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加快了语速,“秦姨那儿需要的东西有:厨房的灶台得重新垒,这需要砖头、灶面用的石头;屋里还需要一张像样的方桌,再备四根条凳;需床榻三张;帐顶三张;榻上所需的草垫、垫褥各三床;寒被一床(今儿我已经弄了两床新的进去)……秦姨和小十住的屋子,窗户得修,得备一口装衣服的箱子或衣橱,还得给小十备一张书案,一张弹琴的案几、一张吃茶的小案、绣杌半人高的三个、矮的三只……”

    偏不给你写清单,看你能不能备齐全了。温彩从屋里所需的东西说到那小院的屋顶该修了,又说到小院的几间屋子应该怎么布置。

    慕容恒不说一字,跟在后面静默地听着。

    他去了多少次,他没留意到的,温彩全都留意到了,可见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所有心细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情感丰富。

    待她说罢,便不再言语。

    夜风拂过,仿佛在低吟浅唱。

    出了荆棘丛,她伫立在坡上,遥远着京城方向,谁能想到京城南郊的十里坡竟与冷宫后头相连。

    慕容恒唤了声:“顺娘。”他顿了一下,道:“往后需要我做什么,派人来找二安子。”

    “二安子……”

    “是今天跟着我身边的太监,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武功很好。”

    温彩淡淡地“哦”了一声,云淡风轻地,垂眸看着身上被荆棘挂破的小口子,“你得赔我一身新衣服,要不是带你回去,我的衣服就不会破了。”

    “好,后天就赔你一身新的。”慕容恒道:“我送你回护国寺。夥”

    “谁要你送,我自己会走。”

    她没好气,一转身往官道方向奔去。

    跃上马背,娇喝一声“驾!”如离弦的箭一般往护国寺方向急驶而去。

    他想:一个弱女子月夜行路,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身后是他相随的影子,她又忆起了那句“娘,我只想寻到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这话语、这声音,像一个魔咒,令她如何也抛闪不开。

    谁说古代男子,个个都欲享齐人之美;谁说古代男子,非得让穿越女想尽法子才能懂得情之唯物,他人不可替代……

    这里有但求一妻的温青。

    这里也有像慕容恒这般虽未情动,却已梦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唯一。

    慕容恒想追上她,可她却没命地奔跑着,总是在他将要追上时,她又与他拉开了距离。

    “顺娘”他大唤一声,“你还在生气?”

    她不接话。刚开始是生气,但很快她就想开了,他那么说、那么做也是一片苦心。

    皇宫那地方,怎能当成邻居家一般去串门。

    “顺娘,这样可好,以后你一个月去一次,不过得小心被人发现。要做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去办。”

    温彩放缓了速度,待他过来,方拖着懒洋洋地声音道:“这还差不多……”

    慕容恒道:“我送你回寺。”

    她勒住了缰绳,“寺里的僧人多是习武的,我就这样走到后门。木头,你不必送我了。”

    跳下马背,一把将缰绳递给慕容恒。

    目光交汇,他的眸子在月色中很亮,眼里有一个小小的月亮。

    他讷讷地接过,想叮嘱几句,她已经转身而去。

    虽说近了护国寺,万一遇上坏人怎好?

    他此念一闪,将马系在林间,小心地尾随其后,她步履轻盈而匆忙,近了护国寺后门,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而门上拴着铁链,只能推开一条缝,她侧身一蹲,竟从那铁链下进去。

    一个侧眸,她看到夜色里的他。

    他身材挺拔而高挑,没有温青的魁梧,更没有冷昭的壮实,显得有些文弱。

    夜风拂动衣袂,衣衫飘飘,他仿似凝聚成画师笔下的一幅山水墨画。

    温彩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他没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寺门,看着她的身影。

    温彩颇有些无耐,转身离去。

    慕容恒则是心绪繁复,对于萍水相逢的小十,温彩给予了帮助与呵护,他分明感觉到德妃眸子里的笑意,就连德妃的双眸也似乎比以前更明亮了。

    温彩就是一盏灯,一盏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灯,是她点亮德妃和小十的希望之灯。

    她一路避开巡夜的僧人,兜兜转转间方回到香客房,烛火映衬下,能清楚地瞧见徐氏秀美的影子,这么晚了,她还在抄写经书。

    徐氏想她是杜氏的儿媳妇,她不能在杜氏生前尽孝,就替杜氏多抄些经文,然后在明天的法事上焚烧,也算是尽了一个儿媳的孝心。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杜氏能保佑她

    tang,让她一举给温青添个儿子。

    温彩轻叩房门,“嫂嫂,是我。”

    徐氏起身开了门,轻斥道:“昨晚你在哪儿?害我一宿都没睡好。”

    “我不是与嫂嫂说了要办事么?”

    “可你没说晚上不回来。”

    虽说温彩嫁人了,可在徐氏眼里就是个孩子,一个年轻女子在外留宿,这知晓的家人哪个不担心的。

    徐氏说了一堆责备的话,末了,又道:“以后不许这样夜不归宿。”“一个女子哪能在外留宿的。”“还有,你得保证再没有下次……”

    温彩想笑。

    徐氏生气地又斥责了几句,直至温彩一脸肃然方才作罢。

    温彩不作声。

    徐氏又生气地追问:“你还没保证下次不再犯呢。你不保证,这几日你就乖乖待在寺里。”

    这是赤/裸/裸的要胁!

    但徐氏是真的生气了,当时她是体谅了温彩,可温彩也不能一宿不归吧。

    自打汪氏过世后,貌似就没人这样管过温彩。

    温彩虽被斥责了,却满满都是欢喜,“嫂嫂,我保证下次不在外头留宿。”

    徐氏方轻声道:“我且信你,这次便罢了,我不告诉你哥,下次我可不会替你隐瞒。”

    温彩嬉笑着,抱住徐氏的脸。

    徐氏惊呼着:“放开,快放开我!”

    温彩不管不顾,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方得意地放开徐氏。

    徐氏摸了一把脸,全都是口水,“别不当回事,下次再犯,我可饶不得你。”

    徐兰芝是顽皮些,可好歹还得听她这个大姐的话。

    温彩连连点头,像个可爱的乖宝宝般,“嫂嫂的话我记下了。”

    她转身走近铜盆,捏着帕子,手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

    徐氏听到声响看着身上衣裙破了一个又一个洞的温彩,“你到底去哪儿了,是到林子里去了?”抓过温彩的手,却见双手都是血泡,有的已经破了,一沾水就疼,徐氏轻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到乡下干农活了。”

    温彩面露诧色,“嫂嫂火眼金睛,我正是去乡下干农活了,这是拿锄头磨的。”

    “去,你又来哄我。”

    温彩这娇滴滴的模样,哪里像是干农活的人。

    徐氏也就是随口一说,现下连她自己都不信。

    “你这手是怎么磨破的?是学武?还是干了什么活?”

    “我真是干活磨的。”

    徐氏轻叹了一声,神色里满满都是不信,转身取了自己的包袱,从里面取了一瓶药膏,小心地摸到温彩的双掌上,“我信你是个知分寸的,我不问就是,但这夜不归宿就是不对,传扬出去,可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

    徐氏又开始一通说教。

    温彩态度极好,应得很爽快。

    待徐氏抹好了药,温彩洗了脚,倒头便睡了。

    一觉醒来,屋里还亮着灯,徐氏还在抄写经书。

    温彩披衣坐到案前,取了经文,拿了自己的硬笔抄了起来:“嫂嫂还是歇下吧,你是有身子的人,可经不得这样熬夜。”

    “这可不行,我是第一次给婆母抄经安魂,抄了三天比你抄一天的也多不了几页。”

    看着温彩的动作,徐氏便有些郁闷。

    同样是抄经,温彩比她快了一倍。

    杜氏就她一个儿媳妇,活着时不能尽孝,人死了,她总得尽尽心,就想多抄些,明儿要做法事,她更得烧经祈福。

    温彩扶起徐氏,“有身子的人可不敢这般操劳,我帮你抄可好,实在不成,花些银子从寺里买几十本经书也行。”

    买来的,怎能与她亲手抄的能表孝心。

    温彩倒是说得轻松自在。

    她直接拽了徐氏,让徐氏躺下,又替杜氏盖了被褥,这才回到案前继续抄经。

    *

    次日,起得早。

    徐氏与温彩换上了早前预备的素服,来到护国寺大殿,在寺中一名方丈主持下开始诵经祈福,通常这样的法事,小寺庙里请四五个僧人诵上一日经,像护国寺这样的大寺庙,做法事有大、中、小型三种,在法事,便是全寺数百名僧人一起诵经;中型的是为七七四十九名;小型法事便是十二人。徐氏预备的法事便是四十九名僧人同时诵经,嗡嗡之音不绝于音,像平静的海面那不高而翻逐的浪朝。

    徐氏与温彩则跪在火盆前,将她们抄写的经书一页页丢到盆里火化。

    进行到一个时辰后,因徐氏体弱,温彩与徐嬷嬷费了好大的唇舌才将她劝回香客房歇着,大殿上便是温彩在那儿,辰时二刻杜鹃从外头回来,陪着温彩一起烧经。

    僧人们诵经至酉时分,各自散去。

    温彩回到香客房时,徐氏还在抄经书。

    她轻叹一声,道:“嫂嫂得好生歇歇,不可太过劳累。”

    “婆母的祭日过了,到明年三月又是祖母祭日,到时候也是要烧,现在抽空多抄些,免得到时候不够烧。”

    还有近半年时间,徐氏便开始操下明年三月的事。

    温彩笑道:“待近了跟前再抄都来得及。”夺了徐氏手里的毛笔,拉住徐氏的手,道:“来这儿几日了,嫂嫂,你陪我在寺里走走,就当是散心。”

    徐氏想再抄也不能,温彩拉住她就不撒手,硬是将她拉出了香客房。

    *

    暮色中的护国寺,暮鼓阵阵,佛香缭绕,人的心境也在此刻静谧下来,无论曾有多少心事纷扰,都平静如水。

    姑嫂二人赏了一会儿风景,徐氏轻声道:“上回,我让兰香去明月庵,催着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还没剃呢,她就没了影儿,我一直也没得机会问你,冷昭待你可好?”

    温彩心下微沉,想直接告诉徐氏,她没心与冷昭过日子,又怕吓着了徐氏。想告诉徐氏,萧彩云被冷昭安置在外头,又担心温青到时候再去生事。

    真真是左右为难。

    徐氏道:“他待你不好?他自己惹了糊涂事,还薄待你?”

    “嫂嫂想多了。”温彩眼帘一垂,“嫂嫂,他心里记挂着的人始终是萧彩云,除却巫山不是云,何况我叫温彩,名字里头还没那个‘云’字呢。嫂嫂,我只求你和哥哥都平安顺遂,至于旁的我也不想了。冷府让我住得舒心,我便继续住着,若是住得不舒心了,我换一个地方住以外头去也没什么不可。”

    “你怎能这么想?顺娘,你才多大呀,还不到十五呢,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我和你哥会让冷家人给你嫡妻名分的……”

    “嫂嫂!”温彩最怕的就是这个,“我不希望你和哥以势压人,你们越是这样,他看到我就越讨厌,这样得来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冷家有冷家的规矩,我问过了,嫡妻入族谱,那是在育下嫡长子之后,不能违了冷家的规矩……”

    其实,冷家原有这样的规矩。

    可若是娶进门的新妇出身尊贵,这件事另当别论。

    温彩根本就没想与冷昭有何纠缠,对于她来说,他们是两个毫无交集之处,只是因为一场错误的婚姻被强行拴系到了一处。

    “昨天,冷家有几位小姐遴选皇子妃,也不知可有人入选了?”

    徐氏轻叹一声:“待我们几日后回家,总会有消息的。”

    “今儿累了,嫂嫂早些歇着。”

    徐氏还想抄经,被温彩给阻止了。

    次日醒来,杜鹃捧了个簿子,站在温彩跟前细细汇报起来:

    “城南布庄生意还不错,前些日子汪管事从江南进了一批茧绸,卖得也不错。从六月末至今,已盈利纹银三千二百四十七两。杂货铺那边,盈利了六百一十三两又二百六十四文钱。又有酒肆,这几月共盈利八百零七十三两银子……”

    杜鹃递过簿子,递过一把比巴掌略大的算盘。

    温彩手持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拨弄,仿佛弹琴一般悦耳,在杜鹃报数声中,她飞快的计算着。

    徐氏坐在一侧看着,不由得心生敬佩,这样的温彩,冷昭娶了还真是捡到了宝贝,又能打理店铺生意,还会写一手好字,偏生冷昭就迷上了萧彩云。

    谁让萧彩云与冷昭有青梅竹马的情义,即便萧彩云嫁过人、被人厌弃,丝毫也未曾改变这点。

    “这些日子共计盈利八千九百零一十四两又五百九十文钱。再把大爷家的五家店铺的盈利报给我。”

    “是。”杜鹃应声。

    温彩给了杜鹃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给徐氏的五家店铺名称。

    杜鹃一一查找后,拿了笔标注起来:“城北太平客栈盈利七百三十二两、诗仙酒楼盈利一千一百一十六两……”

    温彩噼叭一阵拨弄,看着手里的珠子,道:“共计四千五百四十八两又二百三十文钱。”

    徐氏愣住了,天啦,五家店铺就赚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这得买多少粮食,这些店铺原是温彩的,她瞧过温子群给温彩的嫁妆,那嫁妆簿子都没有这五家铺子。

    那么,这些铺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妹妹,你会不会算错了,就只得五家店铺,就赚了……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连徐氏自个儿都有些不敢相信。

    杜鹃失声笑了起来:“大\奶奶,这五家店铺可是小姐手里生意最好的店铺了,小姐从七岁开始学着打理铺面,最是个会经营的。”

    他们夫妻舍了那些不怎么赚钱的店铺,竟换回了全都是能赚大钱的铺子。

    徐氏心头又一阵愧疚,怎好要了自家妹妹这么好的店铺,虽说他们夫妻给温彩陪嫁了十几家铺子,可那十几家加起来也不及这五家的一半啊。

    “妹妹,我不能要你的铺子,要是你哥知道了……”

    “嫂嫂。”温彩

    拉徐氏在一边坐下,轻声道:“我没听杜鹃说,我是个会打理的,不碍事的,既然这些铺子给了你和哥哥,便是你们的。你们日子过好了,我心里也好受些,那些生意不好的铺子,我自有法子处理,你别记在心里。”

    温彩与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捧了个锦盒出来,里面满满都是万通钱庄的银票,有一千两一张的,亦有五百两、一百两、五十两乃至十两一张的。

    “取四千五百五十两银票给大奶奶!”

    杜鹃应声,从里面数了银票,先递给了温彩:“小姐再点一遍。”

    温彩点过,又递给了徐氏。

    接到手里,徐氏的手微微一颤,就算是徐父战死的抚恤也没这么多。

    突然间,就有这么多的银子。

    温彩道:“店铺还是哥哥、嫂嫂的,我呢就先替你们打理着,每三月就与你们送一次盈利银子,要是嫂嫂要查看账簿我也给你们看。不过呢,嫂嫂回候府后,得选五个精明能干的管事出来,我先替你们调\教着,待他们会了,我的人也要放到旁人去做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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