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 作者:王腾君

    分卷阅读2

    女孩望了我一眼,干笑喊我:“大叔好。”

    表弟笑她说:“你不叫表哥呢,叫人家大叔?哈哈!”

    我赶紧欠了一下身子,说:“都一样,都一样。”

    那女孩并没有搭理我,只管和表弟调笑。

    我重新坐下来,盯着大银幕,耳边听到表弟和那女孩的笑声,心头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我说他不会平白无故请我看电影,搞半天又是抓我当陪衬和炫耀。

    电影差不多要开场了,入场的观众越来越多。

    期间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子,拿着手机对不上座位号,然后找到我面前来,问我是不是坐错了。我拿不出电影票,购票是用表弟的手机,我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该不该坐在这里。我扭身去问表弟,却看见他正和那女孩抱在一起,他的手机自然揣在西装口袋中,我顿觉大不好意思,叫了他两声,他毫无反应,那高中生还守在我面前,我不能再安稳地坐下去,只好站起来让他。

    “你坐,你坐。”

    我看了看旁边有好几个空位,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大概就是没有卖出去的座位。我于是随便在最靠边的一个空位子上坐下来,远离表弟他们。

    电影快开场的时候,突然有人拍我肩头,又是那个高中生。

    “对不起,叔叔。”他说,“是我搞错了,我的座位在下面一排。”他说完就越过我,走到前面一排去。

    然而我并不想坐回去。

    电影演到一半,有个人黑乎乎地猫着腰从我面前过去,轻声道:“对不起,借光。”我赶紧挺胸收腹,缩紧双膝,让她通过。忽然她“噫”了一声,问我:“表哥,你怎么坐在这里?”我一听才晓得是表弟的新女朋友。不知她出去上厕所还是买东西,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回来了,经过我的时候,随口悄语,说了一声:“过去坐吧,不要坐在这里。”

    我没有理会她的好意,过了一会,手机震动。我点开屏幕,有一条新的微信进来。

    “你怎么坐到边上去了?”

    是表弟。

    “没什么。”

    我随便回复到。

    “喂,还可以吧?这个新的。”

    是问一起看电影的新女朋友。

    “啊。”

    我漫不经心地回应他,就一个字。

    他发来磔磔怪笑的表情图片,配了两个字:呵呵。

    我读懂了他这个表情和“呵呵”,他一定误会我嫉妒他了,换妞儿就像换衣服,大情圣,而我从来不受女人欢迎,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确实很悲伤,我想的是: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带我爱的人到这里看电影。你看这里的环境多好啊,灯光一黑,有一种暖哄哄幽暗的暧昧,这样的氛围很适合约会。带着所爱的人到这里来,肩膀靠着肩膀,头挨着头,其实是一种享受吧。表弟和新女朋友勾肩搭背的亲密模样,确实引起了我一阵微妙的痛苦,我想起被我藏在心底的人,他像一根刺,总是在不适合的时候浮起。

    我渐渐坐立难安,内心情潮汹涌,不可遏制地思念于他。

    但这种思念我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我强烈不安地意识到为什么表弟有了新女友总是爱向我显摆,因为就在突然之间,当我感受到内心澎拜的的真相。

    表弟大概也是找不到别的合适的观众了吧,——表弟是一个已婚者,但总是在外面乱交女朋友,你猜他敢不敢告诉家里面?所以即使是像我这样木纳无趣的人,他也只好拖我当他的旁观者和聆听者,无论如何,聊胜于无。

    而我绝对不会泄漏他的小秘密,我不会把他的婚外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家属。

    第2章 平庸

    2、

    我的家属,我是指婚姻上和我有合法夫妻关系的另一半,正式说法应该是我的爱人,但她不是我的爱人。

    我三十三岁,已婚,有两个孩子,然而迄今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我结婚的时候还是处男,但我家属不是,她谈过五个男朋友,打过一次胎。第一我这个人对爱情看得重,第二我不容易碰上真爱。我至小不喜欢女孩,很早就知道在爱情方面,自己与众不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身体和心灵的纯洁,等待爱情降临。然而一晃快三十岁了,我没有遇见爱情,没有碰上那个对的人,我甚至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天生属于我的缘分。可能我投胎的时候,我的灵魂伴侣没有一起下来。所以我肯定找不到他。我这一辈子已注定了只能进行一场漫无尽头的心灵孤旅。从娘胎到坟墓,我碰不上他!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的他。

    如祈求,上帝必预备。

    然而我们这种人是上帝的弃儿吧,他总是忘记为我们预备另一半。所以我们的灵魂是残缺的,我们去不了耶和华的山。

    好了,我快三十岁了,从来没有谈过朋友,这样子在我们这个小镇上是行不通的,有许多人会在背后议论。亲戚朋友,包括八杆子打不着的邻居,开始给我介绍相亲。我相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我的家属,我在相亲之后不久,就和她结婚了。这完全不是对爱情和生活负责任的态度,因为在我心目中,实在是娶个什么样的女孩都无所谓,只要她人还不讨厌,勉强相处得来,那么就差不多了。直到结婚当天,我还没有计划要和她认认真真牵手走完毕生。我还在想过几年就离婚吧,对社会上,“离异”比“不婚”要好交代。以后我有更多借口说找不到合适的。离过婚,被人挑剔,不好找。诸如此类。反正不经历一次婚姻说不过去,经历过一次离婚,对亲人朋友,对周围八杆子打不着的邻居,对将来会碰到的八杆子打不着的社会人,万一他们问起就好搪塞了。

    我至今不清楚我的家属她为什么同意嫁给我,也许她千帆过尽,心灵疲倦,很想有个家庭。于是我这样看起来老老实实,踏实顾家的家伙,虽然不是良伴,但是捏着鼻子也可以将就。

    我们新婚之夜,我毕恭毕敬地躺在床上,手脚端正,脖子僵硬,她躺在我的旁边,我一晚上都没有翻过身。我们就这样睁着眼睛躺到晨曦微光,差不多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她睡着了。

    我们同床共枕一个多星期,我始终没有碰过她。终于有一天,她眯着眼睛打量我,问我是不是有隐疾。我说没有。当天晚上我们抱在一起,我向她证明,我没有隐疾。

    这个证明过程相当艰难,对于我来说,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特别煎熬。我还是处男,第一次,我会痛,但她已经不会痛。最后我伏在她的身上痛哭流涕,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是因为我的心灵上仿佛失贞。

    我想我这辈子遇不上真爱了,没办法了。我仿佛是一个黄花大姑娘,遭遇了强|暴,被不爱的人夺去了童贞,心还想继续留给那个不知名的爱人,我未来的爱人。但我知道我离不开她了,各种意义上,她已经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

    就像电影院的售票窗将来只是为我们这种落伍者保留的,我在职业的选择上一样落拓。在高速读图时代,依然痴迷于不合潮流的严肃文学,不会图文并茂ps一条龙,不会写开挂爽文,玛丽苏、杰克苏,忧郁绝症,滑稽吐槽,煽情强愁,悲春伤秋,一概不会。一度自视清高,只想写出《情人》、《白鲸》、《1984》、《了不起的盖茨比》、《黄金时代》,诸如此类作品。但其实屁都写不成。我没有这样的才华和天赋。

    可是我结婚了,居然!这件事本身比写不出作品的麻烦更叫人绝望,无论如何需要干一些能挣钱的事。

    即使我们从没有在上帝面前对彼此说出“我愿意”,——幸好,我们这里从不需要这套虚情假意的形式主义,否则,“当上帝之面说谎以及和不爱的人共至白首,哪一种更显得破釜沉舟”这将成为缠绕我的余生解之不开的人生疑问。——但是现在,我确确实实有个家庭要养,这是作为男人的责任。

    我发现自己除了做白日梦的能力以及造一些新奇的句子,剩下的什么都不会。假如买彩票也不能改变命运的话,到底还能怎么养家糊口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有一天清晨,我把从前写的断句残章,写到一半再也进行不下去的作品,都压缩打包封存起来,设置了一个十分复杂,在输入完成之后就有点想不起来了的解压密码。然后拆掉硬盘,把这块硬盘毅然决然锁进衣柜,再把剩余的电脑残骸卖给收废品的,连显示器一起,只卖了可怜的三十块钱,而买这台电脑的时候花了七千。这让我很愤怒,但有下次,我就是把电脑拆了,再把芯片、内存条、主板、显卡、机箱,通通下放给孩子当玩具也不卖废品。

    我住在一个小镇上,靠近山区,山区边缘。这里的工作机会不多,我最先去工地当建筑工人,吃不了那份苦,于是又干上了超市保安,当过广告业务员,在家装公司打零工,卖过手机,送过快递,在工厂流水线呆过,这些工作要么十个小时抬头不见天日,要么一累十个小时不得休息,工作时间太长,而工资太低,我不觉得它们适合我。何况每天漫无止境地机械重复同样的枯燥劳动,时间都被挤占,一个月到头也几乎腾不出一点私人时间去干我想干的事情,往往让我有一种莫名恐惧。想象一下我的生命可能会就这样浪费在永无尽头的砌砖、卖广告、卖手机、送件、站岗、打螺丝栓上,而每个月换回三四千块钱,我就觉得丝丝寒意凉透背心。虽然《资本论》早就论述了,劳动力市场根本不存在等价交换,资本的利润来源于最大限度地榨取劳动力剩余价值,但这不足以让我从理论上说服自己平静下来,接受这种压榨。

    于是我不再换工作,我决定为自己工作。我摆了一个路边摊,每天早出晚归地卖糖炒栗子和炒南瓜籽。这当然不比替别人打工进步,收入不稳定不说,有时候挣的钱还不如去打工,然而我开始多出自己的时间。

    从十月份栗子上市的季节开始专卖糖炒栗子,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过了三月之后,板栗的生意就不好做了,于是我必须转卖炒南瓜籽。南瓜籽当然一年四季都可以有,但是我只进新疆货,我有一个固定的新疆供货商,他每年五月份从伊犁给我发半个车皮的生南瓜籽,还有红枣、巴旦木、核桃。

    四月份是最空闲的,因为无事可忙。

    这一个月我专门留出来,每天读一读《毛选》、《史记》、《二十四史》。

    我已经决定绝不再读文学类书籍,以免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文学理想,引发心绞痛。

    时至今日我依然对创作严肃文学抱有热情,只是比较明白过来光有热情换不来对等的才华和妙笔,何况现在满手黑烟,一身臭奶沫味,还需要在半夜三更爬起来检修热水器和换灯泡。即使我有一个月空闲,也绝不动手创作一个字。

    因为在那个我拆掉硬盘卖掉电脑的早晨,我就清楚知道,今生我注定完成不了一部有意义的作品,欠缺才具、没有人》、《白鲸》、《1984》。并且我即将在柴米油盐的困局中越来越庸俗下去,最终沦为一个中年秃顶、早泄早衰,与老婆貌合神离,整日困于家庭琐事并为之争吵不休的平庸之辈。

    像我这样的失败者,怎么能进行严肃文学创作呢?

    最平庸的人生好像是这样的:坐在今天就仿佛连你的未来也一眼望到了头,从你今天的轨迹,你将知道你怎么活,还将知道你怎么死。

    于是我连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假设我七十岁逝去,我的墓志铭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待老去,于四十年前就已经停止进化。

    他庸碌一生,是个低头卖炒货,抬头骂老天,成天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街头贩子。

    从不敢奢望爱情,从不敢承认自己不爱他的妻子,憎恶他的孩子。

    他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虚伪地声称自己追求在文学上有所成就,却没有完成过一部作品,至死不肯承认自己不是写作这块料,一直没停过地做白日梦,精神分裂,潜在的孤独症患者。

    他除了会炒板栗仅在逃避现实和碌碌无为方面成效卓著。

    ok,这就是我,毫无疑问,毫不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渣男自白?

    第3章 他

    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同样,我要让你余生都敬仰我。

    你是我的矛盾之源,我不可避免地讨厌你,我永无休止地怀念你。

    3、

    我不敢确定这是爱情,但我们彼此都有感觉,就在他差一点撞上了我的那瞬间。

    我的大儿子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新学期开学,学校召开家长会,我不幸迟到,从后来的事情看,这种不幸是各种意义上的。

    “我是从市一小调到咱们镇上小学来支教的,只呆两年,四个学期。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地尽自己努力……”

    “对不起,老师,有点事耽误,来迟了。”

    我从后门踏进教室,突兀地打断了讲台上的老师。全部的学生家长扭过头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点头,弓腰驼背地走到教室前面去,幸亏我的老脸皮这些年磨炼得够厚实了,已不会觉得不妥。然而教室里已经全部坐满,我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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