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东北密林燥热不堪,横跨俄边境的针阔叶混交林条铁路蜿蜒迤逦横贯东西,突然,一阵汽笛嘶吼声,打破了这安静祥和的鸟语虫鸣,一列黑色的钢铁列车呼啸而过。

    列车一路向东,当行至黑瞎子岭时,整个车身忽然急剧的颤动起来,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穿透密林的树冠直透云霄,火车堪堪停住,却见机车头前的铁轨不知何时已被扒的不知去向,如果火车再多前进十米,便有脱轨车毁人亡的危险。

    车厢门被打开,一行身穿灰色军装的人鱼贯而出,为首之人身穿军官常服,但是没有领章肩章所以看不出身份,他来到断轨处查探一番,只见一直到目之所及之处,钢轨全部不翼而飞,不由得叹道:“数年之功修造的铁路,却因为战争毁于一旦,看来敌军已经攻破绥东第一道防线勒富河金矿,并且深入到绥芬河沿岸,如此一来绥东危矣。”

    这时,有传令兵摸样的士兵前来报告。

    “旅长,电报拍了十几次,绥东方面一直没有回复。”

    此人正是吴孝良,听说与绥东失去联系,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针对这种情况无非他马上想到了几种可能,第一是绥东军的电台遭到破坏,所以无法联系上;第二种可能是,绥东已经陷落,部队转移,根本无法接收电报;亦或是全军战没……

    吴孝良不敢再想下去,尽管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绥东已经遭到苏俄军队的攻击,但是不详的预感立刻在整连人马上空弥漫了开来。

    陈秀岩留在了穆棱准备接防穆棱驻地正式就任穆棱镇守使,所以这次随军前来的唯一一位能够在战略层面上与吴孝良对话的只剩这位秦皇岛倒戈的澹台继泽。

    “主座,这老毛子是在断咱绥东的后路啊,铁路交通断绝,物资便无法运送,士兵与劳工便会得不到给养,久而久之便有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危险啊。”他热的满头大汗,边说话边驱赶着围绕在头部周围盘旋的小飞虫。

    吴孝良摇头道:“绥东的物资自拿下海参崴后,已经由海路运送,他断绝铁路,无非是想阻断咱们增援的部队,好为他们取得胜利赢取时间,事不宜迟,必须加快行军度。”

    警卫连稍事停留,便弃了火车沿着铁路快向前推进,出了黑瞎子岭便是南岔河,此处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开山人搭建的只有在夏季才临时入住的原木房子,但这次却没有见到熟悉的开山人身影,只有在走进时才发现一具具尸体,尸身上弹孔密布,流出的满地鲜血早已经变的发黑,其上苍蝇乱舞,淡淡的臭味弥漫在空气,很显然他们已经死去多时。

    这些开山人多是来自吉林的国人,士兵们见此情景个个义愤填膺,吴孝良不忍同胞瀑尸荒野,于是命令士兵将十余具尸体挖坑掩埋做好标记,便继续延南岔河方向的铁路向南而行,铁路边的尸体越来越多,这回不仅仅是开山人,更多的是身穿灰色军装的绥东护路军士兵。

    警卫连的士兵们一路走一路埋,很多尸体都是反绑双手跪在地上被处决的,渐渐的,士兵们挖坑埋人的动作不再从容,汗水混杂了泪水,义愤夹杂了悲苍,短短半天时间经他们之手竟然已经埋了上百具同胞尸体,死状更是惨不忍睹。

    掩埋同胞尸体严重的影响了警卫连的行军度,澹台继泽几次想劝吴孝良放弃掩埋尸体的行动,专心行军以防贻误了战机,但看到他激动癫狂的样子,话到嘴边,转了几转却没有说出口。

    出了南岔何两边地形便由平坦的平地变成了丘陵,高低起伏,随之死人也开始减少,甚至不再出现。按照地图所示,前方再转过一个山口便是奇河子煤矿,吴孝良的心没来由突地狠跳了几下,这更加剧了内心当预感的不详。

    刚刚进了山口南风随地势吹出,阵阵难闻的臭气随之而来。大伙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弯奇河子煤矿赫然在望,但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惊得呆若木鸡,在一刹那的愣怔之后,很多士兵终于忍不住伏在地上呕吐了起来,吐得胃都阵阵抽搐,吐得脸上涕泪横流。

    吴孝良医生出身,自诩见过尸体没上万也有上千之数,但仍旧忍不住为眼前之惨烈而震撼。

    开阔的煤矿场院上横七竖八倒毙了密密麻麻一层的尸体,他们多数是手无寸铁的矿工,吴孝良再也无法淡定,他感觉身体的某个部分被狠狠的重击了一下,又一下,他开始承受不住,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跟着他的士兵们一齐干呕,接着猛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满脸泪水。

    吴孝良心智终于恢复了清明,他立刻意识到,这样一路走一路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活人应该比死人更重要吧!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身边仅仅有百余人,又如何对付据说有两万之数的苏俄军?

    “士兵们,全前进,目标绥东城!”

    吴孝良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

    而此时奇河子煤矿不远处的山尖上,正有七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伙不来客,看着他们呕吐,看着他们整队匆匆离去。

    其一人道:“二狗哥,是国人,应该是咱们国人的队伍,咱们为何不下去?”

    为首模样的汉子吐掉口的草叶子,一幅你懂什么的样子在那人脑袋上弹了个暴栗。

    “三皮,你啥时候能长点心?你知道他们是敌是友就下个想下去,咱们这七个人都不够他们一梭子子弹崩的!”

    张二狗数落了三皮一番,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再说了,咱是要投吴旅长的,眼下这股人也就百十人,撑死是个连长,咱如何能信得着他们?”在张二狗心里吴旅长那是少将,乖乖的个娘,那是多大的官,搁过去那叫将军,出行都得是旗帜招展,前呼后拥,哪像眼前这个样子跟逃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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