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和酒志离开了狄仁杰府,两人商量一下,若一起去找高延福,有些话倒不好说,还是由李臻一人去比较好。

    酒志先去他们之前定好的客栈落脚,李臻随即向狄府门房打听了高延福的府邸位置,便骑马向积善坊而去。

    洛阳南区街坊分布有一个特点,府宅越靠近天街端门,意味着权势越大。

    因此在紧靠天街并邻近端门的四个坊中,基本上都住满了高官权贵,李氏皇族武氏新贵,以及公主驸马等等皇亲国戚。

    高延福府宅所在的积善坊也是著名的权贵坊之一,坊内没有普通民宅,全是超过百亩以上的巨宅,一共有数十座府宅,高延福的府宅位于最西面,紧靠洛水。

    但就在前往高府之时,李臻却意外地发现,高延福府宅的隔壁竟然就是魏王府,武承嗣的府宅。

    竟然这么巧,两座府宅紧紧靠在一起,使李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高延福真的肯帮自己吗?

    “这位公子,很遗憾,我家老爷不在府中,请改日再来!”

    台阶上,高延福的管家将李臻的拜帖还给了他,虽然还算客气,但结果还是让李臻失望了。

    “请问,高府君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要事找他。”

    管家已经快走进府门了,听见这句话,不由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哪来的乡下人,居然说是高府君的旧识。

    他只得转过身,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厌烦,“这个不好说,圣上的寿辰快到了,我家老爷格外忙碌,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吧!”

    李臻愣住了,十天半个月,那黄花菜都凉了,他什么都考虑过,唯独没有想到高延福不在府中。

    李臻心中着急,连忙又道:“我有急事找府君,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管家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谁都有急事,但不等于你有急事,府君就可以把圣上的事搁在一边,再说我们也见不到府君,有什么办法呢?”

    管家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吧!过些日子再来,说不定你运气好,就正好碰到了。”

    “能不能进宫里给府君送给信,我有他的佩玉,可以作为证明!”

    李臻连忙取出高延福给自己的玉佩,举在手中,“这个可以吗?”

    管家认出了主人的玉佩,他心中暗吃一惊,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有主人的玉佩?他倒不敢小视了,语气变得客气起来。

    “这样吧!公子留给个地址,若府君回来,我立刻派人去赶去通知公子,这样可好?”

    李臻暗暗感慨玉佩威力之大,若自己不拿出来,这回真要碰个软钉子了,不过他确实没有办法,只能回去耐心等几天了。

    他连忙将客栈地址写在拜帖上,重新给了管家,管家看了看,客栈还比较近,可以考虑派人通知。

    管家便收了拜帖,对李臻道:“公子请耐心等候吧!”

    “多谢管家,告辞了!”

    李臻行一礼,转身向台阶下走去,但他刚翻身上马,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李大哥,请留步!”

    李臻一回头,只见府内快步走出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长得十分清秀,李臻一眼认出,正是他在敦煌见过的小宦官高力士。

    高力士是高延福的养子,很大程度上是高延福投资的一项未来资产,他看中了高力士的聪明伶俐和善解人意。

    这样的小宦官只要培养得力,长大后依旧会得宠于皇室,维护高延福家族的利益。

    所以高延福也尽心培养他,请名师教他读书学文,而不像别的小宦官,早早去服侍主人,大字不识一个,最后沦落尘埃。

    今天高力士在府中读书,听管家说外面有个年轻人来拜访养父,好像是河西一带口音,高力士立刻想到了李臻,急急赶到府门,正是在敦煌救了他一命的李臻。

    “李大哥,你终于来了?”高力士欢喜无限,连忙迎了上来。

    旁边管家有一点傻眼了,但他反应极快,连忙陪笑道:“这位公子要找老爷,正好老爷不在,我准备等老爷回来,派人去客栈通知他。”

    “李大哥不仅是老爷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还不快去牵马!”

    管家连忙奔上去替李臻牵马,满脸堆笑道:“刚才我有点失礼了,公子莫怪!”

    李臻早习惯了这种转瞬变脸的世态炎凉,他笑了笑,“多谢管家!”

    他把马交给管家,上前对高力士拱手笑道:“小哥,好久不见了。”

    “先请进府,喝口热茶再慢慢谈!”高力士十分热情,邀请李臻进了高府。

    比起狄仁杰府邸的清幽,高延嗣的府邸却显得富丽堂皇,白玉为基,巨木为柱。

    一栋栋巨大的建筑掩映在高大茂盛的树木之中,柱梁上雕龙画凤,大多涂以铜粉,尽显富贵之态。

    “李大哥请坐!”

    李臻在贵客房内坐下,贵客房内虽然陈设也比较简单,但所见之物无不是价值连城之宝。

    两丈长的和田脂玉屏风,用紫檀木为座,墙上挂着虞世南和褚遂良的书法真迹,镶金嵌玉的梨木坐榻,就连他喝茶的杯子,也是最好的越州青瓷官窑,温润细腻,俨如羊脂青玉。

    高力士见李臻正在端详手中的杯子,便笑道:“如果大哥喜欢,我送给大哥一对!”

    “不!不!我只是好奇,多谢了。”

    李臻放下茶杯缓缓道:“这次来找令尊,实属无奈,我不幸卷入一件事关朝权斗争的漩涡,希望令尊能将我从漩涡中拉扯出来。”

    高力士虽然年少,却显得少年老成,他想了想道:“李大哥能不能详细给我说一说,或者写一封信,我晚上进宫呈给父亲。”

    李臻沉吟一下道:“事情并不复杂,我还是口述比较好。”

    他便从进京时说起,将舍利案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最后李臻说道:“我已打听到,现在此案还没有报上朝廷,没有定案,属于尚可以撤销的案子,我本身是无辜者,就怕长安官府惧于权势而让我顶罪,我只能寄希望于令尊。”

    高力士默默点了点头,这件事居然涉及到了武承嗣,难怪李大哥难以脱身,看来除了父亲能够帮他,其他人都爱莫能助了。

    “我知道了,此事不能拖,我现在就进宫,不知李大哥住在何处?”

    李臻递给他一张纸条,“照上面的地址可以找到我。”

    高力士站起身道:“我现在就进宫,若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李大哥。”

    ……

    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消息,当然,他要趁这个时间空档尽快找到大姊,大姊一家来洛阳已快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近况如何?

    李臻走出高府,翻身上马,催马向坊门而去,路过魏王府时,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站住!”

    李臻一回头,只见身后有两名年轻的骑马女人,身后跟着大群侍卫和仆妇,这两名女人正是今天中午遇到了武芙蓉和武丁香。

    武丁香目光倒是平淡,但武芙蓉却目光冷厉地注视着他。

    李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尽管他不愿理睬,但她毕竟是武承嗣的女儿,他不想再结新仇,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姑娘有什么事找我?”

    “你和狄燕是什么关系?”武芙蓉打量他一眼问道。

    李臻见她态度生硬无礼,心中也不太高兴,自己和狄燕什么关系关她屁事,便随口道:“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武芙蓉想起正是此人阻拦侍卫,使她在酒肆被狄燕欺辱,现在居然对自己爱理不理。

    她心中的无名怒火顿时燃起,拔出剑道:“你让我砍上三剑,此事就作罢,否则,你今天休想离去!”

    “等一等!”

    李臻心中也升起一丝怒气,质问她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砍我三剑?”

    “无冤无仇?”

    武芙蓉恶狠狠道:“在酒肆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告诉你,谁敢欺我武芙蓉一寸,我就还他一丈,今天让我遇见你,活该你倒霉!”

    这时,李臻脸色变得肃然起敬,向武芙蓉身后恭敬地行一礼,“小民参见魏王殿下!”

    武芙蓉一怔,回头望去,她身后哪里有父亲,又看看周围,她父亲的影子都没有,她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再回头看李臻,只见他已奔出一百余步,向坊门疾奔而去,远远听他大笑,“武姑娘,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武芙蓉气得要发疯了,回头对侍卫大吼:“你们这帮无用的混蛋,还不快抓住他!”

    十几名侍卫催马便追,这时,武丁香却喊道:“谁不准去追!”

    侍卫纷纷勒住马匹,茫然不知所从,武芙蓉大怒,回头狠狠瞪了武丁香一眼,“小妹,你到底帮谁?”

    武丁香阴沉着脸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你最近越来越过份,使我不得不说,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不要再给伯父添事端了。”

    武芙蓉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冷冷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人既然和狄燕有关,那就和狄仁杰有关,你说呢?”

    武芙蓉脸色大变,她重重哼了一声,催马便向府中奔出,她也不下马,直接从车道冲进了府中。

    就在她要进门之时,蓝振玉正好从府内忧心忡忡走出来,险些和她的马撞到一起,战马了受惊,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一声嘶鸣。

    武芙蓉差点落马,当她看清是又一名陌生男子,她不由大怒,举剑指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蓝振玉却认识她,他连忙闪身站在一旁,恭恭敬敬行一礼,“蓝振玉参见县主!”

    武芙蓉今天着实百事不顺,在酒肆被狄燕所辱,在家门口被李臻戏弄,接着又被武丁香威胁,现在又来一个陌生男子险些让她坠马。

    她再也忍无可忍,将所有的愤恨都集中在了蓝振玉身上。

    武芙蓉怒喝一声,挥手一剑向蓝振玉刺去。

    蓝振玉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武县主会挥剑刺自己,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自己不过挡了一下马,按理应该是她向自己道歉,但现在她不由分说,一剑就刺来,这可怎么办?

    以蓝振玉的剑术和武艺,他躲过武芙蓉一剑应该是轻而易举,但他却不敢得罪这位大脾气的县主,身子一动不动。

    武芙蓉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不动,急收回剑,惊讶问道:“你为何不躲?”

    蓝振玉单膝跪了下来,“县主之剑,卑职不敢躲!”

    武芙蓉怒气顿时消了,蓝振玉刚才避马时显示出高超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自己一剑,只是他没有躲,给自己留了面子。

    她仔细看了蓝振玉一眼,见他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显得野性十足,她早看腻了年轻英俊的侍卫,蓝振玉又给她另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她心中对蓝振玉有了兴趣,便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手下?”

    “回禀县主,卑职蓝振玉,原本是武七爷的属下。”

    武七爷就是武顺,在武承嗣的八个假子中排名第七,武芙蓉倒也清楚,她更知道武顺已死,那么眼前这名武士就是无主之人了?

    武芙蓉心念一转,有了新的想法,便取出一块铜牌递给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手下了!”

    蓝振玉心中一阵激动,他正担心武承嗣去查舍利之事,心中惶惶不安,不料武芙蓉却看上他,蓝振玉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武芙蓉在他父亲面前地位极高,能成为武芙蓉的手下,他的小命就保住了。

    他立刻接过铜牌,正好和武芙蓉双目相视,蓝振玉连忙低下头,心中暗喜,这个县主长得面如桃花,美貌娇嫩,一双俏目风情万种,自己或许要有艳福了。

    他连忙单膝跪下,恭恭敬敬道:“蓝振玉愿为县主效力!”

    武芙蓉见他双臂强壮有力,宽肩细腰,狂野不羁,她也同样春心暗漾,眯起眼笑道:“晚上我再问你话,去吧!”

    ……

    【注:皇帝之女称公主,太子之女称郡主,亲王之女称县主,武芙蓉和武丁香都是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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