的不悦,他原是一个云淡风轻的人,从不把喜怒流于神色。

    “木头。”温彩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么大的事,你该与我商量的。”

    他原是一片好心,想把她需要的重新建好,没想到她却怨他。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想把妆容馆打造成全京城最好、最有档次的。而修建、装饰从来都要因地方而宜,我说的地方是指那块宅基地有多大,又适合建什么样的房屋等等,这一块儿都是需要认真、细致的考量。”

    温彩歪着头,粲然一笑,一伸手,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她再逼近,然后轻柔地将双手按在他的嘴角,往上一提,“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会笑,不喜不悲,是看破红尘还是心如止水。知道吗,木头,我总觉得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就像个雕塑啊,你实在太缺乏生气了……”

    她在做什么?

    将手按在他的唇角不累么?

    偏他还觉得这样似乎很舒服,因为她的动作很轻柔,那凉凉的纤指留在那儿时,诱着他想要摸一摸。

    她的脸,这样的生动,一会儿嘟嘴,一会儿浅笑,一会儿带着几分惋惜……这么短的时间,竟有这么多的表情,那粉嘟嘟的脸颊,越发像三月盛开的桃花。

    他一抬手,轻捏她的脸颊:“有没有告诉你,男人的脸是不能乱碰的。”

    “啊——”温彩将他的大手推开,“你捏疼我了。”

    他刚垂手,又趁她不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便是对小十,他也没有这样捏过吧,那是因为他从小和小十并不在一处长大,虽然他也疼自己的妹妹,但到底不够亲近。

    “我好心把买来的旧房子拆了,想建个新的,你倒埋怨上了。我也是寻了匠人设计,又绘了图纸的。”他继续揉捏着。

    温彩的一双亮黑眼睛左转右转,气恼地道:“你再捏,当我是包子?”

    慕容恒呵呵一笑,这才收住了手,捏她的脸似乎手感很好。

    她瞪大眼睛,挑着眉头,“图纸呢,我要瞧瞧。”

    他从怀里掏出图纸,这是一张约8开纸大小的图纸,前面是二层小楼,后头是一座院子,她用挑剔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当看到后头设计了温泉室时,不由低呼一声:“温泉,既然有温泉,你是怎么想到的,天啦,木头,你好厉害,比我想像的设计得精妙。”

    他面露得意的扬了扬头,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买下那处便是因为后院有地下温泉,可是前房主却因这个要转卖,在京城东南上,离兴国街、旺国街还不算太远,但环境还不错。这条街上有书肆、布庄,与你常去的张记珠宝铺同在一条街上……”

    温彩扭着头,没有生气,而是好奇,“你跟踪我?”

    “碰巧发现你常去张记珠宝铺和云衣绣庄,你也是老主顾。”他步步逼近,她眼珠子乱转,拼命地想着藉口,“我很奇怪,你的丫头在那里拿了东西,为什么不付账?”

    温彩有些势弱,连退两步。

    只听“啪——”的一声,一页补充契约落在案前,他指着上面道:“把这签了,胆儿不小,竟敢瞒我,只用百货行和锦园两处就想把我给打发了,老老实实把你的东西都如实写在上面。”

    温彩“嘻嘻……”一笑,“这两家不是我的,是我与人合伙开的,你有没有打听过,云衣绣庄、张记珠宝铺这些可都是老店子,是老店子懂不懂。”

    “我不管,说好了三七分红,只要你在这两家铺子里有一文钱的利,我便从这一文钱里拿三分。”

    不愧是皇子,这么霸道。

    温彩道:“你不讲理,那店子是人家的,我只是……只是在里面占了那么一丁点的份子而已。”她用手指掐出黄豆大小那么一点,“这个就算了,这不是又要新开三家铺子么,我……”

    “你敢瞒我?你试试看,你再不老实把你的产业写出来,信不信本王霸占你的锦园和百货行。你这丫头,百货行日进斗金,你却与我借银子,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我哪有算计啊?”

    她笑着,眨动着灵动的眸子,双手握放胸前,似在祈祷一般,偏生这个动作可爱得让他想咬一口。

    “你想瞒也瞒不住啊,你的大丫头杜鹃隔三岔五地在外头转悠,每次瞧着似乎在帮温夫人打理店铺,可每次她在自家铺子里待一小会儿,却在别人的铺子待的时候比自家的还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彩垂首,

    嘴里溢出一句“哥哥骗我。”

    温青总说这人好,这人实在,这人是皇子里头少有的老实本分人。

    他居然跟踪杜鹃,把所有的人都暗中查得清清楚楚。

    她失算!

    绝对地失算。

    “后悔与我合作了?猫咪,本王告诉你——晚了!”

    猫咪?他叫她猫咪。

    温彩气得咬牙切齿,“本姑娘年轻貌美,人见人爱,你竟叫我猫咪。”

    “不喜欢?”

    “我最讨厌猫,就算要做,我也做狐狸。”

    猫不比狐狸好么?

    慕容恒不由笑了。

    他的笑,很美,如春日阳光,又似雪后红梅,很陶醉人。

    温彩却愤愤地瞪了一眼,以为自己长得俊就可以欺负人的么?

    他伸出手来,她以为又要捏她,他却伸手弹着她头上那对绒球,直弹得荡来晃去,“猫咪不是都喜欢这样的东西么。”

    她继续扮可爱,心里默默地期望他不要提补充契约的事,他到底为她做了什么?貌似没做什么呀,凭什么要让他分走那么一笔红利。

    她失算,更失策,都是温青的话害人,她相信温青,甚至连带着相信了慕容恒,以为他是好人,还是没算到慕容恒的胃口,他要的好像不止是百货行与锦园的收入,当然锦园现在除了秋天的十余种水果、四季蔬菜外加一些名贵花木能卖些钱,旁的似乎就没了。

    温彩面露厌色,他见好就收,木着脸道:“把补充契约签了,别让我写其他铺子的名字,到时候我一写,怕是里面就多出许多来。”

    是躲不过去了。

    温彩心头有些闷闷的痛,拿了笔,“张记珠宝铺,我只有三成的份子。张老东家有三任妻子、五个儿子,长子乃元配妻所出;继室育有三个公子;再继室又育一个幼子。几年前,张老东家撒手人寰,五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这五人里头,唯有张三公子最得张老东家之心,他也是最有才干的儿子。

    张记在洛阳、扬州、益州等地皆有分店。五兄弟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服输,最后便由张氏族长出面调和。五人各取其分店,京城总店则交给了张三爷,但条件是,张三爷必须给其他兄弟每人一万两银子,再往族里交纳三万两银子。一下子要他拿出七万两银子来,难如登天,其实这是其他几个兄弟想借机打压张三爷,因张老东家在世时最疼张三爷,他是五位儿子里头最早接触张记生意的人,因为人聪明,又肯吃苦,他是赚了一些私房钱,只是就算再多,也不到二万两银子。

    我祖母打理生意颇有经验,早年我祖父也曾与张老东家交好过。万般无奈下,张三爷便到了西山县求助我祖母,想从我祖母手里借银子。那时,我祖母双眼失明,打理祖业的是我。我以祖母的名义给万通钱庄写了一封信,以祖母作保,以最低的利银借张三爷十万两银子。

    后来,张三爷解了危机,便许给我两成的干股,我与他商谈,说我可以帮他赚到更多的银子,但条件是他必须给我三成干股,且,我只要京城张记珠宝铺总店的干股,至于他处的,我绝不染手。”

    慕容恒很是好奇,问道:“你给他到底出了什么主意?”

    温彩道:“我帮张记珠宝铺设计首饰。”

    张记这几年在京城的名头很响,且里头的款式总是最新颖的,雅俗共赏,从飞鱼虫鱼到建筑人物皆有,明明是经常见到的东西,经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却能引来太太、小姐们的喜爱。

    温彩又道:“云衣绣庄的情况与张记的有些相似,不过,是东家老爷死了,主母带着两个女儿支撑家业艰难。赶巧,我父亲几年前又任太仆寺卿,我以祖母名义写信,要他出面帮衬云衣绣庄母女一把,条件是三千两银子。父亲帮云家老太太母女立了女户,让云衣绣庄免于被族人所夺。事成之后,云老太太给了我三成干股,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除了温家人在云衣绣庄做新裳会给最便宜的价格外,而我给提供云衣绣庄提供新款服饰,又卖了只他一家才有的缝衣机。”

    慕容恒听到这儿,有些激动起来:“缝衣机,你手头有缝衣机……”一颗心漏跳了几拍,近来他听说京城有人造出了这等东西,可温彩竟说是她弄出来的,怎不让他意外。

    他早就听人说过,说云衣绣庄的绣娘动作最快,如果只是简单的剪裁缝衣,两刻钟就能出一件,当时大家还在说,许是五六个绣娘一起做的。

    现在听温彩说来,竟是缝衣机的功劳。

    “你为什么不把这东西给你嫂嫂,现在府里的绣娘们还在连夜赶工。”

    温彩摇头,“这是嫂嫂做的第一笔生意,我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会打击她的信心。哪怕她少赚一些,这也会让她觉得很高兴。我若插手,就算她依旧赚了钱,她会以为这是我的功劳。缝衣机还需要改进,我只是拿云衣绣庄试用,且等等吧,等以后制得很好了,会推行开来的。”

    她脸上洋溢着笑,那是

    自信的美。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笑得如她这般明媚。

    “在有些铺子与我有合作关系,早前我也在京城开过一些铺子,就是一早我给嫂嫂的五家店铺。除了百货行和锦园、还有祖母在太平镇留给我的四百亩田庄,我没别的了。你看到杜鹃在别人的店子里停留,那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温彩知道他不信,一转身走到榻前,从下面拖出大箱子,取了一只蓝色的木匣来,里面有几本簿子,“杜鹃经常出门,这是我让她帮我收集的市场调查,从太太、小姐们最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水粉,穿什么款式的衣衫,再到京城的权贵都吃什么样的菜式、食物……”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知道做什么样的生意才能赚钱。

    “百货行很大,大管事、管事、小二多,如果我不能准确的判断就很难掌控。”

    世人只晓得百货行日进斗金,却没人知道这背后的东家又做出哪些努力。

    她赚到了钱,却与她的用心分不开。

    “你好奇我什么有钱还与你借钱,你却不知道,除了锦园现下还需三万两银子的投入外,我在外还欠了七万两银子。祖母过世后,父亲、二叔要查账,如果我想把锦园、百货行变成我自己的,我就不能动用温家的银钱,我必须把这窟窿给填上,所以,我在万通钱庄借了一笔钱。如果不是你借钱给我,万通钱庄的老板就会找上我父亲和大哥。”

    他一直在疑惑,她借这么大一笔钱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还账。

    “你给你哥的五家铺子……”

    “是我自己赚钱开的,就算早前挪用了祖业的银钱来开,但后来这挪用的银钱我也是填补进去的。这也是我父亲没有端倪的原因。”

    “你哥哥不知道?”

    温彩摇头,“我也没想让他知道,我只希望他和嫂嫂能过得更好些。母亲早逝,祖母不在,父亲眼里从来看不到我们兄妹,继母对我们防备颇深。哥哥是男人,性子大咧,我必须为他考量一二。”

    温青有这样的妹妹,何尝不是他的幸运。那个笨蛋,也许还以为温彩给他的几家铺子是温家老太太汪氏留给他的呢。

    温彩瞧了眼补充契约,抱歉地道:“我不能写,因为那两处店铺不是我的。”

    慕容恒心下微软。他也有妹妹,可小十虽然坚韧,却是柔弱的。“我不逼你。”

    温彩道:“即将开张的三家店铺与这妆容馆你可以写进去,只是那三家的铺名未定。”

    “我信你。”

    温彩一笑,将头转向一边,他突然觉得心疼。她只是一个女子,却从年幼时就开始支撑家业,虽有祖母提点,到底是过早担负了生活的重担。

    “待镇远候府的一切都好了,嫂嫂便能打理得得心应手,而我也可以离开了。”

    慕容恒微愣,良久才道:“你要离开镇远候府?”

    温彩垂眸,“前些日子,哥哥因为我的事与朝臣对骂,险些大打出手,也许离开对他更好。”她眺望夜色,“一个被和离的妹妹,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会引为耻,何况是温家。哥哥护我,我又怎能累及他。你就当我离开是为了打理我的锦园好了。”

    “以我对玉堂的了解,他不会介意别人怎么说的。”

    就如他,若是小十行事有欠妥帖,他不会怪小十;若小十在外受了委屈,他只会更加心疼。温青看重温彩,又怎会因为温彩的经历而薄待她。

    “可我在乎。”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哥哥性子暴燥,我怕一时没忍住做出什么伤人的事,要真是这样我会愧疚一辈子。”

    温青认为温彩在冷家受委屈是为他,而温彩又认为温青现在被人指责是她累及了他。

    以温青对她的疼爱,她在镇远候府也可以过得随意而自在,甚至还可以在这里继续打理她的锦园,但是她不想让旁人非议温青。

    一个带着名节污点的妹妹,连带着温青也被人指责。

    温彩道:“明日去妆容馆瞧瞧。”

    这些日子外头传得很难听,她要是出门,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行事过分的明明冷昭,却让她来应对流言袭击。

    慕容恒更觉世道对女子何等不公。她做错了什么?因父命嫁给冷昭,又因与冷昭合不来而离开,却要她被世人责骂、挑剔。

    “你对妆容馆有何打算?还有那三家店铺的打算,我让府里得力的人去做,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把陈兴从百货行叫回来帮忙。”

    温彩凝了一阵,看着一边的图纸,“这一楼呢,我准备摆上天下所有有些名气的脂粉,百花坊、稻花村,西域的、海外的,每一处都如百货行那样设上专区,比如百花坊的放在一处,西域过来的也放在一处……”

    她把自己整理的市场调查簿搁起来,又重新抱了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设计图纸。

    慕容恒惊呼一声“玻璃!”又道:“你要和百货行那边一样,使用玻璃柜?”

    玻璃是从永乐帝时期就制出来的,最早是玻璃珠,近百年的发展,已经生产出了玻璃板、玻璃灯罩等物,但凡有些家业的大户人家,窗户使玻璃,花瓶、灯罩等摆件也都使上了玻璃。温彩从这架空历史的史记中知晓,永乐皇后云罗极有可能是个穿越者。

    温彩道:“既然要做,就做最好的。”

    盒子里有数个用竹片、铁丝制作的夹子,每个夹子夹着不同的图纸,“这是妆容馆图纸、这是糕点坊的。至于另外两家铺子,我还没有想好,糕点坊这家是在张镇街二号。你照着图纸装修。”

    慕容恒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夹子,绘着奇怪的糕点炉子,又有特制的铁皮盒……

    温彩道:“糕点炉图制、糕点秘方、装糕点的包装纸袋……”

    慕容恒看着时,眼睛亮若星辰。

    “猫咪。”他沉吟着,“明天,我送一台缝衣机给玉堂,他一定会很高兴。”

    温彩瞪大眼睛,嘴巴圆成了“O”,“你怎么会有缝衣机?”

    “你不知道吧,近来有人在王家镇上开了一家大型作坊,专制缝衣机。有人打通了内务府的关切,想把这第一批缝衣机卖给宫里……”

    温彩神色一慌,这怎么可能?

    最开始是她与姚氏父子提的建议,穿越前她看过缝纫机,只知道大致原理,所以绘了许久,才有了一个雏形,但与现代的相差甚远,她一直让姚氏父子想办法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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