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作者:年终

    第58节

    想到自己和尼莫当初在边境森林里没头没脑地逃难,奥利弗忍不住失笑。天还没有黑透,野兽还不多,流寇也捉得所剩无几。按理来说不管也罢,可出于某种奇妙的感慨,他还是扯了扯里的缰绳,牵着马上前。

    “您骑马吧。”他冲那几乎胖成一个球的老人开口说道。

    肥胖的老人正气喘吁吁地前进,他的里只拎着个小布袋,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累瘫在地。老人甚至还掩人耳目地套了件打着补丁的麻布衫,可惜过于饱满的身材和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完全出卖了他。

    老人显然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我没钱!”老头大叫道,少女一般将双臂横在胸口,摆出个防卫的姿势。和那年轻人对视几秒后,他如梦初醒般地换了个姿势,抽出腰间不顶什么用的短刀。

    “我只是想送您一程。”奥利弗摇摇头,“这个时间都城要彻底关闭了,您应该是最后一个——森林间有个避难的山洞,那边有人烧驱兽药,我会把您送到那里。”

    老人喘着粗气,狐疑地打量着奥利弗,扫来扫去的目光最终停在他的双眼上。奥利弗开始庆幸安息之剑正cha在背后的四弦琴,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疑。

    “嗯哼。”胖老头不置可否地哼了声,犹豫地放下刀子。“你似乎……算了,好吧,好吧。”

    老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蹬上马鞍,马露出牙齿,极为不满地嘶吼了声。奥利弗只得上又安抚了几下。

    “唉,谢谢你啦,年轻人。”紧绷的弦松了下来,胖老头整个儿瘫在马背上。“最近不太平啊。”

    “是的。”奥利弗好脾气地回应,老头显然还没对他完全放心,眼神时不时还会顺着眼角溜过来。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这个频率还在逐渐变高。

    “其实我真的没带啥有钱的东西。”老头吭哧了半天,还是低声嘟囔道。“看你也不像什么冲动的类型,我就直说了吧。我就是回去取些纸质资料,它们对你半点用都没有……等到了避难的地方,我可以找我家的人,我会给你酬谢的,所以……”

    “您真的不用担心。”扫了眼对方脑门上亮晶晶的汗,奥利弗倒没有为了老头的潜台词生气,反而开起玩笑。“说真的,我看起来那么可怕吗?”

    老头干笑几声。

    “您是做什么的?”见对方汗流不止,奥利弗干脆主动聊了起来,好让老人不至于因为过度紧张而晕厥——尽管他完全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突然又开始紧张。“我……唔,我家算是开旅店的。要我说,您看起来像个商人。”

    话音刚落,奥利弗小心地放出一丝气势,吓跑了一只在黑暗窥探的下级恶魔。

    “珠宝商。”老人哆哆嗦嗦地说道,用力晃了晃的布袋。“这些资料只不过是些老订单,里面一点真正的金子都没有——哎哟!”

    这一晃不打紧,有什么从空猛地俯冲下来。一只宽嘴鸦干脆利落地抢走了老人晃悠的布袋,而后迅速向树丛飞去。

    奥利弗的反应更快,他从地上捻起块石子,几乎下一秒就击了那只宽嘴巴的小偷。宽嘴鸦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扔下袋子,袋子里的羊皮纸瞬间散落一地。

    “特里斯坦家?”奥利弗拾起地上的羊皮纸——胖老头没说谎,上面确实画着ji,ng美的设计图,图上还附有顾客信息。认出了那个出名的标记,奥利弗挑起眉毛。

    珠宝商特里斯坦家,一方巨富。奥尔本皇室的珠宝大多都出自特里斯坦家的工匠之,不能得罪的客人比比皆是,怪不得这老头要专门从城里将这堆东西带出来。

    “我只是个管店的!”胖老头急忙叫道,像个瘪掉的水袋似的覆在马上。

    “谮尼在上,我可不是特里斯坦老爷家的人。这只是份不值钱的资料,还是最老的,我漏拿了而已。相信我,它卖不了几个钱。可它要是丢了,我的工作就……你,不,您行行好……”

    他紧张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你们是最好的珠宝商。”奥利弗的思绪一时间飘去了别的方向。

    “是,是这样。你看,我们都是为人做事的,先生。我们……”

    “那你们现在还接生意吗?”

    “……啊?”胖老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每个城市都有你们的店,就……您这是要转到别的店去暂时待一阵,对吧?你们暂时不打算关店吧。”

    “不打算是不打算……”老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的惊恐变成了疑惑。

    “设计一对婚戒要多少钱?”奥利弗小声问道,攥紧心的缰绳。

    这个问题几乎是自己从他的嘴里钻了出来,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后,奥利弗转过脸去——他能感到面颊上一阵热度突然燃起。

    “这、这要看您选择的材料、工期、以及指定的工匠水平——”胖老头下意识回答,有点不明白这个打扮简朴的年轻人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聊起了生意。

    “我自己提供宝石,剩下的材料如果用最好的,大概要多少?”

    “宝石自己提供,我们帮忙切割的话,我想想……如果没有工期方面的加急要求,没有指定工匠,那么千金币左右。”

    奥利弗倒抽一口冷气,他简单算了算从安的任务那里得来的钱,发现这个疯狂的主意几乎会立刻让他回到一穷二白的状态。

    不过钱没了可以再挣,这对戒指却是早晚要买的,他倒不会真的因此动摇。风滚草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比起将这希望寄托在漂泊不定的未来上,奥利弗更想早点把它们带在身边——哪怕暂时瞒着尼莫藏起来,它们也会让他更踏实些。

    “如果你没有特殊需要,可以从其他的店家那里订。毕竟我们是面向贵族的店。心意到了就好,我想你的女朋友也会理解的。”误会了那口冷气,胖老头颤颤悠悠地规劝道。

    “男朋友。”奥利弗耐心地纠正,脑子仍旧飞快地转着。

    胖老头噎了一下:“呃,你应该也是奥尔本人吧,小伙子。说句失礼的话,谮尼不承认这样的婚姻,不会有教堂愿意为你们办婚礼的。你知道婚戒这种东西……”

    “哦,我想他不介意承认一下。”奥利弗含混地答道,将捡起来的羊皮纸尽数放回布袋。“我们这边没关系,倒是你们,特里斯坦家会因为信仰原因拒绝这样的订单吗?”

    “不会,但是……”

    “那我想订一对。倒不是有什么特殊需要,我只是想给他最好的。”奥利弗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胖老头狐疑地盯了对方一阵,发现那羞涩不像是装出来的——对方至少是个能拿得出千金币的人,这让他仰起头,狠狠松了口气。“老天,你的马是军马。我还以为……真是对不起,年轻的先生,我为我刚刚的态度道歉。”

    “不要放在心上。”奥利弗还沉浸在自己的冲动决定。

    “好的,先生,您得留下您的名字。那个布袋里应该有空白羊皮纸,一会儿我给您准备份预订契约。”

    胖老头挺直腰板,顺从地换了敬称。

    “一会儿到了避难处,您得提供给我一些必要的信息。如果没有画像,我们会根据您对您爱人的描述进行设计。如果可以的话,宝石也可以先交给我——等到了那边的店,我会尽快给您安排工匠。”

    “好,请问大约需要等多久呢?”

    “通常要一个半月。”胖老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将布袋搂在怀里。“天知道那个时候会是个什么形势,不过您不用担心,加兰也有我们的店,我们绝对不会赖账。”

    “我知道了。”奥利弗咬咬牙。

    “到时您可以随便找家我们的店付钱,出示契约就好。看在您帮我的份儿上,情况特殊,我就不跟您讨要订金了。您瞧,其实现在的资料都用法石存储了,要不是这些玩意儿太旧,唉……”

    他随从布袋掏出一张纸,抖了抖:“二十多年前的订单我们还留着呐,人家顾客都再上门说不要了。但老板就是让我们留着,还得严加看管,天知道这东西多容易忘掉,真的没处说理。”

    奥利弗随意扫了眼那张纸,本来微微发热的脑袋瞬间冷了下来。他认得那个设计,也认得那个名字。

    一个ji,ng美的吊坠设计图,旁边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弗林特·洛佩兹。

    第206章 新的线索

    几乎被夜色淹没的黑色杂毛马深沉地看向奥利弗, 而奥利弗深沉地看向自己——尼莫一只脚刚踏出空间裂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哪里不对。尼莫握紧手中的小布袋, 瞬间警惕起来。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奥利弗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魔王先生非常谨慎地张开感知, 却并没有发现两位的腰上顶着把刀子, 或者有别的什么威胁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怎么样?”奥利弗紧张兮兮地开口。

    “根据黛丽娅的说法,每天都会有人检查储藏室。我没法把它们直接销毁, 只是给上面的法阵动了点手脚。那些骨玉炸弹炸不了的, 放心——如果多给我点时间,我说不定能找到解除武器化的办法, 把它们变回单纯的能源。”

    深知自己的感知不会有问题, 尼莫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好确认奥利弗背后是不是躲着什么未知生物。

    “干得漂亮。”奥利弗飞快地回应道,把凑近的马脸推到一边。

    “你呢?”尼莫凑了上去, 轻快地吻了下对方的面颊。

    “发现了一点情报。”奥利弗清清嗓子,一吻过后, 他似乎从不知名的紧张中解脱了些许。“关于父亲的。”

    看来是没有潜在敌人, 尼莫松了口气。见奥利弗没有回军营的意思, 他熟练地用黑影清理出空地,抓来木头。一个小型篝火转眼间完成,正在向昏暗的夜色中不住地吐出橘红色火星。

    “我在城里的荒废市场弄了点食物。”尼莫摇摇手里的布袋,声音松快了些。“这里离营地还有点距离,行军干粮不好吃, 我猜你可能想要换换口味。边吃边说吧。”

    “好。”奥利弗看起来同样松了口气, 又变回了尼莫熟知的那个奥利。“需要帮忙吗?我可是克莱门学院的荣誉后勤。”

    “去你的。只是简单的点心而已, 做起来很快。你认真谈谈那个情报就好。”尼莫笑着摇摇头。

    黑影包着小土豆滚进火堆,而他自己剥去树皮的树枝穿起块山羊奶酪,在火上仔细烘烤。

    “你那个黄金吊坠,我知道来历了。”在逐渐弥漫开的甜香味中,奥利弗沉稳地开口。

    尼莫的动作一顿。

    “父亲是在特里斯坦家订做的,首都的店。”奥利弗站起身,伸出手,手指顺着尼莫的脖颈滑下,将那个金灿灿的吊坠轻轻扯了出来。“因为各种原因……我刚好遇到了店主,稍微聊了会儿。”

    “嗯。”尼莫的声音有点闷。

    “他远征出发的时候取走的吊坠,说要讨个好运气,等回来时将它作为护身符送给母亲。你知道的,那个迷信——远征幸存者的信物能护佑人一生平安顺遂。”

    “所以署名是‘你的弗林特’,但里面却是你母亲的画像?”

    “是的,我想他原本想要送她一个空白吊坠。他只是……先把它作为了自己的护身符。”

    “他不该这么轻易地将它送给我。”尼莫发出极轻的叹息,转转树枝,将山羊奶酪翻了个面。

    “这应该是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父亲他那会儿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才会这么做。”

    “不过吊坠不在你身上,你是怎么跟人家聊起来这个的?”尼莫将奶酪从火上拿起,用黑影拖出一个烤好的土豆,影刃利索地将它从中间剖开。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啦。”奥利弗眼看着黑影变为刀刃的形状,开始向土豆的切槽里削下烧融的奶酪。他忍不住抽抽鼻子。“他当初跟店主的订单是这样的……如果他没能从深渊中归还,一段日子后,特里斯坦家会再做一个送给母亲。”

    尼莫用树枝穿好烧好的奶酪土豆,将它递给奥利弗。“然后呢?”

    “就像梅德思先生告诉我们的那样,父亲从深渊之底归还后的ji,ng神状态很不好。他直接和母亲低调地离开了首都——我猜他太过低落,没有再关注这件事。然而他后来再回到首都的时候……你知道的。”

    被黑影小心地包裹着,土豆被处理得非常干净。看了眼尼莫不自在的表情,奥利弗吹了几下,咬了一大口。“超木奉的!尼莫,你没说过自己还会这个。”

    “之前用来哄弟妹的点心,还要吗?”尼莫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了点。

    “嗯哼。”奥利弗嚼着烤土豆,“别介意,我不是想拉你回忆往事。父亲当时取消订单的时候,背着个棺材——店主因为这个记得特别牢。”

    “这个梅德思先生也提过。”尼莫又开始烤那块小了一圈的山羊奶酪。

    “但梅德思先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奥利弗扯着热奶酪,烫得呼了两口气。“有个特别古怪的人跟父亲一起。那人整张脸包满白色绷带,看上去特别吓人。店主跟我形容了好久——这打扮听起来耳熟吗?”

    “守门人的人?”尼莫差点把奶酪掉进火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多问了几句。但毕竟是二十多年前,店主不记得太多细节,只记得意外听他们提到‘r_ou_铺’。”

    “在梅德思先生的记忆里,你父亲跟梅德思先生提过这个。我记得克洛斯先生也曾经谈过一次。”

    看着自家恋人茫然的神色,尼莫体贴地提示:“深渊教会有相关的记录,类似于关联上级恶魔和地表的地方——你知道,毕竟上级恶魔不能直接被召唤,它们都是弄块血r_ou_,搭着下级或中级恶魔靠召唤偷渡。”

    说着尼莫又做好了个烤土豆,他小心地用黑影将它固定在半空。

    “r_ou_铺的人会先帮两边达成协议。他们将资质足够,又被愿望所苦的法师引荐给上级恶魔,将上级恶魔的种族和能力告诉法师。如果双方满意,那么上级恶魔会把血r_ou_载到指定的下级恶魔身上,再由法师召唤这只下级恶魔。”

    尼莫拿起不剩多少奶酪的树枝,舔了舔残余的烤奶酪:“基本就是这样的牵线交易。‘r_ou_铺’在各个大宗教的上层应该不算什么秘密,克洛斯先生知道也正常。”

    “它本身会对恶魔和法师双方做出评估和监视,某种意义上算是起到了不太光彩的管控效果——加上它的总部位置成谜,又有很大可能和欧罗瑞有关,一般势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巴格尔摩鲁的情况呢?应该没人跟它达成什么协议。”奥利弗将视线从对方shi润的舌尖移开。

    “这种就是意外了。”尼莫解释道,“如果没有r_ou_铺,上级恶魔们会盲目尝试,侥幸到地表后再逼迫有资质的人许愿。现在有r_ou_铺和欧罗瑞的震慑,一般有脑子的上级恶魔不会铤而走险。”

    “这样啊。”奥利弗垂下目光。

    “怎么?”

    “梅德思的记忆应该没有作假。我父亲的手臂是r_ou_铺的人恢复的,这一点没错。”

    奥利弗将剩余的烤土豆塞进嘴巴,声音有点含混。

    “店主之所以记得‘r_ou_铺’,是因为他在店附近碰到了父亲。他上前招呼的时候听到了这些——那个‘打扮恐怖而怪异的人’要求父亲‘尽快把记忆备份送到r_ou_铺’。发现他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聊这个话题了。”

    说罢他冲穿土豆的树枝发了会儿呆:“尼莫,你说r_ou_铺要父亲的记忆备份做什么?”

    “我对r_ou_铺的了解也不过这些。但是r_ou_铺向来亲近深渊,既然他们对你父亲知道的事情这样感兴趣,我想那跟深渊之底的真相脱不了关系。这样就合理了,就算你父亲是了不起的英雄,r_ou_铺也不会好心到提供义务医疗……你父亲的这部分‘知识’应该是交易的筹码。”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丢掉手里光秃秃的树枝,奥利弗接过黑影递过的烤土豆。“不过既然它位置成谜……”

    “欧罗瑞就是万斯。”尼莫突然说道。

    “是的。”

    “如果欧罗瑞一直和r_ou_铺有关,这事儿又事关深渊之底的‘知识’问题。我想我们有一个突破口——等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们得去找找戴拉莱涅恩。”

    “他一直对你,咳,你的情况很感兴趣。”奥利弗加快了语速。“尼莫,我的确想知道真相,但不要忘了,这样你可能会有暴露的风险……戴拉莱涅恩可不像那种乐意保守秘密的好脾气恶魔。”

    “我知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尼莫轻轻弹了下恋人的额头,露出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没关系的,奥利。事情是否会顺利,取决于我们找的是‘哪个’戴拉莱涅恩。不瞒你说,自从黑章测试开始,我就一直想去佣兵公会总部一趟啦。”

    次日凌晨。

    “殿下,您现在的行为有紊乱的趋势,请您再考虑考虑。”加拉赫元帅礼貌地说道。

    此刻他们已经抵达了首都多鲁的城墙外,巨大的城门紧闭。风滚草的团长正带着他的恋人在城外等待,守卫平民,维持秩序——奥尔本的公主似乎铁了心不让同伴掺和最后的战斗。

    她甚至在刚刚给出了个荒谬至极的提议。

    “我很清醒——顺便,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把‘你疯了’说得这么长的人。”安扯紧皮甲搭扣。将装好法术纸卷的细铜筒拧松,整齐地排在腰间的皮带上。她抚摸着自己手中的猎矛,温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我一个人去。”

    “好的,您疯了。”加拉赫元帅说道,“听着,我们必须把兵力——”

    “并非所有平民都撤离了。”安冷静地说道,“相信我,下城区的人现在舍不得走。不少老人也不会离开,王城里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口。你要带军进去?……我那个好哥哥疯起来,绝对不介意用这些人命给你的名声加点臭味,亲爱的野狗先生。”

    她挥舞了几下猎矛。

    “我一个人的话,无论是军队,还是大规模打击魔法,这些会变得毫无意义。他们只要攻击我本人,就是对阿拉斯泰尔家血脉的叛逆。这样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前提是您能活下来。里面可是塞满了亲王派的军队——!”

    “如果我活下来并杀入王宫,将我那亲爱的哥哥按在地板上揍一顿,那么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案,你得承认。”

    安扯扯嘴角:“而如果我死了——呸,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你将拥有最木奉的理由。”

    “您在说什么?!”

    “反正你本来也不需要一个真正的继承人,不是吗?他们根本想不到我还活着,不会立刻毁掉尸体,说不定还等着用它给你加一条‘扶植假继承人,轻慢皇室’的罪名。但你是皇家的心腹,自然知道怎么证明那是阿拉斯泰尔家的血。”

    女战士坦然地摊开双手。

    “在王城中当街杀死自己的血亲,你可以用这个对付亲王。而你只要答应我,保证黛丽娅能好好地活下来就行——这可是完美无缺的方案。”

    加拉赫元帅沉默地瞪着安,仿佛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捧好通讯水晶,等我消息就好——反正我会全程开着通讯,无论情况如何,你会知道的。等我进了王宫,会想办法证明皇帝的死。亲王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掌握实权,奥尔本的贵族们肯定会混乱一阵,你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别让我死在一群蠢蛋的慌乱灭口中就好。”

    “我知道了……”元帅拍了拍前襟的尘土,叹了口气。

    “真听话。”

    “……我是说,我知道了,我和您两个人一起去。”

    “你是蠢货吗?”

    “索尔特家族永远忠于皇命,而我不是索尔特家族唯一的后裔。如果我眼看着公主死在我的面前,一个人还不如两个人——让亲王殿下的‘罪名’更重点也不错。”

    “你……”

    “就像您说的那样,您死去的可能性不大,但我更喜欢‘可能性为零’这个说法。如果您不介意,请暂且外出一下——我需要换上我的战甲了。”

    第207章 复仇者

    轰隆一声巨响。

    随即是连绵不绝的刺耳噪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扇城门结结实实砸上地面。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城内的皇家军队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城墙上的侦察兵并没有发现任何军队靠近的迹象,坚固的城门却在瞬间被破坏掉了。

    弓箭手瞄准腾起的烟尘, 盾兵立起巨盾, 后排的法师们准备好投掷咒语。士兵们握紧手中的利剑。就等那莫名其妙的闯入者露出身形。

    可烟尘中先显现出来的不是人影,而是一个巨大的徽记。士兵们对那个徽记无比熟悉——每次大型活动上, 皇帝都会用这个法术做开场。

    皇家敕令。

    奥尔本皇族的秘传法术,主要用于对拉德教中下级神职人员的支配。和平时期,被授予一定权力的皇族也乐于用它昭示身份。目前放眼整个奥尔本, 尚有资质使用这个法术的人仅有两位——除去因为未成年而没有资格学习的黛丽娅公主,按理来说,只该有皇帝和亲王才会使用这个法术。

    而它传来的特殊威压虽然和他们曾感受的不太一样,整体的气息却不似作伪。

    这不可能。

    大多数人都能猜到上面那些大人物斗争的基本套路,除了少数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者, 任谁都知道加拉赫元帅那边的公主不可能是真货。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早就去世了,尸体封在棺中,正在皇陵的某个墓x,ue中腐烂。

    这个皇家敕令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知道你们很困惑,我长话短说。”一个稍嫌沙哑的女声响起。

    “我就是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就这样。”一个身材修长结实的女战士握紧战矛——趁烟尘四散,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附近的房顶上。此刻她半蹲在倾斜的房顶边沿,正冲他们灿烂地微笑, 战矛上缠绕着雷光。

    短到吓人的杂乱短发, 右眉处有一道长长的丑陋刀疤, 琥珀色的眸子闪着猛兽似的光彩。这女人怎么看都是个常年在血腥中打滚的底层人士,英气掺杂着匪气,半点都没有皇家血脉的“高贵优雅”。

    而她身后站着位铠甲战士。尽管他的脸被头盔遮牢,看不到一点皮肤,可从那套高档盔甲的ji,ng细程度来看,里面的人物肯定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我不打算来个让人悲伤的催泪演讲。”战士打扮的女人继续道。“接下来我会冲进王宫,给你们看看我早就断气的大哥,顺便揍一顿我那个沉迷演戏、同父同母的兄弟。”

    她站起身,将猎矛末端往地上一顿,白中带紫的雷电舞动范围更大了。

    “你们的王已经死了。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好好考虑下自己的家人,考虑下最近皇帝的反常,聪明地退开。反正我打出了公主的旗号,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没人能以军令追究你们。”

    号称公主的女人大声喊道,声音浸透了冷笑。

    “第二,如果个别朋友真的急于出人头地,或者已经将我那不成器的亲王哥哥当做真正的主人。那么请吧,来杀我,我们赌上命,堂堂正正地战斗。”

    如果没有皇家敕令,士兵们必然乐于冲上去碾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可那巨大的白色徽记依旧停留在空气中,威严的魔法波动源源不断。士兵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有的指挥还在谨慎地观察那个魔法徽记,而也有部分冲动的——

    “都是谎言!”有一位指挥高叫道,“攻击,出了事我担着!”

    安咧嘴一笑,冲底下乱成一团的军队飞了个吻,跳到了临近的房顶,向王城中心的王宫快速前进。

    法师的法术砸在她脚边,被她灵巧地躲了过去。纯粹躲避也就算了,奥尔本的公主大大咧咧露着左臂上的皇家徽记,顺便不停地在城中扔皇家敕令法阵,不停制造着混乱。

    大概没想到对方溜得这么快,坚持守城的指挥们统统愣了十来秒才反应过来。

    “守住王宫!”他们的指令大多传达出了这个意思。

    “他们准是刺客,我们得保卫陛下——!”

    虽然敌方陷入了混乱,女战士这边也不算太过顺利。

    “这里的皮革店呢?”安停在一个建筑边沿停住脚步,转头向身边的加拉赫元帅。

    “我没有在下城区买皮子的习惯,殿下。”加拉赫元帅咬牙切齿。

    “哦,那我换个问法。”安低下头,冲房屋下方的追兵啧了一声。“最近的下水道入口,您知道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算隔着厚厚的铠甲,安也一下子嗅到了对方惊恐的情绪。

    “当然不!”元帅少见地提高了声音,语调变得有点尖。

    一个巨大的火球迎面袭来,下城区半塌不塌的废屋彻底变为废墟。安一个漂亮的落地,而后握紧手中的战矛。

    “这可没有活捉的意思。”她沉下声音,“我最后确认一遍,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吗?”

    “阿拉斯泰尔家的荣光不容玷污,我永远效忠于艾尔德里克大人。”为首的士兵咆哮道。“就算你是真正的公主,也没有资格碰触王座——沦落到女人坐上王座,奥尔本就彻底完了!很抱歉,你必须死在这里——”

    “很好,我看到你的觉悟了。”安说道。

    “后面有人包抄。”加拉赫元帅低声说道,“虽然您的实力不错,但是我还是建议您……”

    “啰嗦死啦。”安啐了一口,“帮我顶住后面的人,野狗先生。”

    “您——”

    加拉赫一句话还没开个头,女战士就消失了。

    雷光大作,她幽灵似的闪现在刚刚发言的士兵的士兵边。随后一阵温热的血雾猛地泵进清晨的空气。

    士兵的身体沉重地摔在血泊之中,而他的头颅停留在安的手里。

    “还有人吗?”她将那还睁着眼的头颅扔向面前的追兵小队,声音冰冷。

    “我说过,如果你们真的想杀我,那么我们就赌上命,堂堂正正地战斗。当然,你们几个一起上也行。”

    皇家敕令的白光再次亮起,它无法c,ao控面前和拉德教无关的士兵们,但那压迫感让人呼吸困难——女战士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疲惫。她的杀意混着悲痛,厚重而尖锐。

    奥尔本的公主一身普通皮甲,被敌人的血喷满面庞。

    “来啊!”她咆哮道。奥尔本皇室的高级法术瞬间展开,手腕粗的雷光束多头毒蛇似的在她身后蓄势待发。“战士对战士,孬种们!”

    加拉赫用附有晕眩咒的剑舞解决了面前大部分军人,在认出对手的标志性战斗风格后,剩下的士兵们也没了战意,退离战场——不知是去呼叫援兵,还是单纯的逃跑。

    可惜要守着公主,加拉赫y恻恻地看着那群逃兵的后背,磨了磨后槽牙。随即他本能地回头看向公主——就算久经战场,在加拉赫元帅看清身后的场面时,他还是震了一下。

    安那边的情况与他类似,战斗基本结束,只不过她没有追逐逃兵的打算。女战士身上还cha着把断剑,裸露的左臂上又添了几道深深的刀伤。她一声不吭,用猎矛撑地,皮甲上还挂着一截不知道是谁的肠子。

    “解决了。”她冰冷地说,“我认出这地方了,现在跟我来。”

    “您需要治疗!”

    “小伤,死不了。”

    安干脆利落地拔掉自己身上的断剑,冲伤口来了个止血咒,活像感觉不到疼痛那样。确定血不会继续滴下,给敌人留下可追踪的痕迹后。她一只手揪住加拉赫的胳膊,把他向某个方向拖去:“快,跟我走。”

    半小时后,下水道。

    安疲惫地靠上墙壁,她从腰包中掏出个简易治疗纸卷,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进行了进一步处理。然后拿出了块涩口又油腻的干粮,不顾臭气熏天的下水道,硬是往胃里塞了几块。

    加拉赫元帅则拘束地站着,显然不想让自己鞋底以外的部位碰到shi滑肮脏的下水道石壁。

    “抱歉。”安说,“皇宫那边会有场硬仗,我们得尽量减少战斗次数。下水道一向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加拉赫闷闷地说道。

    两人沉默了会儿。

    在安皱着眉将那截肠子丢到一边时,加拉赫拿起了剑。元帅不知道从哪里揪出块布,细心地揩净剑刃上的血迹。似乎是闻到了鲜r_ou_的味道,一只肥胖的老鼠快速溜过墙根,径直向那截沾满血的肠子冲去。

    它蹭过加拉赫的脚边,后者很明显地哆嗦了下。

    换个人可能察觉不到,可奥尔本这位异常到家的公主可不是一般人。盔甲发出轻响的瞬间,她几乎立刻发现了元帅的不对劲——

    加拉赫叹了口气,闭眼等待这位野蛮公主即将丢来的嘲讽。

    “没事啦。”安的语调平淡,“我把它弄死丢水里啦。这东西牙齿带毒,被咬一口可要命了。如果你不好动手,给我打个招呼就行。”

    听起来完全是聊天的口气。

    “您真是……”加拉赫不知道该说什么。

    加拉赫·索尔特一直对奥尔本的贵族女性没什么好感,他的父亲甚至一度以为他喜欢男人。到了三十七岁这个年纪,加拉赫并非没有过情人,可都不够长久,双方也清楚那是各取所需。

    她们不爱他,他也不爱她们。非常简单的关系。

    尽管很多人并不介意一段婚姻中会不会有爱意存在,加拉赫想他还是介意的。他不想要一个没有任何共同话题的妻子,就这么简单。比起和柔弱无知的贵妇人来一场无用的感情,他更热衷于在战场驰骋。

    女人就那么几种。而无论哪种,都脱不开喜怒无常,多愁善感。她们是软弱的,成不了什么大事。

    他曾一直那么相信。

    说实话,加拉赫·索尔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位粗鲁的公主。她存在于他的认知之外,这让他感到发自心底的不适,以及惶恐。他忠于她,仅仅是因为她血管里流着阿拉斯泰尔家的血,她能帮他实现皇帝的遗命。

    同样也是非常简单的关系。

    另一方面,加拉赫能感受到公主对自己的厌恶。各个方面来说,他们都算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当下只是两个成熟的人理智冷静地合作,在这场战争中各取所需。

    他原本在冷静地等待一个嘲讽。

    加拉赫十分不喜欢暴露自己恐惧老鼠这件事,连洁癖都很小心地控制了程度。他的部下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贵族们爱极了嚼舌根,知情人总喜欢把这个掺上轻蔑作为谈资。而稍微对他有些好感的,往往会安慰他——

    “这一点点软弱不会影响您的功绩。”他们说。

    没人告诉过他这件事“无所谓”。

    可面前这个粗鲁的女人非常无所谓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我真是怎么了?”安站起身,皮甲上还沾着血。“我说,你该不会在等我嘲笑你吧……看不出你还有这种兴趣,元帅大人。”

    “……我只是觉得这个反应不像您。”加拉赫元帅和走在前面的女战士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恐惧没什么不好的。”安的语调十分认真,加快了步子,头也不回。“再说了,谁会乐意没事害怕一下——既然你自己没法控制,我干嘛要嘲笑你?我烦的是你那抬得太高的下巴。”

    “就这一点,我需要向您道歉。您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是我态度不妥。”

    这次轮到安沉默了很久。

    “所以我还是讨厌你。听着,每个人都不一样。”

    随后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愤怒:“……只不过绝大部分人从未得到‘选择’的机会。”

    威拉德边境。

    杰西·狄伦一头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他委屈地哼唧着,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嚼着混了茶叶碎的小蛋糕。艾德里安则不声不响地跟在他旁边,望向不远处的边境线。

    “这是虐待。”杰西吃完了蛋糕,愤愤不平地说道。“王都多好啊,这地方连只肥点的兔子都逮不着。艾德,要吃蛋糕吗?我特地给你留了最后一块。”

    “不。”骑士长熟练地拒绝道。“而且这句话您说过三次了。我们显然对什么叫‘最后一块’有着差距极大的定义。”

    “噢,别这样。我怎么会忍心骗你呢!”杰西撇了撇嘴,“是这样的,每次我都掰掉剩下部分的一半——这样永远都会有一块剩下,亲爱的,不如你赶快答应我。”

    “我不喜欢吃蛋糕渣。”艾德里安心平气和。

    “我……哎哟,是那个小丫头。”杰西冲黑色的通讯水晶扬起眉毛,“我们的副团长会玩的花样越来越多啦,这东西还真的能用。”

    “杰西·狄伦?”黛丽娅的声音从那边响起。

    “是的,是的。小殿下。有何吩咐?”

    “威拉德会在今天对我们的防线进行冲击,希望您能把这个情报传给戍边的将领。如果可能,希望您也一起帮忙击溃威拉德军。”

    “哦——”杰西拉长声音,“如果我没猜错,加拉赫元帅已经打到王城了吧,您是不是该关心点别的?”

    “我正在关心我最该关心的事情。”透过猫胡子的通讯有点模糊,可他们依旧能听出小公主声音里的坚定。“克洛斯先生是加兰人,但您的登记籍贯在奥尔本。我想我有权命令您,狄伦先生。”

    杰西爆发出一阵愉快的大笑。“当然,我的小殿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黑色的通讯水晶熄灭,艾德里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敌袭?”

    “那个小丫头有点本事,艾德。你猜怎么着?”

    杰西抹抹嘴边的蛋糕渣,声音非常愉快。

    “作为‘占卜师’,我完全同意她的猜测。”

    黛丽娅不是很熟练地中断联络,在前来打扫的女仆面前低下头。她将猫胡子藏在手心——尽管她怕极了蜘蛛,此刻某种疯狂的感情却压下了恐惧。手心的瘙痒不会再让她颤抖,反而让她感到某种异样的温暖。

    她能感受到这只小东西的情绪,天真懵懂,完全没有恶意。她喜欢这种感觉,非常喜欢。

    怪不得母亲要自己尽早亲近亲王,或许这就是艾尔德里克亲王留自己一命的理由。

    可惜……

    女仆离开后,黛丽娅站直身体。她从果篮中摸出了早就藏好的尖刀——它原本只是一把毫无危害的餐刀,她将它从晚餐桌上偷了出来,猫胡子帮她做了点小小的调整。

    她撩起繁复的裙子,将刀固定在绑带袜旁边。为了这一天,她特地穿了件一侧缀有巨大的蝴蝶结,可以在侧边开口穿脱的礼服。

    如果她推算的没错,是时候了。

    “再见,亲爱的舅舅。”她轻声说道,冲空气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第208章 不可预知

    某些时候, 历史上看来惊天动地的大事更喜欢静悄悄地发生。在当事者的角度上看,那段传奇的时光更接近于平常的一天。

    无论乞丐还是国王, 倒地时也不过只有一阵闷响。边境线上的战争从未停息,士兵们在战场边缘缓缓腐烂,泥土中不时添些新的尸体。只有在漫长的时光淘洗后,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子才会被镀上带血的金色,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或许今天就是这样的一天。

    艾德里安·克洛斯勒紧缰绳, 注视着山脚下厮杀的军队。

    按照计划,安这个时候早已逼近王宫,甚至已经杀到亲王本人面前。奥尔本的未来正停在分岔路口, 谁也不知道它将走向何方。

    不远处的血腥和惨叫让他想起过去, 但前任审判骑士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到惶恐不安。沉默地注视了会儿交战的双方, 确定提前做好准备的奥尔本守军占优后, 艾德里安策马离开。

    知道安有意让艾德里安和杰西前往国境,加拉赫元帅提前给他们备好了足以证明和军队相关的通用信物。它使得两人不至于被怀疑,也不会因为“和反叛军走得太近”而被提防。

    两人顺利交付情报, 奥尔本守军给他们安排了顶ji,ng美程度不逊于高档客房的豪华帐篷。

    就这样, 风滚草的两位成员得到了一间不算狭小的休息室。

    风餐露宿几天下来, 杰西自从得到了个羽毛枕头,就再也没有跨上马外出的打算——艾德里安刚掀开帘子,就看到满足地搂紧羽毛枕头,慢条斯理地嚼着樱桃派的杰西。

    见骑士长进入帐篷, 杰西愉快地招招手, 舔了舔嘴角暗红的樱桃酱。

    “你回来啦。”他开心地招呼道。

    “嗯。”看来对方没有询问战况的打算, 艾德里安心想。不过想来也是,神秘的占卜师大概不会为这种小事c,ao心。

    “这边厨师的手艺真不错。”杰西嚼着派,含混地说道。“我可以原谅萨维奇小姐前两天的虐待式要求了。”

    “或许我们可以去帮帮忙。”艾德里安随意地接下话题。

    “不,不。这可不合适。”杰西少见地没有推销他的樱桃派。“我可不想失去对这场战争的预见能力。既然亲爱的萨维奇小姐没有要求我们这么做,我不会cha手的。”

    这本身在指令之外,艾德里安仅仅是出于对安的尊敬礼貌性提问。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深知人各有命,他自身都不觉得这是必须的。

    骑士长本来就没有期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但杰西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您的占卜存在限制?”艾德里安难得起了点好奇心。

    “世上哪有那么自由的占卜师呢?”杰西咔嚓咔嚓地啃着樱桃派的酥皮。

    “可我没见您支付过‘代价’。”

    帐篷中央摆放着张不小的茶桌。上面只有一壶茶,两个茶杯和一小碟樱桃派。盛放方糖和牛奶的小罐ji,ng致小巧,紧紧贴在一起,使得宽大的桌面看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艾德里安正正修士服的下摆,背对帐篷入口,端坐在桌前。

    而杰西柔顺的金发披散在肩,整个人散漫地叉腿坐着。他将枕头用两条上臂卡在胸腹,紧紧搂在怀里——活像那松软的羽毛枕头下一秒就会自己长腿跑掉。

    “噢,我不是在指‘限制’或者‘代价’。”杰西喝了口茶。“谁都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我也不例外。如果我出了手,就真的没人知道战争走向会是什么啦。”

    “但您一直表现得相当自由。”艾德里安继续板正地端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杰西则咂了咂嘴:“比如?”

    “比如青鸟,比如寂静教堂,比如不久前的战争……比如刚刚的敌袭情报。您的预言使用一向非常自然。”艾德里安垂眼看向杯中的茶水。

    “这是审问吗?”杰西饶有兴趣地停住动作。

    “不。”骑士长的声音不高不低,“只是好奇。”

    “既然宝贝儿好奇,我当然乐于解释。反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为有现实的原因存在,我方便顺水推舟而已——”

    杰西慵懒地拉长声音,为了方便活动,他早就解开了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一缕金发随他的动作滑下,垂在形状漂亮的锁骨前。

    艾德里安目不斜视。

    “青鸟那个时候,我上一支队伍点名要我来挖角。寂静教堂那会儿,莱特先生吩咐我们去救那些傻乎乎的祭品。”杰西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撩到耳后,数着手指念叨。“不久前的战争呢……萨维奇小姐委托了我们,她要我们帮忙对敌。而就在前阵子,黛丽娅殿下向我下了明确的指令——这些都是十分确定的‘原因’。那么在过程中偷看一眼答案,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是在说,您必须有一个‘他人’的命令,才能毫无顾忌地预测?”

    “我讨厌‘命令’这个说法。”杰西嘟囔道。

    说罢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勾了个金色的圆圈:“一旦有人成为‘原因’,那么一定范围的‘结果’就会产生。我人在这个圈里,随便看看圈里还有什么,当然自由又自在。”

    随即杰西用空着的那只手将最后的樱桃派塞进嘴巴,另一只手劈散了晃晃荡荡的光圈:“我随便cha手,就会变成这样。”

    “毁灭?”

    “不可预知。”杰西耸耸肩,“‘占卜师’不能主动cha手自己的计算,否则cha手的事物会永远变成未知——接下来就只能凭直觉和经验猜测啦。说实话,算不得什么代价,我只是非常不喜欢眼皮子底下出现太多‘不可预知’的东西。”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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