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彼旷野(蛮荒)/原始印痕 作者: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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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走到觋跟前,将身体伏下,觋抬手放在他头上,用苍老的声音对他说:“自你到来,纷争就从未停止。”觋似乎发出了叹息,“辰,你为何要背叛部族?”

    为何要背叛呢?那个敌人不像敌人,而他的族人也不像族人。

    可是星洞的人们收留了我,星洞人中有抚养我的养母,有传授我知识、还救过我性命的猎矛。

    辰默然,他没有回答。

    “你心里充满愤怒,辰,你恨着自己的族人。”觋将放在辰头上的手轻轻抬起,他仿佛已知晓辰的心思,“你像个星洞的敌人,不是族人。”

    辰没必要隐瞒什么,他觉得觋已经窥见他的心思,他说:“觋,我不是星洞人,我来自南方。”

    觋仿佛没听到辰这些话,他离开辰,在小火堆旁煎药。

    “他们说我是祟鬼,觋,我是祟鬼吗?”辰不大懂祟鬼的意思,但他知晓,人们没有受伤却生病难受,都是因为有祟这种恶神在作恶。

    觋从陶罐里倒出一些药汁,将药汁倒进一只小碗中,他把小碗递给辰。

    辰接过小碗,一口将药汁喝下。一些寻常的伤,人们自己会医治,而严重的伤,则必须求助于觋,他的草药很灵。

    觋喃语:“你是什么,我还看不到。”

    身为觋的直觉告知他,辰非同一般,他出生在星洞绝非巧合,但这意味着什么,觋没有得到启示。

    “觋,请你告诉我,我出生的事。我母亲的族人,他们住在哪里?”辰恳请着。

    觋回道:“在太阳落下的地方,有片枯死林,他们曾经住在那里。”。

    辰问:“后来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一直没离开过,他们都死了,受到祟神的诅咒。”觋握紧巫仗,神色恐怖。

    辰愣住了,他母亲的族人都死了!

    那母亲呢?她怎么来到星洞,我呢?为何我还活着?

    觋仿佛知道辰内心的疑问,他继续说:“那是秋猎的时候,猎人们在白湖追捕毛象,遇到一个怀孕的女人。女人说她族人都病人,很多人在死去。”觋还清晰记得辰的母亲,那是位相当貌美的女子,而且她还有身孕,将诞生一个孩子。

    觋后面讲述的事,则更超出辰的意料。

    猎人们将辰的母亲带回西山洞,她看起来非常疲惫,而且腹疼难受,像似要生产。女人和孩子,关系着一个部族的兴盛,星洞人决定留下她和她的孩子。

    有两个星洞猎人前往女子部族居住的地方探看,发现那是一处迁徒者的住所,他们不住洞穴,在地面上搭屋。木头和草束丢得到处都是,本该营建草屋的居民要么已死去,要么病入膏肓。

    他们的口鼻上都有血,后来星洞人才知道,只要沾上病死者的血和唾液,就会染病死去。

    辰出生后不久,“祟神诅咒”在星洞肆虐,没多久,辰的母亲也死了,星洞的不少人也以相同方式死去。

    恐惧和愤怒的星洞人们,打算杀死还是婴儿的辰,认为是辰的族人将崇神带进落日林。但觋见辰并没有任何病状,认为他的存活意味着祟神将离去,后来果真如此。

    由于发病的人会很快死去,这种病没在落日林大肆蔓延。

    人们悲痛地掩埋死者,焚烧他们的物品,放火毁去枯木林——正因为遭火燎,所以后来有这名字。

    辰则由一位善良的女人抚养,她就是辰的养母。

    听完觋的话,辰陷入沉默,有时去知道,未必比不知道让人轻松,哪怕这么多年来,辰有困惑有不忿,然而痛苦之上有更深切的痛苦。

    冰冷的两道泪水从淤青的脸庞滑落,辰无声地哭着。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像似恍然,像似委屈,像似愧疚,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躬着身子,无声痛哭,哭泣后,辰抬起哀伤的脸庞,看向觋。觋执仗站在他身旁,手中多出一样东西,是一条细绳,细绳的两端贯穿一块弧形的石头。

    觋把玉璜交给辰,说道:“你母亲生前佩戴它,它是一块冰石。遥远的南人也称它:玉,是比象牙贵重的东西。”

    辰接下,攥在手中,手心一片冰冷。

    觋说:“你离开星洞,往南去,别再回来。”他用巫仗敲击了一下地面,巫仗头部挂着的贝螺沙沙作响,在星洞里回荡。

    这么多年了,这个生活在星洞的外人,终究没能长成一个星洞人。他留着,只会让星洞不得安宁。

    辰捏着玉璜,走出骨屋,在骨屋皮帘落下那刻,他朝骨屋伏身,许久才抬起身。他知道是觋最初保住他的性命,这些年,也是觋留他在星洞,而没让他自生自灭。

    骨屋外的人们几乎都回去睡了,老熊皮还在。

    老熊皮听到脚步声,他抬眼,他眼神冷淡。辰从他身边走过,因为腿伤,走得相当缓慢,他不知道老熊皮在后头一直在看他。

    辰手脚并用爬石阶,听到老熊皮在身后说:“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辰没任何怨言,他早有离开之意,只是顾念着西。

    老熊皮离去,辰还在石阶上爬着,他得去下层,回自己卧处。

    突然有只胳膊拉住辰,辰抬头,见到狸和西。这两人沉默无声,将辰搀扶着,带他步下石阶。

    我是个星洞罪人,你们都知道了吧?辰苦笑着。

    宁愿就这么孤零零的,他怕这两人和他走得近,连带着被星洞人排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辰真正所属的部族,文明程度比落日林的人高很多。

    易:不许你往南,一个人会死在路上。

    辰:那就不去了。

    第14章 回西山洞

    辰躺卧在那条掉毛的旧熊皮上,已经是凌晨,离天亮不远。他发烧,昏沉沉睡着,这一睡,到第二日午时。

    西拿来一份烤兔肉,放在辰身旁,辰听到脚步声,这才醒来。辰睁开眼,阳光刺眼,他看见照顾他的西,闻着兔肉的香味,还有熟悉的药草气味。

    阳光使得西的脸庞看起来很耀眼,她眉眼弯弯。他想起那年自己十二岁,西拉着他的衣服,让他不要走。

    那个爱哭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已亭亭玉立,是位少女了。

    辰挣扎着坐起,他声音因发烧而嘶哑:“西,午时了吗?”他手脚上,好几处地方涂着绿色草药汁,大概是昏迷时,西帮他医治。

    “午时了,辰,喝些水。”西倒上一碗水,递给辰。

    辰大口喝水,他的双唇干裂,一碗水喝尽,辰看着在星洞洞口玩耍的孩子,四周一切都如此平静,仿佛压根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辰问:“骑犀人放走了吗?”

    “放回去了,我们被抓的两人也回来啦。”西把兔肉撕开,肉骨分离,好将肉给辰吃。

    她撕着肉,像似有着重重心事,她看向辰,欲言又止。人们告诉她辰是叛徒,他给骑犀人送食物和草药,昨晚就是被羽环牙他们抓到,才被痛打了一顿。

    辰安心了,易伤得不轻,回到族人中,他的族人会好好照顾他。

    撕好的兔肉放在碗里,西将碗交给辰。辰把碗放腿上,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拿起肉丝吃,他很努力进食,只要他能走动,他这个大麻烦就离开星洞。

    “狸捕的兔子吗?”辰问。

    “嗯。”西低着头,微微笑着。

    辰想他放心了些,哪怕日后他不在,也有人会将猎来的食物分给西,会照顾她。

    浑身疼痛,骨头像散架的辰,吃饱后,再次陷入沉睡。他睡梦里,见到了枯木林,梦中的场景,仿佛像真实的一般。他见到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她优雅的脖子上戴着一件弧形的玉器,她的腹部鼓起,孕育着生命。

    梦里,辰还见到一个男人伟岸的身影,很模糊,只有一个背影。辰不认识他,却又像认识他那般,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

    眼角一滴泪滚落,梦中如此伤心,如此思念。他也是有父有母的人啊,本该为人所疼爱。

    鹿山石在落日林的北面,离星洞不远。

    清早,老熊皮,羽环虎等人押着易去交换星洞的两位俘虏。

    太阳爬上山时,他们就出发,以为提早抵达。走到鹿山石下,才发现西山洞的人早在那里等候。

    易被五花大绑着,身有伤病,精神颓然。见到自己的族人,他没有狂喜,反倒愧疚地低下头。

    西山洞带队的人是朱矛崖,他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见到儿子身上新旧相加的伤痕,还有颓靡的样子,心中虽心疼,但仍冷静对老熊皮说:“你们的人我带来了,现在就交换。”

    朱矛崖示意将两位星洞俘虏押上来,爪痕和长脚亦押着他们。从模样来看,两位俘虏没受过折磨,身上一点伤也没有,甚至不显得消瘦。

    “交换前,我得说一句。”老熊皮直视朱矛崖,眼神犀利,他手指易说:“你这儿子,连伤我们数人,今天本该是具尸体。我们让他活着,不是怕你们。”

    真打起来,双方都要吃亏,要对付野兽已是不容易,身为同类,却还要你死我活的恶斗。

    “以后你们打你们的猎物,我们打我们的猎物,各在各的猎区。要是再闯进星洞的猎场,可没这么好说话。”老熊皮本身也希望两个部族能平安无事相处,但如果不能,他们星洞人也不怕打仗。

    朱矛崖是个直爽的人,回道:“冬日食物稀少,确实不是个打仗的好时节。老熊皮,你带好你的人,我带好我的人,从今日算数。”

    老熊皮知道朱矛崖他一向说到做到,也爽快应下:“好!”他回头对羽环虎说:“给他松绑。”

    羽环虎解开绑易的绳索,易四肢得自由,神色忧伤地朝自己的族人们走去。莫和亦扑过去抱他,以为他是因为在星洞遭受折磨,才有这难得一见的呆傻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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