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两天,李臻三人终于抵达了大唐国都洛阳。

    李唐建立后,洛阳一度被冷落,颇有一种美人迟暮之感,但随着武则天的兴起,洛阳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走向繁华,在武则天登帝后达到了顶点。

    长安资源东送,大规模的宫阙建设,万邦来朝,各国商人汇聚,使神都洛阳再次超越长安,盛极一时。

    洛阳城以西主要以宫室和禁苑为主,李臻三人绕到南面入城,虽然距离城南定鼎门还有数里,但官道两边已经非常热闹,酒肆客栈林立次比,一家挨着一家,坐了不少从外地来京士子及商人。

    “李大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燕筱,应该是狄燕指着不远处一家酒肆笑道:“那家酒肆的飞刀鲙鲤非常有名,还能吃到哀家梨,我以前就常和朋友去品尝。”

    “燕姑娘,什么叫飞刀鲙鲤?和我的飞刀有关系吗?”酒志挠挠头问道。

    狄燕笑道:“就是生食鲙鱼和鲤鱼,名厨用极为锋利的小刀挥削生鱼,削下的鱼片又细又薄,白细赛雪,佐以姜葱大酱,非常鲜美,是京城一道名菜。”

    李臻心中却暗忖,‘莫非这就是生鱼片的渊源?’

    李臻便欣然道:“既然如此美味,我们尝尝去!”

    三人进了酒肆,酒保认识狄燕,连忙热情招呼他们入坐,狄燕问道:“今天可有三勒浆和哀家梨?”

    酒保连声道:“都有!都有!刚从高昌运来的三勒浆,哀家梨也是昨天才摘下来,新鲜得很。”

    狄燕点点头,“除了三勒浆和哀家梨外,再要一份飞刀鲙鲤,大盘装,另外再来十斤炙烤羊肉,必须是同州羊,若用别处的羊冒充,我可不付钱。”

    酒保笑了起来“姑娘是小店常客,哪敢欺瞒姑娘,绝对正宗,请稍候!”

    “对了,再来四块胡饼,也要现做的。”

    “好咧!马上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狄燕对两人笑道:“真正的高昌美酒在洛阳,长安都还差一点,哀家梨也是洛阳特产,最为清珍,别处还吃不到,也是我的最爱。”

    李臻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烤同州羊,河西的肥羊不好吗?”

    “河西肥羊当然也不错,但最好的羊却产在同州朝邑县,那边有苦泉,非常适合羊饮用,所以同州放牧的羊非常肥美细嫩,我们洛阳就有‘苦泉羊,洛水浆’的俗谚。”

    李臻还没有进洛阳,便听到了这么多讲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慨,不愧是神都,真令他开了眼界。

    狄燕明白他的心思,撇撇嘴道:“真是乡下人进城,这点东西就让你感慨吗?这还是平民饮食,若是宫廷权贵人家,那你眼珠子还不掉了吗?”

    “不过我还是喜欢坐在火堆前烤羊肉喝奶酒,那种感觉才是最畅快,老胖,你说是不是?”

    酒志正在埋头吃点心,他含糊不清应道:“怀中再抱着你的朱月小娘,那才更美!”

    “什么小娘?”狄燕没听清楚,好奇追问道。

    李臻连忙道:“这个胖子心思龌蹉,他说朱邪小娘,也就是沙陀女子,你别睬他。”

    说着,李臻在桌子下面狠狠给了这个死胖子一脚,酒志顿时醒悟,嘿嘿一笑,继续低头吃他的细点。

    这时,酒保端来了三勒浆和哀家梨,狄燕连忙招呼两人吃梨,李臻拾起梨咬了一口,品了品。

    只觉果肉细腻,甘甜多汁,果然是上好之梨,他顿时赞不绝口,“好梨,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酒肆外面传来长长的喝喊声,“魏王归城,闲人让道!”

    狄燕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

    李臻也听得清楚,魏王不就是武承嗣吗?他心中好奇,连忙支起窗户,向外面官道张望,只见两名骑马侍卫在前面开道。

    紧接着又是两名骑马侍卫,一对接着一对,足足走了一百多名骑马侍卫,才终于看见三十几名带刀侍卫严密护卫着几名骑马之人。

    一共是三人,两女一男,男子约四十余岁,头戴纱帽,身着紫袍,腰束玉带,长得还算白净,留着三缕长须,原来这就是武承嗣,排场虽不小,但长得却像小户人家。

    后面是两个年轻女子,也就二十岁左右,却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黄一个绿,皆内穿禅翼薄衣,外套半臂短襦,前胸露出大片雪肤,下穿坠地长裙,臂绕长帛,格外引人瞩目。

    不过两个女子都佩戴着长剑,倒有点与众不同,只见两女谈笑风声,旁若无人,坐在酒肆都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狄燕不由冷笑一声,“丈夫死了才半年,就改披帛了,这就是武氏家风吗?”

    李臻知道,唐朝女子未嫁时披帛,出嫁后就改披帔,他大姊李泉就是披帔,他又看了看两个女子,原来这两人是武氏之女。

    狄燕又对李臻道:“你看见没有,穿黄裙之女就是武承嗣的女儿,叫武芙蓉,穿绿裙的则是武三思的女儿,叫做武丁香,两人年纪一般大,巧的是半年前两人都死了丈夫,现在正觅夫再嫁,洛阳人都叫她们武花二寡。”

    李臻不由想起了敦煌的蚊蝇二侠,看来不管边陲还是中原,民风都大同小异。

    “看来你对她们两人挺有成见?”

    “成见?”狄燕冷笑一声,“岂止是成见那么简单,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臻笑了笑,没有说话,慢慢品尝着酒保刚刚端来的飞刀鲙鲤,自从他和狄燕在阌乡县谈过后,两人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李臻已经知道狄燕的师父正是用计击败裴旻的公孙大娘,号称天下第一剑客。

    公孙大娘长期游走于宫廷权贵之间,收徒无数,有不少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狄燕正是其中之一。

    听狄燕的语气,似乎公孙大娘对她非常看重,这次派她去长安争抢舍利,就是公孙大娘为还一个高位者的人情。

    至于这个‘高位者’是谁,狄燕也完全不知,但李臻却已隐隐猜到,这个高位者就是整个舍利事件的背后策划者。

    这个漩涡太大了,关系到整个大唐的权力斗争,李臻实在不想再被牵扯进去,不过他很想知道这个高位者是谁?

    理由很简单,这个高位者杀死了武顺,和他有着直接关系,他李臻就是为这个高位者背了黑锅。

    正想着,酒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坐在门口的酒客都吓得跌跌撞撞跑开,只见门口走进几名身材高大的带刀侍卫,他们态度粗暴,一把推开了酒保,目光冷厉地扫向每一张酒桌,似乎在找什么人?

    紧接着从侍卫身后走出一名身穿黄裙的年轻女子,长得面目妖娆,手执一柄长剑,正是刚才所见二寡之一的武芙蓉,这让李臻有点奇怪,这女子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李臻忽然反应过来,这武家之女是来找狄燕,他迅速瞥了一眼狄燕,只见狄燕正慢悠悠地享用美味的生鱼片,似乎没有看到一群人的闯入。

    “师妹,好大的架子啊!”

    武芙蓉慢慢走到狄燕身旁,看着她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

    狄燕还是没有理会她,武芙蓉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细眉一挑道:“看来师妹很饿嘛!是不是在长安扮了几天乞丐,就习惯了?”

    狄燕俨如什么都没有听见,武芙蓉看了一眼李臻,故作恍然,“原来是旁边多了一个野汉子!”

    狄燕一回手,将手中一勺酱汁泼向她,武芙蓉反应很快,长剑一挡,酱汁泼溅在剑鞘上。

    “你胆敢无礼!”

    武芙蓉脸色一变,后退一步,长剑刹时出鞘,直刺狄燕脖颈,这一剑又狠又快,分明是要置狄燕于死地。

    李臻在一旁愣住了,听这两人对话分明是师姐妹,可是翻脸如翻书,剑剑要对方死命,哪里还有半点同门之谊?

    他顿时明白狄燕刚才说的话,‘岂止是成见那么简单!’看来这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但时间不容李臻深想,他怕狄燕吃亏,手中碗刚要甩出去替她挡剑,但狄燕早就有准备,身轻如燕,在关键时刻一闪而开,手中寒光出鞘,反刺武芙蓉咽喉。

    酒肆内一阵大乱,正端着烤羊肉过来的酒保被剑光波及,武芙蓉一剑刺中他左臂,酒保痛得大叫一声,烤羊肉‘当啷!’落地,酒保连滚带爬地逃到一边。

    只短短瞬间,两女便交手了七八剑,李臻看出武芙蓉不是狄燕对手,他心中稍定,给酒志使个眼色,两人一闪身站在侍卫和武芙蓉之间,拔剑冷视几名侍卫,若侍卫敢上前帮忙,他们也将出手。

    “停!”

    武芙蓉抵挡不住,跳了出去,她见侍卫没有上前帮忙,只得叫住了狄燕,这两人不知斗了多少次,但彼此都有数,不会赶尽杀绝。

    “滚!”

    狄燕厉喝一声,武芙蓉脸色极为难看,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恶狠狠盯了一眼李臻,转身给了几名侍卫一人一记耳光,“一群没用的东西!”

    她怒气冲冲而去,李臻望着她的背影走远,缓缓摇头,难怪此女的丈夫会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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