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武则天怒容满面,负责调查张景雄被杀案的御史中丞吉顼送来了初步调查报告,报告中有一条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张景雄在临死时似乎要写出凶手的名字,‘杀人者,庐……’,庐什么,一般人都会想到庐陵王,包括武则天也会向这个方向想。

    旁边站在上官婉儿和武三思,上官婉儿的表情凝重,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她知道形势对李显相当不利,不管是不是李显所为,但只要有这几个血字在,最后可能都要让李显来承担责任。

    与上官婉儿相反,这几个血字使武三思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张景雄在临死前留下的指证必然真实,此事不是庐陵王所为,也必然和庐陵王有关,请陛下下旨搜查庐陵王府,看被劫走的财宝在不在王府中。”

    武三思从这件事中看到了机会,张景雄被杀,张氏兄弟岂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彻底铲除庐陵王李显,使自己的太子之路再少一大障碍。

    上官婉儿忍无可忍,驳斥武三思道:“梁王殿下联想真是丰富,看见一个庐字,就认定是庐陵王所为,如果写的是个梁字,那是不是就是梁王所为呢?”

    “你……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武三思指着上官婉儿怒道。

    上官婉儿不睬他,又对武则天道:“陛下,一个庐字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不能代表就是指庐陵王,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庐陵王的意思,那又怎么证明这不是有人栽赃呢?怎么证明那几个字就是张景雄所写,陛下,庐陵王这几年身体不好,天下人皆知,他怎么会有心去杀张景雄?”

    武三思冷冷哼了一声,“他没心,不代表他身边人没心。”

    “够了!”

    武则天疲惫地怒喝一声,止住了二人的争吵,她这两年老态毕现,身体也不像从前那样好了,精力不足,武三思和上官婉儿的争吵,搅得她头昏脑胀,她极为不高兴问道:“两位张将军怎么还没来?”

    “陛下,我们来了!”

    张氏兄弟快步走进书房,一起跪下,“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武则天摆摆手,“朕讲过多少遍了,不用再下跪,你们就是不听。”

    “给陛下下跪,我们兄弟心甘情愿。”

    武则天心中顿时高兴起来,又见两人明目皓齿,俊美异常,心中更是怜爱不已,招招手道:“你们站到朕身后来。”

    二张立刻站到武则天身后,乖巧地替她捶打肩背,武则天龙心大悦,拉住二人的手道:“朕理解你们心中痛楚,你们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上官婉儿见圣上就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地护着两只小鸡,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圣上已经完全被他二人蛊惑了。’

    这时,武三思献媚地说道:“两位大将军,御史台已经查到一点线索,景雄将军在临死前,写了几个字,‘杀人者,庐……庐山的庐。’

    说完,武三思充满期盼地望着张氏兄弟,武则天又柔声问他们道:“你们觉得呢?”

    这个意思,只有二人认为是庐陵王所为,武则天就要动手了,上官婉儿顿时大急,她想再说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张昌宗和张易之对望一眼,张昌宗喃喃道:“恐怕……恐怕我家兄弟识不了几个字。”

    这句话着实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果张景雄不识字,那几个血字显然就是有人栽赃了。

    武三思没有意识到张氏兄弟态度的微妙变化。他依然沉浸在扳倒李显的思路中,武三思顿时急道:“我和景雄将军有过接触,他虽然识字不多,但他还是会写一些字,这几个字很简单,他应该会写。”

    上官婉儿却轻轻松了口气,她看出张氏兄弟有不想深究此事的意思,虽然让她深感诧异,但至少庐陵王暂时安全了,她知趣地后退一步,不再多嘴。

    武则天也很诧异,这可不是二张恩怨分明的性格,她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是二张怕自己为难,毕竟李显是自己的儿子,武则天心中更加宽慰,这两个郎君真是会体贴人,这样一来,武则天更想替他们讨个说法了。

    武则天沉吟一下,对站在门口的御史中丞吉顼道:“吉中丞,你再去调查此事,朕给你三天时间,务必给朕一个说法。”

    “微臣遵旨!”

    ……

    武三思从皇宫出来,急急向自己府中赶去,尽管他比较愚钝,但他还是有点反应过来,在眼看他要登基为太子之时,发生这种事情,这会不会和他的太子之事有关啊?

    马车在大街上疾驶,武三思坐在马车内胡思乱想,这时,他忽然听见几句儿歌,‘武三思,勾契胡,收冰玉,害忠良,若为帝,天下崩,武氏灭……’

    武三思大吃一惊,急声令道:“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武三思拉来车窗,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孩童,对侍卫令道:“去把那几个狗崽子给我抓来!”

    几名侍卫催马奔去,几个孩童吓得四散奔逃,侍卫抓住了其中一人,不顾他的哭喊,将他扔到马车前,武三思怒问孩童道:“是谁教你们唱这支儿歌,说!”

    孩童吓得浑身发抖,抽抽噎噎道:“大家……都在唱!”

    这时,越来越多的民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武三思心烦意乱,他不想被围观,喝令道:“马车起步!”

    马车缓缓起步,甩下孩童向南而去,孩童的母亲上前抱住儿子连忙后退,四周上千民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武三思心中恼怒之极,这种儿歌和平时的谣言不一样,这叫做谶语,是一种很厉害的中伤方式,一方面朝廷肯定会严查,追出源头,查到者一般都是死罪。

    但另一方面,只要谶语存在,这个被造谣者肯定会受到影响,在自己即将被册封为太子之时,京城出现了谶语,就算圣上心意不变,但也肯定会延迟册封太子。

    而且儿歌中的勾契胡,收冰玉,让他想想到了当年乙羽冤送他那块罕见冰玉,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块冰玉,现在居然传出来了,也验证了谶语的真实性,如果被圣上知道了……

    武三思心中一阵阵发凉,急令马车向府中驶去,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要找明先生好好商议一下对策。

    武承嗣的马车刚到府门前,一名管家便从台阶上疾奔而至,惊恐地喊道:“王爷!明先生……明先生出事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武承嗣心中感到一丝不妙,急问道。

    “半个时辰前,先生忽然摔倒,疼得满地打滚,把我们把医师请来时,先生已经不行了……”

    “他现在怎么样?”武承嗣一把揪住管家的衣襟,大吼起来。

    管家低下头,“明先生已经去了。”

    武承嗣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

    夜幕初降,行人纷纷回家,就算一行难以回家之人,也会找一家酒肆坐下,用美酒洗去一天的疲惫。

    在紧靠洛水南岸福禄坊内,一辆很普通寻常的马车驶进了坊门,这辆马车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出租马车完全一样,甚至还有点陈旧,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把它放在眼里。

    马车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前停下,一名中年男子从马车里走出来,打量一下小巷,笑问道:“就是这样吗?”

    “回禀老爷,就是这里。”

    随从连忙先走进巷子去敲门,中年男子也负手走进了这条深数十步的小巷。

    在巷子的尽头是一座不大的宅子,占地约两三亩,院中有一棵大树亭亭如盖,随从上前敲了敲门,“谁呀!”一名年轻女人问了一声,随即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少妇,她打量一下外面几人,迟疑着问道:“你们找谁?”

    中年男子走上前笑道:“我找苏宏晖将军,他在家吗?”

    “我丈夫在家,但这里没有苏将军这个人。”少妇冷冷道。

    中年男子笑了起来,“那就找你丈夫吧!”

    中年男子取出一张帖子,递给少妇,少妇不识字,她犹豫一下道:“请稍等!”

    她‘砰!’地关上门,快步回屋去了,随从大怒,刚要砸门,中年男子拦住了他,“不要和一个女人计较。”

    只片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子的怒斥,“你怎么敢这般无礼!”

    门开了,满脸大胡子的苏宏晖出现在门口,他倒头便拜,“卑职参见相王殿下!”

    这名中年男子自然就是相王李旦,来找苏宏晖便是李臻的第二个策略,正面交锋,李臻希望李旦亲自出马,虽然太平公主想替皇兄来找苏宏晖,但李旦却不肯答应,始终坚持要自己亲自来,最终太平公主只好让步。

    李旦微微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可以进去吗?”

    苏宏晖慌忙起身,“殿下快请进!”

    他把李旦和几名随从让进院子,又令女人去煎茶招待,苏宏晖因为王孝杰战死一案被追责,虽然兵部要求将他斩首,但娄师德替他说话,说他有立功赎罪的表现,最终武则天将他革职为民。

    苏宏晖心中充满委屈,他每年都要从家乡跑来京城申述,但每年都没有任何结果,让他有点心灰意冷了。

    苏宏晖在京城的官邸已经被兵部收走,他只能在京城租一座小院子,由他的小妾负责照顾他起居,苏宏晖万万没有想到,相王李旦居然会找自己,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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