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67节

    “这人瞅着也似常乐人,怎的连自家县令都不识得?”

    “哈哈哈哈!”与店家一同出来送罗用的那几个胡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些人这会儿大多也都有了一些醉意。

    “乡下人家,一年难得进几回城,不识得也不稀奇。”

    “没有笑话听了,这酒也不好吃了,我还是去后院歇会儿。”

    “两三日便要启程,大伙儿都好生将养ji,ng神。”

    “客人晚上想吃些甚?”

    “晚上……”

    这些人说着就又回铺子里去了,那农户傻愣愣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拍脑袋,挑上担子往官办的菜铺子去了。

    那人既是罗县令,他既说了要收自家的胡瓜,那他今年那几亩地的胡瓜应是不愁卖了,只那罗县令这会儿瞅着像是喝多了,等他一会儿酒醒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这个事。

    罗用确实是喝得有点多了,今日与他一同饮酒的这些胡商,性情格外直爽,罗用喝酒若是不爽快,他们就道罗用这个中原来的读书郎还跟他们端着架子呢,并没有真心把他们当朋友。

    罗用肯定还是能少喝就少喝,但是与这些人在一个桌面上坐着,这一来二去的,最后也还是喝了不少。这会儿虽还勉强能够提起ji,ng神走路,但是脚底下轻飘飘的,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喝醉了。

    罗县令独自一人晃晃悠悠走在大街上,被几个巡城的差役看到了,连忙去把他们乔头儿给喊了过来。

    乔俊林过来的时候,面色就不太好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反正每次看到这家伙喝得醉醺醺的样子他就来气。

    “可要将那五对寻来。”一名差役问道。

    “罢了,就这几步路,我背他回去便是。”乔俊林说着将自己身上的佩刀解下,递给旁边一名差役,然后扯过罗用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背上一带,背起来就走了,省得他一个人慢慢悠悠在街道上晃荡。

    罗用这时候虽是喝醉了,头脑却还是清醒的,被乔俊林背在背上他也知道。

    这小子现在是长大了,肩膀愈发宽阔了,圈在罗用腿弯的手臂也很有力,只是不知为何,他那张脸这几年竟是越长越俊秀起来,气质也愈发沉静。

    说实话,罗用这一县之长当得并不轻松,好在还有乔俊林在身边,虽然这小子最近脸色臭了些,话也不多。

    “头一批白酒,这两日便能出来了吧?”罗用问道。

    “嗯,最晚后日。”乔俊林回答说。

    第278章 学问

    罗用这段时间的努力宣传也是有成效的,近日不少途经常乐县的胡人听闻他们这里能出产一种全新的酒品,一时便也不着急走,打算先见识见识这种新酒再说。

    又有那些往来于河西走廊各处城池的胡商们帮忙宣传,各地的商贾富户以及风流人士们,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以后,也有不少人纷纷往常乐县赶来。

    待罗用他们正式把白酒拿出来展示的那一日,常乐县中大大小小的客舍,基本上都已经住满了人。

    这些时日以来,众人没少在私底下议论这种新酒,有些个消息灵通的,更是从突厥人那里得了消息,言是这离石罗三郎却是能制一种奇酒,此酒烈性无比,饮之易醉,突厥可汗很是钟爱。

    关于这种新酒的价钱,不少人还是希望能像先前的熏r_ou_和奶茶一样,取出一部分让人免费品尝,毕竟能让突厥可汗中意的东西,价钱应是颇贵。

    罗用确实也没有让这些人失望,官营酒坊开张第一日,他便令人在铺子外面摆了几张大桌,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小巧ji,ng致的白瓷杯,每个杯子里面都装着酒香浓郁的白酒。

    无论是谁,想喝就去拿,喝完了还有专人负责添酒,保证后面的人也都能喝上。

    “诸位贵客远道而来,罗某欢迎之至,鄙县简陋,无甚物什可以招待,只这白酒一杯,还请诸君莫要嫌弃。”

    罗用这一日穿了一身青色长袍,脚下是皂色短靴,头发也束得一丝不苟,就这么齐齐整整地往酒坊门口一站,还真有那么几分玉面小郎君的意思,胡商们几乎都要以为这些日子常常给他们讲笑话的那个罗三郎和眼前这一位不是同一个人了。

    “三郎,怎的就只给喝一杯啊?”有些胡商这些时日跟罗用混得熟了,这时候便玩笑道。

    “这事不归我管。”罗用当场就踢了皮球:“这酒是乔俊林他们酿出来的,以后这个酒坊也归他们管,甚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开玩笑,就这些个大肚汉胡商,真要叫他们敞开了肚皮喝,那还得了,常乐县这一带的粮食多贵啊,酿酒成本可不低。

    “……”众人看了看一旁腰佩大刀的乔俊林,当即便道:“罢了,一杯就一杯吧。”

    都说这酒易醉,到时候万一真给喝醉了,闹出什么事端来,眼前这一位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乔俊林,这些胡人也不犯怵,大不了干一场呗,谁怕谁啊,问题他身后还站着一块棺材板儿不是。

    别看这棺材板儿整日与他们讲笑话讲得挺嗨,人家正经是京官出身,与长安城那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说白了,这哥儿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的,其实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这边许多人熙熙攘攘地围着大桌品酒,那边也有不少人跟着挤到铺子里头去,一看那价钱,生生又给吓了出来。

    擦!那一小坛子白酒竟要五两银,这棺材板儿怎的不去抢!

    罗用自然也不是光收银子,铜钱绢布他都收,只是这边陲之地,铜钱颇少,绢帛也贵,金银虽也贵重,但是比之河东道等地,还是要常见不少。

    这年头外来银还没有大量流入中原,在长安城那边,一两白银拿去换铜钱,约莫能换到一千四五百文钱那么多,他们这地方银价贱些,换个一千二三百文总归还是没问题的,罗用这一坛子五斤装的白酒要卖到五两银,价钱自然是很贵的。

    价钱实在太高,那些前来买货的商贾,不免就有一些犹豫踟蹰。

    也有那财大气粗的,在尝过了一杯酒之后,便令人搬了银饼进来,十坛八坛地买。

    铺子里头也设了几张让人免费品酒的小桌,这时候别看屋子里头挺多人,真正拿钱出来买酒的,到底还是少数,罗用也不着急,只管与人饮酒说话。

    “三郎这白酒的价钱,因何要定得如此之高?”有一个商贾问罗用。

    “观这位郎君气宇轩昂,并非庸碌之辈,因何会嫌这白酒太贵?”罗用看了看眼前这个商贾,笑着问道。

    他前两日就在城里头看到过这个人,当时这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和十来匹高头大马。

    观他那些随从个个孔武有力,马匹亦是十分神气,怎么着都得是一个家底厚实的,不过他本人穿得并不奢华,一行人入住的是城里头一家还算干净整洁的客舍。

    “贵了就是贵了,与我是否气宇轩昂又有何关联?”那人皱眉道。

    “怎的就无关联。”罗用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言道:“这世间的物价,又岂有定数?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世人若是喜爱,便以之为贵,若是不喜,便以之为贱,某这白酒甚是稀罕,卖五两银并不为过,这位郎君并非囊中羞涩之辈,因何会嫌太贵?”

    “敢问明府,贵县一名脚夫,一日能挣多少钱?”那人问罗用。

    “若是与人做脚夫,一日不过二三文,若是自己挑了豆腐出去卖,兴许能多挣些,只是要担些风险,并非日日都能卖得好价钱。”罗用回答说。

    “听闻贵县差役薪酬颇丰,敢问明府,他们一年能挣多少钱?”对方又问。

    “一月三百文,一年便是三千六百文。”罗用回答说。

    “脚夫一日才挣二三文,薪酬颇丰的差役一年也才得三千六百文,在公府当差两年,怕也买不起这一坛子白酒,明府因何说这白酒不贵?”对方看起来颇有几分愤慨,这话说的,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质问了。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铺子里头的气氛顿时也变得有几分怪异起来,众人面面相觑,端看这常乐县的年轻县令要如何应对。

    “足下可是脚夫?”罗用轻轻挑了一下眉毛,问他道。

    “自然不是。”对方哼道。

    “可是差役?”罗用又问。

    “也不是。”那人看起来已是有几分不耐烦了。

    “足下既不是脚夫也不是差役,我这白酒既不是卖与脚夫也不是卖与差役,因何又要拿他们来比?”罗用无奈道。

    “你身为一县之长,自是要以百姓民生为重,外面那些脚夫一日只得二三文钱,你却在这里喝着五两银一坛的酒,心中竟是不觉愧疚?”那人看向罗用的眼神,这时候已经完全写满了否定。

    愧疚你妈!老子要是不卖这五两银一坛的酒,常乐县的水利工程建设哪里会有提上日程那一日,不把用水问题解决了,县中百姓的生活水平怎么能有一个质的飞跃。

    当然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当面把人当肥羊宰的事情不能干,肥羊也是有尊严的,得给他们留些面子。

    “这位郎君从前可是经历过贫苦?”罗用还是一副我不生气我很好说话的样子。

    “是又如何?”对方一甩袖子。

    在眼下这个极其讲究出身背景的年代,问人从前是不是贫穷落魄过,根本就是揭人老底,这年头的人大多不以白手起家为荣,而是以出身低微为耻。

    “那道难怪了。”罗用好像一点都没看出对方的不高兴:“经历过饥荒的人,一辈子都不舍得浪费粮食,经历过贫苦的人,大多终生勤俭,罗某幼时家贫,自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观你倒不像是幼时家贫的模样。”这话就有几分指责罗用忘本的意思了。

    “难道非得将一文钱掰成两瓣花,才像是幼年家贫的模样?”罗用笑着又与那人斟了一杯酒,完了还不忘招呼屋子里的人:“诸位郎君还请随意,桌面上的酒若是不够了,便自己掏钱去柜上买吧。”

    “瞧把这棺材板儿给抠的。”

    “得得,咱也去买一坛子。”

    “这酒真是够劲!”

    “瞧你这脸红的,缓缓吧,莫要喝醉了。”

    “……”

    这一边,罗用还在于方才那人说话:“足下长我几岁,有些话,某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对方的态度这时候倒是好了几分,方才他承认自己从前有过贫苦的生活,罗用非但没有笑话他,还说自己年幼是家里也很穷,这在一定程度上博得了他的好感。

    “节俭自是美德。”罗用轻抿了一口白酒,说道:“只是这节俭与节俭之间,还有一些不同。”

    “如何不同?”对方问道。这时候罗用已经基本掌握住了这一场谈话的主动权。

    “有些人节俭,是因为自身的克制与淡薄,既能怜惜物力,又能超然物外,那自然是美德。”罗用说道:

    “还有一些人节俭,纯粹就是因为花不出钱去,一花钱他就心疼r_ou_疼,这就不是美德,而是障碍。这两种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节俭之人,实则完全不同。”

    “就好比是南人种稻,田水不足之时,就需得将一整条田埂堵得严严实实,一瓢水都不能让它漏将出去,若是田水充沛的时候,自然就要打开田埂放水。”

    “足下如今家资颇丰,因何还不肯打开田埂放水。你这田埂不开,下坎的稻田如何能够等到清水?我这白酒不卖,酒坊如何挣得来钱,这酒坊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又要拿什么去填,那城外的农户,来年的粮食又如何能卖得到好价钱?”

    “这……”那商贾被罗用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一花钱就r_ou_疼没错,明明这些年买卖越做越大,家底也颇丰厚,但他就是花不出去钱,吃着最普通的饭食,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出门在外也只舍得住最普通的客舍。

    他素来以节俭自居,今日却被罗用这一番话给点醒了,他这不是节俭,他这是一种障碍,现在他都是这么有钱的人了,他若是不舍得花钱,穷人们又要到哪里去挣钱呢?

    “三郎言之有理啊!”想通了以后,心中真是无限感慨啊!世人都说离石罗三郎不是寻常人物,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啊。

    “足下今日可要买酒?”罗用笑了笑,抬手又给他斟了一杯。

    “买!”那人一口将这杯酒饮尽,重重将酒杯放到桌面上,大声说道。

    “……”全程旁观的乔俊林受益匪浅。

    昨天晚上罗用给乔俊林上课,他说销售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要想从顾客的钱袋里掏出更多钱,就得学会深入顾客的内心,跟他们谈一谈人生和理想。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第279章 酒尾

    常乐酒坊开张第一日,因着罗县令那一番言辞,引得不少商贾富户们纷纷开了田埂放水,那白酒的酒价虽贵,最后却也卖了不少。

    柜面上那几个差役匠人称银子绞银子忙得不可开交,只那一日,便挣得白银上百斤。

    这件事传开以后,据说就连一出生就被家里人在嘴里抹了蜜手上粘了胶的粟特人,都对这位常乐县令肃然起敬。

    与此同时,常乐县能产白酒的消息也渐渐传了出去,都言此酒之烈性,这世间没有一种酒能够与它相比。

    然后慢慢的,来常乐县卖酒的人便也越来越多起来。听闻突厥的商贾也曾来常乐县买酒,知道的人都说这是给他们可汗买的。

    敦煌那边,眼下已是进入了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节,那边也有不少商贾到常乐县买酒,买回去以后,就将那一坛子一坛子的白酒摆在柜面上。

    客人来了,要买一杯便与他们打一杯,要买一壶便与他们打一壶。那细口的白瓷小酒壶,一壶约莫能倒满六七个小杯,二三人分着喝了,约莫也能喝个微醺。

    只那价钱着实太贵,寻常人家并不舍得买,倒是街面上时常可以看到一些常乐县那边的脚夫挑着担子叫卖酒尾,言是那白酒分酒头、酒心、酒尾,五两银一坛子的那个便是酒心,一批白酒酿出来,最好的便是那个。

    酒头最是烈性,略有杂味,并不拿出来卖,听闻罗县令留着它们另有用途。酒尾的滋味略显寡淡,并不与五两银一坛子的酒心混装,每每有一批新酒酿出来,这些酒尾便都低价卖了,当地人知晓他们哪一日出酒,往往天不亮就挑着担子到那酒坊门口等着,待到买得了酒尾,再担到敦煌晋昌等地叫卖。

    脚夫们挑着这一担子酒尾出去,往往就要三五日才能回来,若往敦煌去的,去的路上一日,回来路上一日,中间在敦煌那边卖酒也要花上一二日的工夫。

    卖豆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豆腐价贱,卖得快些,常常刚到敦煌城外,就能遇到一些等着买豆腐的商家。

    若是去往晋昌,那路途就要稍近一些,只是晋昌城小,不如敦煌繁华热闹,买货的人也没有敦煌那么多。

    “……”

    “酒尾酒尾!常乐酒尾!”

    “你这酒尾怎卖?”

    “两文钱一合,都是一样的价钱。”

    “我这铺子里头常有客人要吃,你与我算便宜些?”

    “你若能买一升,我便多送你一合。”

    “我买一斗,你多送我三升。”

    “那如何使得!”

    “莫走莫走!你先过来,我看看你的酒。”

    “酒便都是那酒,有甚好看?”

    “那不一样,听闻还有往酒里头掺了水的。”

    “那如何能够?”

    “……”

    “……”

    “哎,你这可是常乐的酒尾?”

    “正是。”

    “价钱几何?”

    “两文钱一合。”

    “与我打一合来。”

    “哎。”

    “……”

    整日在外头卖酒,遇着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些人爽快有些人磨叽,还价的人也很多,但是这两文钱一合的价钱也是这些脚夫之间商量好了的,轻易不肯松口。

    在这城里头转上一整日,待到天色暗了,便到相熟的客舍去投宿,基本上他们这些人都在一处,相互间熟悉些,遇着什么事也好相互扶持,再加上这人多势众的,外人亦不敢轻易欺辱。

    脚夫们投宿的客舍十分简陋,破破落落一个院子,要甚没甚,住一晚便只要两文钱。

    几间土坯屋子,几个大通铺,铺上也只铺了草席,连块布料都无,院子外头有个灶台,只是要生火做饭的话,便要另外给钱。

    这些卖酒的汉子们通常也不生火,就着清水,吃几口从家里带出来的干粮,草草将肚子填饱了,便各自歇下。

    有些个关系好的,也会凑在一起说说闲话,无外乎就是说说今日遇着些什么人什么事,还有明后日回去那一路要与谁一道走,他们这些卖酒的人,回去的路上身上个个都揣着钱,也怕被人盯上,最好就是多找几个人一起走,有时候若是遇着东去的商队,那路上就更加热闹安全些。

    “……”

    “我这没剩多少了,要不了半日便能卖完。”

    “我怕是要再多卖一日。”

    “后日一早好些人都要回去,你若是再晚一日,路上人就少了。”

    “唉……”

    “明r,i你再卖一日,若是不能卖完,天黑前便找个食铺便宜卖了吧,不过就是少挣些,也不亏钱。”

    “我再寻思寻思。”

    “还寻思个甚,今r,i你便是去错了地方,人家前脚刚卖过了,你后脚又去,那还能卖出去什么酒?”

    “我又如何能够料到。”

    “罢了,你也别寻思了,明日把这些酒都卖了,与我们一道回去便是。”

    “无妨,我便是多待一两日,届时若有商队要去往常乐县,与他们一道过去便是。”

    “你可莫要犯糊涂。你道那些胡商都是好相与的,听闻在那大沙漠里头,杀人劫货的事情常有发生,抢货的可不止是强盗,商队之间相互也抢,那些个可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你一个人就敢跟他们一道走?届时若是有人起了歪心……”

    “他说得有道理。”

    “是啊,你一个人千万不敢跟那些胡商走。”

    “好歹也得寻几个咱常乐县的一起。”

    “对对。”

    “不是还有那些个卖豆腐的,你到时候上城门那边瞅瞅,应是能寻着一起回去的。”

    “其实最好还是与我们一道走。

    “……”

    那汉子终究还是听了劝,第二日又出去卖了一日酒,剩下一些没卖完的,便寻了个食铺,多送了几合,贱价卖与那店家。

    又在那小院里歇了一晚,第二日天未亮,这些人便都起来了,一个个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铜钱,担子上挂着卖完了酒的酒桶,桶里头还装了不少用来抵酒钱的粮食r_ou_脯。

    敦煌这边铜钱也是不多,常常不够市面流通之用,百姓买卖货物的时候,大宗的买卖,常常都是用的绢帛,有时候也用金银财物,甚至还有各种香料。若是几文钱的小买卖,常常就用粮食r_ou_脯来抵。

    一群人天未亮便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也是一直走到了天黑以后才回到了常乐县。

    这些人的家里人自然十分欢喜,又是烧水又是做饭的,连平时不舍得用的油灯也点上了,一家人围在一起数一数铜钱,就这几日的工夫,比从前累死累活一个月都要挣得多,若不是那新来的县令,他们常乐县可寻不着这样的好营生。

    “来,快把这碗馎饦吃了。”老妇人从厨下端上来一大陶碗热气腾腾的白面馎饦。

    雪白雪白的一碗馎饦,里头还加了咸r_ou_和青菜,闻起来香喷喷的,馋得屋里头那几个小孩自咽口水,一双双眼睛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

    “都过来吧。”男人朝那几个小孩招招手,那几个小孩笑嘻嘻就都过去了。

    “走走走,你们的锅里还有,别馋你们阿耶碗里头的。”老妇人连忙伸手去拦:“去厨下,你们阿娘正在给你们做呢,快去快去。”

    厨下这时候正煮着的,却不是白面馎饦,年轻些的妇人和了些粗面,就着锅里头剩下的一点汤,又加了些清水,给家里这些小孩每人煮了一小碗馎饦。

    她男人这几日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的,辛辛苦苦才挣了这些钱回来,阿婆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自家儿子的身体,这才从自己屋里舀了那一碗白面出来,寻常哪有那么吃的。

    若不是他们阿耶近日挣得了一些钱财,就是这一小碗粗面馎饦,那也是没有的,每天早晚两顿饭,吃过了便是吃过了,没吃饱那也只能饿着,哪有什么宵夜这一说。

    吃过了馎饦,一家人在屋里头说话,年迈的阿翁说,昨日晋昌那边来人,言是陈刺史要找罗县令说话,今日一早,罗县令便出城去了,直到这会儿也不见他回来。

    “怎的了,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上回晋昌那边来人,还是因着那驿站的事,当时那付兵曹带了好些人过来,阵仗颇大,看得一些常乐百姓心里直打鼓,这回又是因着什么事,怎的把罗县令给叫了去?

    “咱罗县令不是归陈刺史管嘛,找他过去说说话也没甚。”那阿婆言道。

    “若无甚大事,差人带个信过来也就罢了,这般将人找去,想来应是有事。”男人说道。

    “……”阿翁叹了一口气,说:“我今日出去打水的时候,倒是听人说了一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的甚?”

    “言是为了这酿酒的事,咱这儿产粮少,酿酒一事又颇费粮食,想来那陈刺史,要说的便是这个事。”

    酿酒需要耗费粮食,这一点确实没错,他们这里产粮少,这一点也没错。

    可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常乐县往后就不酿酒了?

    这汉子心中憋闷,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不知罗县令那边,究竟是如何应对的,他们常乐县往后还酿不酿酒了?

    第280章 罗驴子【补】

    罗用与乔俊林这一回是骑马去的晋昌城,近来他们卖酒挣了些钱,罗用便令人往县衙里头那几个空荡荡的牲口棚里添置了一些牲畜,马匹骆驼各都买了一些。

    他二人这一路上走得不急,清晨时分从常乐县出发,待到了晋昌城的时候,时间已是临近正午。

    陈刺史令人为他二人置备了饭食,又给他们安排了歇息的地方。

    下午,罗用独自一人去见陈刺史,陈刺史先是与他说了一些地方政务上的事情,然后该表扬的表扬,该提点的提点,该勉励的勉励,上司与下属之间的谈话,约莫也就是这么一个套路。

    “其他倒也没甚,只是这酿酒一事,近日常有人与我说起,言是此地产粮不易,酿酒耗粮颇多,怕是与民生无益。”

    待前面的过场都走完了,瓜州刺史陈皎这么对罗用说道。

    “酿酒虽费粮食,百姓却也能卖粮挣钱,因何会对民生无益?”罗用拱手道。

    “丰收年尚且还好,若是遇着灾荒年,百姓家中若无存粮,那又如何熬得过?”陈刺史言道。

    “务农畜牧,本也是看天吃饭,丰收年得粮虽多,却往往卖不到好价钱,那酿酒作坊耗粮颇多,盈利亦是不菲,即便是在丰收年,也肯以高价收粮,百姓拿粮食换得了钱财,若逢灾年,便可拿了钱财出来换粮,又有何不可?”罗用如此道。

    陈刺史叹了一口气,说:“只怕到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只要我常乐百姓殷实富足,家家户户皆有钱财,商贾又岂会不来,届时各地物产汇集而来,粮食应也是不愁的。”罗用说道。

    “你这话说得自然也有道理,只是届时灾年一来,常乐县即便只是饿死一个人,世人就都会说那是酒坊的过错。”陈刺史说道。

    “多谢刺史提点,我又怎会不知刺史这是为我着想,只是这世间又哪里会有什么万全之策,我既欲为此事,自也不惧担此骂名。”罗用郑重道。

    “你既心意已决,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陈皎叹了一口气,言道:

    “三郎年纪虽轻,却是难得的治世之才,来我瓜州小半年,便已将那常乐县治理得颇有模样,陈某自愧弗如啊。”

    “刺史过誉了!”罗用连忙拱手躬身。

    ……

    片刻之后,罗用从那会客的厅堂之中出来,乔俊林这时候就等在外面,他看了看罗用面上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便出声问道:“如何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常乐县去吧。”罗用笑了笑,说道,然后又让公府之中的差役帮他们把马匹牵了出来。

    二人骑马出城,沿着驿道跑出去颇远一段距离以后,罗用这才勒了马缰,放慢了速度,让马匹沿着驿道慢慢行走。

    “你观陈皎此人如何?”罗用问乔俊林道。

    “客气有余,诚意不足。”乔俊林直言道。

    像罗用这样的人物来到常乐县,若是遇着热血一点的上官,说不定就捋起袖子跟他一起干了,像那郝刺史一般,上山下乡的,听闻他现如今还在山区帮人建水利工程呢。

    这陈皎瞅着是有几分不同,当初罗用一来常乐县,就受到了这位瓜州刺史的礼遇,之后罗用在常乐县做了这么多事,却也不见他那边有什么表示。

    “他今日与你说了甚?”乔俊林问道。

    “说我乃是治世之才,他自愧弗如。”罗用笑着说道。

    “啧。”乔俊林到底是在长安城见过大场面的,一听到这个话,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风俗通》有言:“长吏有马,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以,至于死。”

    此为捧杀者,口蜜腹剑,用心险恶,士人皆为读书郎,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真正爱才之人,哪一个不是对自己的晚辈下属谆谆教诲爱护有加,看这陈皎的意思,倒像是要给罗用高帽戴,然后再把他当驴子使唤。

    罗驴子:……

    乔俊林想得没错,那陈皎在见过了罗用之后,又写了个折子送往长安城。

    那折子里头没少夸赞罗用的才干以及他的聪明才智,然后顺便又把自己与罗用关于酿酒一事的对话写了上去。

    此举看似夸赞,实则未必没有提前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万一哪天发生一点什么事,那这个事情是罗用自己搞的,这个责任他是不担的。

    长安城中那些老狐狸,又有几个是看不懂的,有人颇瞧不上陈皎这般行径,也有些人认为此乃人之常情。

    这一日早朝之上,圣人便提了这酿酒一事,让朝中百官各抒己见。

    在这朝堂之上,真正关心酿酒利弊的人实际上并不多,有些人在出仕之初,纵然也有过兼济天下的情怀,但是在这权力斗争之中浸 y  多年,逐渐被卷入各种利益争斗之中,很多时候都是看各方立场说话,而不那么关心是非曲直了。

    今日这一场关于酿酒的讨论,实际上就是一场关于伤罗用与保罗用之间的辩驳。

    之前把罗用弄出长安城的那些人,这时候自然是不想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

    “听闻离石罗三郎能酿奇酒,突厥可汗甚是喜爱,我等与他同朝为官,却是不知那白酒的滋味。”

    这话说的是自己不知道白酒的味道,实际上就是暗指他们这边的皇帝还没喝过白酒,突厥那边的就先喝上了。

    “听闻那酒已经在路上了,常乐县离京颇远,怕是还要一些时日。”有人出声说道。

    “我倒是听人说,当初罗用赴任之时,行走在那河西走廊,突厥可汗便使人去寻他,他便是在那个时候,向突厥可汗献的白酒。”

    “罗用既是良才,突厥可汗有招纳之意并不稀奇,再说罗用家人皆在长安,他又岂会生出向外之心?”

    “罗用在京时日不短,我等竟不知他还会酿此奇酒。”

    “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罗用此人年纪虽轻,城府竟已如此之深。”

    “听闻他在常乐县广交好友,西域各国的胡人,就没有说他不好的。”

    “圣人!此人当防啊!”

    朝堂之上的争论愈演愈烈,渐渐的,风向就往罗用威胁论那一边倒了。

    “说到那些胡商,我倒是想起几个笑话来了。”就在这些人争辩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凉凉地来了一句。

    “现在可是说笑话的时候?”有人当即给他怼了回去。

    “嗨,也是跟那罗用有关。”那人言道。

    “爱卿说来听听。”皇帝这时候也说话了。

    虽然说有时候把战火往别人身上引引,也能给他自己争取到一点喘息的空间,但是这火万一烧得太旺了,把他手底下这名能臣干吏给烧死了,那就不美了。

    “这些笑话现如今在长安城中流传颇广,圣人竟是未曾听闻?”那人奇道。

    “不曾。”圣人曰。

    罗用的那些个黄段子,老李确实是没听说过,因为没人跟皇帝提过这一茬,谁吃饱了没事干跟皇帝提这个干嘛?万一到时候他叫你现场说一段呢,你是说还是不说。

    那肯定是不说也得说啊,那要是能把他老人家说高兴了还好,万一给说不高兴了呢,万一再给你扣一个渎君的帽子呢,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你便说一段来听听。”皇帝这时候果然就说了。

    “……”那人想了想,哎呦,这毕竟是在朝堂之上啊,太不严肃了也不好,于是便拣了一个不那么黄的来说。

    “言是城南有一店家,在商铺门口挂一鹞鹇,那鹞鹇能说人言,每有客人上门,便道一声:‘欢迎光临’。”

    “……”皇帝笑眯眯坐在龙榻之上听着。

    “……”百官心中五味杂陈天人交战不知今夕是何夕。

    “某日,铺子里来了一个小娘子,小娘子对那鹞鹇甚是新奇,于是便在那商铺门口进进出出走了六遍,听了六遍的欢迎光临。”

    “待到第七遍之时,鹞鹇怒了,呼曰:“店家!有人在玩你的鸟!”

    “哈哈哈哈哈!”

    皇帝:“……”

    群臣:“……”

    “这笑话与罗用有甚相干?”过了一会儿,还是皇帝先缓了过来。

    “言是这些笑话就是从那罗三郎处传来。”那人说道。

    “哦,我倒是不知,罗爱卿竟还有此种才能。”皇帝笑曰。

    群臣俱是不言,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被这个笑话这么一打岔,方才那些个关于罗用此人心机深沉罗用此人当防的言论,仿佛也跟着成了一场笑话一般。

    于是今日这一场早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散了,皇帝这回显然是要站罗用那一边了。

    还有那徐茂公,听闻他与罗用素无往来,不曾想今日竟会为那罗用出头,再看这朝堂之上……想要除掉罗用这个人,以后只怕是越来越难了。

    第281章 茶叶买卖

    政治斗争就是一场漫长而又持久的拉锯战,尤其是对于那些树大根深的士族大家来说。

    罗用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这些大佬面前不堪一击,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和积累,他也渐渐在这个时代扎下根来。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很弱小,却也不是谁人都能轻易拔得起。

    上一次罗用之所以会被人弄出京城,与其说是被朝堂背弃,倒不如说是一场政治上的妥协。

    罗用这些年的作为,到底还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因为经商一事被发配边疆,那也算是依照朝廷法度做出的处理,但是如果真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话,那就超出了很多人心里能够容忍的底线。

    徐茂公本名徐世勣,乃是瓦岗寨出身,少年时便跟随翟让起兵,后来李密加入瓦岗寨,当了大当家,翟让退居二位,因为一些内部矛盾,李密最终还是在一场宴会中除掉了翟让,听闻在那一日,徐世勣险些丧命,还是王伯当救了他一命。

    那时候徐世勣还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李密要除翟让,他因何会险些丧命,说起来,大抵还是因为站队问题。

    后来李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去投奔徐世勣。

    但是最后徐世勣投唐的时候,当时他手底下的那些部众,以及自己当时所占地盘,都没有直接以自己的名义献上去,而是写信给李密,让李密去献。

    徐世勣此举赢得了唐高祖李渊很大的好感,说他是一名纯臣。至于他究竟是因为忠义才这么做,还是一种策略,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那些年南征北战,徐世勣这个人最终能上凌烟阁,相对于某些帝王心腹左膀右臂来说,他的地位纯粹就是用战功堆叠出来的。

    徐世勣为人并不莽撞,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平日里大抵就是奉行一个明哲保身,朝中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爱管,而那些人轻易也不会来碰他这一块硬茬,如此也算相安无事。

    这一次徐世勣之所以会在朝堂之上说那一番话,大抵也是动了怒气。像他这种不轻易掺合到朝堂之争的人物都表态了,再加上皇帝这一次的立场也比较明确,那些人看着风向不对,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父亲。”眉目俊逸的年轻人站在书房外,往屋里头望了望。

    “阿茅啊,快进来。”中年男人笑着招手,他这儿子近来也是长进多了,老爹心里高兴,连称呼都变了,以前要不是语重心长唤他“以茅”,就是暴跳如雷连名带姓喊他“白以茅”。

    “听闻今日早朝,又有人攀扯罗家。”白以茅进屋后,在他老爹对面的木榻上坐好,说道。

    “无碍,他们一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朝中不少肖小,整日就如野狗一般,瞅着机会就要扑上来咬人,能踹就踹能躲就躲便是,真要整日与那些人一般计较,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听闻今日徐茂公站出来说话了?”白以茅问道。

    “徐茂公倒是其次。”白老爹挥了挥蒲扇,言道:“还是三郎这一招自秽之计使得好。”

    “自秽?”白以茅不解,讲那几个黄段子就算是自秽了?

    “小孩子不懂,你还得多学多看。”有些话讲得太明了也是不好,万一年轻人没轻没重再拿到外面去说。

    “我与罗助教差不多大。”白以茅也很不喜欢老被人当小孩子看待。

    他现在还管罗用叫罗助教,虽然罗用现在已不是太学助教,但是长安城中还有很多人是这么称呼他的,当然也有叫他罗县令的,但凡那么叫的,多少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也知自己与他差不多大。”一说这个,白老爹就来气,别人家小孩这么大都能独当一面了,他家这小子最近稍稍勤奋些许,他这个当爹的就高兴得跟捡了钱一般,真是比不得啊,比不得……

    “……”白以茅暗恨自己嘴贱,没事拿自己跟那棺材板儿比什么。

    罗棺材板儿:……我是两世为人我会跟你说吗?

    眼瞅着自家老爹又要开训,白以茅连忙溜了,跑他二叔那里,找白二叔给他解惑。

    白二叔倒不像他兄长那般讳莫如深,孩子也大了,该知道的早晚都要让他们知道。

    白二叔对白以茅说道:“你说那身居高位之人,是更喜欢一个德高望重人人景仰之辈,还是一个会讲市井笑话的能臣干吏?”

    “!”白以茅被这个答案惊得睁大了眼睛,他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生出过这一类的想法,那罗用年纪轻轻,竟然就懂得如此算计?

    “罗助教虽无家学,却也懂得揣测人心,韬光养晦,然,此亦其次。”白二叔对自家侄儿说道:“此人知小道,却不入小道,胸有大智慧,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广结善缘,又有治世之才,容人之量,此世间难得也。”

    ……

    数日之后,朝中又有人想要重提白酒之事,那人胆子小,圣人不过是烦躁地挥了两下衣袖,他便不敢再多言语。

    于是,白酒的事情就算是被揭了过去,之后再也没人提起。

    事实上,相对于白酒,皇帝与朝中几位大臣更加看重的,还是之前传来的关于茶叶的消息。

    听闻离石马家与王家等几个商贾合作,今年春里,从南方各地搜罗了许多茶叶,制成一个个铜锣大小的茶饼,近日正经由长安城,运往那常乐县而去。

    从那些胡商处传来消息,言是牧民常年食r_ou_,腹中油腻胃口不开,以此茶叶泡水,或与牛羊ru汁烹煮,能刮油解腻,使人ji,ng神清爽,身体强健。

    中原这边的百姓大多以米面杂粮为主食,并不能十分直观地感受到茶叶对于人体的作用,但若是果真如传言那般,那往后这茶叶必然也会成为一种十分重要的商品。

    现如今那些牧民的购买力也是不容小觑,他们养羊,每年光靠卖羊绒都能挣不少钱。

    从长安城去往凉州的那一条水泥路,今年夏初便已通了,还有北边那一条,从孟门关到凉州的水泥路现在也通了。

    有了这两条水泥路,现在商贾们想要运送货物前往西面和北面一些牧民集聚的地方,也比从前省时省力,中原与西面北面那些牧民之间的贸易往来,以后也会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巨大的目前还是近乎于空白的市场。

    第67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南北杂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报纸糊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报纸糊墙并收藏南北杂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